微雨過,小荷翻。

榴花開欲然。

——蘇軾《阮郎歸·初夏》

碧紗窗內,一名被眾多奴僕圍在中間,精心裝扮的少女,看著長廊外,荷花池內的青嫩荷葉,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今日是她,長寧侯府大小姐——謝綺蘭十五歲及笄禮,整個長寧侯府都喜氣洋洋,唯獨她自已,沒有半點喜悅之情。

自打她記事起,所有人都告訴她,她長大後是要當四皇子妃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長寧侯府和皇家的臉面,不能做出有辱門楣之事。

可,誰也不曾問過,她是否願意。

四皇子拓跋池打小就不喜歡她,說她沉悶,無趣,甚至帶頭欺負她。

她哭過鬧過,可父母從未替她說過一句話,只要求她大度,忍讓。

世間女子多如此,她認了。

及笄禮繁複,此時的她剛進行過三加,正在換最後的發冠和大袖禮服。

北國以玄色為尊,大袖禮服自然也是玄色製成,邊緣輔以大紅錦邊,並以金線繡上了精美的祥雲紋路。

玄衣上也以暗紋繡出了精美的花樣,低調又華貴。

“姑娘這一身規矩學得端是閨秀楷模!”

因著她從頭到尾都沒吭一聲,落落大方的任由她們折騰,前來伺候的嬤嬤們,好話那是一筐一筐的往外倒。

只是這恭維的話,聽在她耳裡,只覺得悲涼。

她是為了規矩而生的嗎?

淡淡的笑了笑,在丫鬟的服侍下,端莊平穩的站了起來。

蓮步輕移,頭上的朱釵微微顫動,卻是半點沒偏離位置。

抬手展臂,自有人將大袖禮服捧來為她加身,一一穿戴好,她便邁步向外走去,進行最後一拜。

然而就在她起身之時,早早就派人來傳話,說是不來的四皇子拓跋池闖了進來。

“且慢!”

喜氣洋洋的絲竹聲在這一刻寂靜,賓客們都好奇的看向了出聲之人。

當看到他帶著一名衣著華貴,嬌俏可人的女子走來時,目光又紛紛移向了還站在場地正中的女子。

未婚夫在自已及笄禮上帶其他女子前來,這可是絲毫不給她半點臉面啊!

“四皇子殿下,有什麼事不能等禮成後再說?”長寧侯簡直要被氣死。

這位四皇子殿下一向不給他們長寧侯府臉面,如今竟狂妄到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亂來?

若不是……

“長寧侯,本皇子只是怕您受人矇蔽,錯把魚目當明珠!”拓跋池高傲的瞥了一眼謝綺蘭,眼裡毫不掩飾的是厭惡。

作為當事人的謝綺蘭抬眼看了他,以及他身邊的女子一眼,臉色絲毫不變,端莊的垂眸低頭,等著長輩做決斷。

在長寧侯府十五年,她唯一學會的就是恭順。

這件事雖然關係到她的聲譽,但更關係到長寧侯府的聲譽。

她沒有資格在這種場合開口。

她的爹孃,以及族人親眷都在場,輪不到她一個小輩說話。

她的家人親自教導她明白,權力大過天這件事。

她規規矩矩,乖巧聽話,她就是長寧侯府的大小姐。反之,她是誰?

這種毫無親情可言的家,對於她來說,不過是一個戲臺。

他們想跟她演戲,她就陪他們演戲。

畢竟,出嫁後,又是新的戲臺,她練好了,才不至於重新學習。

不過,現在聽拓跋池那混蛋的話,她有可能不是長寧侯府的孩子?

傾注了長寧侯夫妻十五年心血的她,是個冒牌貨?

那,她還能有命嗎?

想到這,她有些煩躁的抿了抿唇。

演戲還能活命,可這拓跋池,明顯想要了她的命啊!

他對她就這麼恨?

有本事他讓他父皇撤銷賜婚啊!

無能狂吠的廢物!

“四皇子殿下,這事可不能胡說!”長寧侯看向他身邊的女子,生的那是一個嬌媚可人,眉宇間也有他和夫人的模樣,但絕對不能在這個場合被認回來!

“長寧侯,您也不老眼昏花啊,看看這兩張臉,誰才是你的女兒,不是清清楚楚?”

拓跋池走到謝綺蘭面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抬了起來,眾人立即對比了一下她與他帶來的女子,瞬間譁然。

“平時沒注意,這謝家大小姐還真的不像侯爺和夫人,反倒是……”

“嘖嘖!沒想到啊,長寧侯府大力培養出來的四皇子妃,竟然是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野種!”

“就算是個野種,長寧侯府花費了這麼多心血,也不能白白便宜他人吧?”

四周的嘈雜聲並不小,拓跋池很滿意,嫌惡的看了一眼臉色依然沒什麼變化的謝綺蘭。

“怎麼,你還想擺大小姐的架子?也不看你配不配!”

謝綺蘭掃了一眼四周,見沒人過來幫她,心裡冷笑,卻一個字也懶得說。

她本就被教導不能忤逆他,那麼現在被他羞辱自然也是不能反抗他的。

乖巧聽話的人設要立住!

雖然人生無趣又無奈,但她並不想死。

“四皇子殿下,您定要在今日羞辱我長寧侯府?”長寧侯平日裡總是訓斥謝綺蘭,要檢討是不是自已做的不夠好,才會惹得四皇子厭棄。

如今當著眾人的面被四皇子打臉,他才發現,他們只顧著教導謝綺蘭,而忘了四皇子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

“長寧侯,本皇子為您找回親女,怎麼會是羞辱您呢?何況,本皇子的婚約,賜的是長寧侯府大小姐,可不是這個不知什麼來歷的野種!”

拓跋池將謝綺蘭甩在一邊,對於她臉上被他捏出的指印很是滿意。

長寧侯夫人在看到四皇子身邊的女子時,就急的不行,此時見謝綺蘭被甩開,連忙呵斥道:“你們都是死的嗎?還不快扶小姐退下!”

兩個嬤嬤立即跑了過去,卻被拓跋池一腳踹開。

“長寧侯,長寧侯夫人,這事還沒結果呢,怎麼能讓這個野種離開?”

“難不成,你們還想讓這個野種混淆皇室血脈?”

拓跋池這話一出,全場驚訝。

知曉事情嚴重的人紛紛起身,“長寧侯,你府中既然有事,我們就先告辭了。”

說完,根本不給他人挽留的機會,揚長而去。

事關皇室,再熱鬧也不能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