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食言了。

一連好幾天,在學校都不見瑩瑩的身影,每夜,郝也都著急忙慌地往瑩瑩家趕,但瑩瑩好像搬家了一樣,那棟房子總是鎖門熄燈,一副已無人居住的樣子。

每夜,郝也都是敗興而歸,第二天一早又是有所期待地回到教室,直到鈴聲響起,那個位置還是空著的時候,期待變成了失落,還有摻雜著不安。

教室裡書聲琅琅,但郝也聽起來十分的心煩意亂,等不了下課,郝也就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徑直闖進了辦公室。

“老師,曾瑩瑩都幾天沒來上學了,她怎麼了?”

歐陽瑤正在批改作業,有些詫異地看著氣勢洶洶的郝也。

“她沒跟你講嗎?”

“什麼?沒有啊!”

歐陽瑤先是有些猶豫,但還是告訴了郝也,“她奶奶腳受傷了,在人民醫院,她這幾天都在醫院照顧她奶奶。”

“很嚴重嗎?”

“要做手術。”

“嗯嗯……那要花很多錢嗎?”

“兩萬。”

“那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

“好吧。”

郝也突然心安了些許。

“現在,好像還沒下課吧?”歐陽瑤突然問道。

“那個,這個……快了。”

……

郝也又不出意外地站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但不管怎麼說,他知道了瑩瑩安然無恙,這一趟總算沒白跑。

郝也站在窗外,正對著瑩瑩那個空著的座位,在後座的李響眼裡,郝也這次還破天荒地把書和筆帶了出來,一本正經地聽著課,做著筆,郝也站在這兒的次數也不是能算得清的了,可這還是從未出現過的畫面啊!

又到了夜晚,郝也路過寫著“星葉路”的路牌,有些猶豫要不要進去看看,但他已經知道了瑩瑩陪奶奶在醫院了,所以不會在家裡碰見瑩瑩了,要想見到瑩瑩,就必須去市中心的人民醫院。

郝也在跟邊徘徊了一會兒,想著反正一進一出也就這麼會兒,於是還是心存僥倖地走了進去。

不出意外,瑩瑩家還是被籠罩在一片黑色裡,哎,郝也嘆了口氣,有些疲憊地在瑩瑩家對面的路沿邊上隨地坐了下來,他手捏一塊路邊的石子,藉著微弱的月光在地上塗塗畫畫,人生少有地情迷意亂。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纖細瘦弱的身影突然遮住了月光,

“郝也,你怎麼在這裡?”

郝也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猛地一抬頭,果然是瑩瑩,瑩瑩就郝也的邊上坐了下來,

“你今天怎麼回來了?”郝也望著瑩瑩問道。

“我每天都回來啊!”

“我每晚都有來找你,都沒有看見你。”

“我回來得比較晚,因為…”瑩瑩說到一半,沒了聲音。

“因為你奶奶嗎?”

“嗯嗯…”

“奶奶還好嗎,做手術了嗎?”

“還沒呢。”說到這個,瑩瑩眼神都黯淡了些許。

她抱著膝蓋,下巴靠在手臂下,凌亂的髮絲飄逸在她眼前,讓郝也一下想起了在年輪廣場的那晚,他看見瑩瑩一個人在無人的街邊哭得滿眼淚花的模樣。

“我,我可以幫你啊!”

郝也情真意切地看著瑩瑩,瑩瑩只是回過頭來瞥了一眼,然後淡淡地笑了笑,說:

“不用,老師說有學校有家庭困難補貼的。”

只是已經快一個星期了還杳無音信。

郝也看見瑩瑩刻意迴避的眼神,就知道那個補貼肯定一時半會兒的不會出現。

“好了,我搞得定的——你快回去睡覺吧,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瑩瑩站起了身,站在了光線明亮的地方,郝也這才發現瑩瑩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像是個風塵僕僕的趕路人。

“晚安!”

“晚安!”

…………

…………

半夜,

郝雲睡得正熟,突然室外不間斷地傳來一陣“咚咚鏘鏘”的聲音,郝雲一睜開睡意惺忪的眼眸,下一瞬間就意識到這怕是有小賊進了門。

郝雲手持撐衣杆,腳踩人字拖,小心謹慎地開了一絲門縫,外頭燈火通明,已經凌晨一點了。

好大膽的賊!

郝雲輕輕拉開門,客廳的地面上像是被強盜洗劫一空了般,雜亂無章,小喵都爬上了櫃檯,都不願意踩這亂七八糟的地面,郝雲雙手緊緊握著手裡的撐衣杆,一時找不到那個小賊。

郝也從郝雲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嚇得郝雲直接蹦出了c羅頭球的高度,接著犀利地轉身,手上的撐衣杆胡亂地橫掃一番,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郝也的腦門上。

“瘋了吧你?”郝也倒地不起。

聽見郝也的聲音,郝雲這才敢睜開眼,看見腦門上一條紅槓,癱倒在地的郝也,連忙去扶。

“怎麼是你啊?我還以為小賊入戶了。”

“不管,賠錢。”

“什麼?”郝雲一時摸不著頭腦。

“賠錢!”郝也握著被打了的腦門,又堅定地說了一遍。

“沒錢。”郝也雲淡風輕地說,“咱這情同父子的情誼,你竟然找我賠錢”

“有一分算一分,反正我現在特缺錢!”

“所以你把這兒翻成這樣,就是為了找錢?”

“對啊!”郝也起了身,拍了拍衣角。

郝雲突然一臉嚴肅地死死盯著郝也的眼睛,

“你染上賭博了?”

“沒有,是瑩瑩,是瑩瑩的奶奶,她的腿受傷了,要兩萬塊錢做手術。”

“此話當真?”郝雲眼神依然嚴峻犀利。

“廢話,騙你幹嘛?”

郝也跟著郝雲進了他的房間,郝雲把他的床墊一把掀開,下面壓著五花八門的紙幣,還有幾個硬幣,

“暫時就只有這麼些了。”

郝也趕緊把這些錢一洗而空,一張張地疊好,然後數了數,

“二百二十一塊,還兩一毛的硬幣。咱家一直都這麼窮嗎?”

“額額……”

倆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

“差不多。”

也是,差不多,郝也回想了一下過去這些年的時光,也確實差不多。

等郝也回了房間,郝雲關上門,俯身爬進了床底,從床底拖出來一個佈滿灰塵的大箱子,開啟以後,郝雲先是拿出一疊照片,那是他和樂瑜還年輕,在全球旅行的時候,在各個國家拍的照片,裡頭的郝雲還是文質彬彬的小鮮肉,樂瑜還是一臉稚嫩的笑容。

接著,郝雲從箱子裡取出一塊手錶,吹了吹上面的灰,表框上那幾個字母瞬間熠熠生輝起來——ROlEX.

……

第二天一大早,郝也就跑去告訴肖瀟瑩瑩奶奶的事情,那時蘇木正在跟肖瀟講題目,兩人的臉都要貼上了。

“瑩瑩真的是,這種事怎麼能一個人抗呢?”肖瀟說。

蘇木聽罷,立即從包裡掏出了一沓對半折了的紅票子,遞給郝也,郝也不知所措看著蘇木,有些猶豫要不要去接蘇木的錢,其實他和蘇木這幾個月以來都沒說過太多的話,蘇木身上總是有一股淡淡的憂傷,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也只有肖瀟這樣的才hold得住了,

“我的競賽獎金,拿著吧。”蘇木語氣一如既往平和地說道,但他似乎有點兒因為一直伸著手,郝也不接,而有點兒尷尬。

郝也看了眼肖瀟,肖瀟眼神裡滿是對蘇木崇拜之情,

“要不你留點兒吧?”郝也說。

“不用,我下次參賽了還有。”

額額……郝也嚥了咽口水,還是接過了蘇木的錢,數了數,一共有兩千塊。

“哎,要是樂瑜在就好了,她就能帶著我們賺錢了。”郝也手裡緊緊捏著那兩千兩百來塊錢,隨口說了一句,“哦,樂瑜是我媽媽,她現在……應該在葡萄牙還是什麼地方吧。”

郝也微笑著撓撓頭,向蘇木解釋道,蘇木只是點點頭,以示回應

樂瑜?

……

郝也出了教室,看見他們班的成績榮耀榜單上,蘇木常年都是第一名。

在最近幾次榜單上,肖瀟竟然也都上了榜,而且跟蘇木相隔得越來越近。

……

週五放假,郝也一口氣裝了十本書在他的書包裡,這是他的書包自落在郝也手上,從未承載過的重量。

週五,郝也葛優躺般地躺在沙發上,桌面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他帶回來的書,小喵丟了魂似的在房裡跳來跳去,叫來叫去,一會兒“喵嗷~”,一會兒“喵喔”,平時這個時候都是瑩瑩來看小喵的時間點,但是今天瑩瑩沒有來,郝也看小喵發癲看得自已心煩意亂的,他滿腦子都是想著怎麼籌到那兩萬塊錢——

郝也看見小喵從窗邊一個助跑,再一個跳躍,四腳剛好落在了地上癟了的塑膠瓶上,摔了個底朝天。

這把郝也逗得撲哧一笑,但轉瞬間靈光一現,那塑膠瓶的聲音似乎打通了他的腦回路。

傍晚,郝雲做了兩菜,一個涼拌黃瓜,一個紫菜湯,配上腐乳和老乾媽,和一瓶雪花勇闖天涯,又是美美的一餐。

但是郝也只是簡單地對付了兩口,接著就開始在房裡來回踱步。

“放寬心,俗話說得好啊,車到山頭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郝雲嘴裡塞了一大口涼拌黃瓜,嘟嘟囔囔地說道。

郝也沒有回話,只是在郝雲跟前來回地晃盪,

“哎呀,你擋住我看電視了,錢不是走出來,也不是想出來的……”

對,得先幹起來再說——

郝也立即回房間把衣櫃給翻了一遍,找了一件被擱置了好幾年,已經不太合身的灰色長袖,還有一條從前摔跤,摔出了兩個洞的牛仔褲,然後又找了一個黑色口罩,麻溜地出了門,路過路邊停著的車窗,還為自已精心設計了一個蓬頭垢面的髮型。

另一邊,肖瀟和蘇木一放學就回到肖瀟家裡,肖軍還沒有回家,蘇木仍然有些拘謹,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

肖瀟的房間,除了天花板和地面,四周的牆上都貼滿了畫,油畫,素描,水彩畫,蠟筆畫,幾乎沒有留一絲空隙,

“快快快,把牆上的這些畫都扯下來,小心一點,不要扯爛了!”

肖瀟一把拉進還站在門口觀望的蘇木,然後她倆一人一邊,開始扯下她從小到大的作品。

肖瀟背上吉他,帶著蘇木,在市中心的廣場一排擺街邊攤的路上,找了個空地支起了桌子,然後把畫平整地鋪在上面。

肖瀟坐在小凳子上,手握吉他,看來來往往的人群,還是有些緊張,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看看一旁坐著的蘇木,看見他滿眼期待的眼神,肖瀟嘻嘻一笑,緩緩撥動了琴絃。

那一刻,在蘇木的眼裡,嘈雜混亂的街市彷彿都安靜下來了,只剩下彈著吉他,時而側頭對他微笑的肖瀟了。

郝也從他家的社群開始,仔細搜尋著每一個垃圾桶裡的塑膠製品,才出社群,他的手裡就已經大大小小地拿了十來個飲料瓶子了,所幸他在路邊撿到了一個大的塑膠袋,把撿到的瓶子用腳一踩,或者用手一捏,縮小佔用空間,就可以裝進塑膠袋子裡了。

十幾個下來,郝也已經輕車熟路了,一撿一捏一踩一扔,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現在就只差瓶子了,於是他沿著設有垃圾桶的路邊,一路朝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路上郝也走走停停的,走得不快,但是袋子也逐漸豐滿起來了。

漸漸地,越靠近市中心,人群就越多起來了,郝也內心也漸漸慌張起來,每次單是彎腰去看垃圾桶裡有沒有塑膠瓶,他都感覺背後路過的人正用著異樣的目光看著他,所幸他有先見之明,提前穿了一身破爛,還帶了口罩,但他還是有一種這是一個餿點子的感覺,但是一時半會的,他也想不出別的賺錢的點子了。

所以郝也只好硬著頭皮向前進,正當郝也彎腰去拾路邊上的一個塑膠瓶時,另一隻陌生的手竟然和郝也的手同時一起握住了瓶身。

那是一隻看起來佈滿皺紋,骯髒,黝黑又瘦如木柴的手,郝也慌張抬頭,一個身著一塊黑破抹布般衣服的,頭髮雞窩般雜亂,像是有蝨子在裡頭安營紮寨的,滿臉油光的,露著他那僅剩的幾顆黃牙的老頭正咧著嘴對他傻笑,他竟然從一個人身上聞到了公廁裡頭才有的那股惡臭味,他轉身就想走,但是那人死死地捏著塑膠瓶不肯放手,郝也也較起勁來了,試圖生硬地從那人手裡把瓶子搶過來,倆人一用力,那塑膠瓶瞬間被捏扁了。

接著,那個乞丐一鬆手,郝也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乞丐轉身就離開了。

他手中的袋子慢慢大了起來,他儘量走在路邊上,不讓袋子蹭到路人,畢竟還是有點兒髒的。

恍惚間,郝也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迎面走來,那憂鬱的氣質,和秀氣的臉龐,郝也趕緊轉過身去,背對著蘇木,直到看見蘇木的背影從他身後經過,又消失在人群裡,郝也這才理了理臉上的口罩,繼續向前走。

在這個人滿為患的街上,郝也發現,這些人多的街道上的塑膠瓶似乎還比那些人少的街道上的少一些,或許是被人先一步撿走了,或許是因為這兒人多,有時候隨意一個不起眼的舉動,都會有其他人注意到,所以大家都為了維護自已的形象,都會把瓶子扔進垃圾桶……

想著想著,郝發突然聽見了吉他聲,想到剛才蘇木從這個方向過來,郝也突然有了一個毫無憑證的猜測,他放眼望去,前面正有一處被路人圍觀的空地,郝也提著差不多已經滿了的裝著塑膠瓶的塑膠袋,在圍觀的人群外,保持了幾米的距離,透過縫隙朝裡看,果然不出所料——肖瀟正抱著吉他,坐在一個小凳子上,一旁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是——畫?

肖瀟在賣自已的畫?

郝也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正好看清有人上前挑選了一幅,然後遞錢給肖瀟,接著那人拿著畫又退了回來。

郝也還記得小時候他跟肖瀟說,你長大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大畫家,肖瀟說,我才不要,畫家的畫都要賣給不認識的人,我不要。

這些年,可能只有郝也才知道肖瀟把她的每一幅畫看得有多重要,每一幅畫,就像,她的每一個孩子一樣,她從來不隨意地去畫,他也想不明白肖瀟怎麼會對畫這麼較真,每每畫完以後,大多都小心翼翼地貼在了她房間的牆上,沒有位置張貼的,她也會小心地收好,專門騰出一個抽屜來放她的畫作。

而肖瀟從小也鮮少和郝也生氣,但讓郝也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郝也不小心把顏料灑了一滴在肖瀟畫了一半的素描的邊角上,那一次肖瀟一個禮拜沒有理會郝也,後來,郝也發現儘管如此,肖瀟還是把那張畫作畫完了以後,收藏在她的抽屈裡。

郝也在路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跟前的人來,又人往,汽車一輛接一輛的駛過,耳邊肖瀟的彈奏的吉他聲一首接著一首,在這個燈紅酒綠,看似繁華似錦的街頭,郝也心想,要是每人給一塊錢給他,瑩瑩奶奶也就不用在醫院的病床上等手術費了。

郝也一直等到肖瀟的琴聲結束,這時圍觀的人群也逐逐散去了,肖瀟正在裝她的吉他,郝也提著他的大塑膠袋立在肖瀟面前,肖瀟愣是看了十來秒,才看出來是郝也,

“郝也?”

肖瀟還是輕聲地試探著問道。

郝也迅速摘下口罩,又迅速戴了上去。

“你怎麼撿垃圾去了?”肖瀟一臉不可置信,又覺得這有點兒好笑,今早她還見郝也穿著乾乾淨淨的校服,幾個小時去了,他就成了穿著破爛的小乞丐了。

“我還不是想賺點兒錢嘛!”

……

郝也一手拉著小摺疊桌,一手提著大塑膠袋,肖瀟揹著琴,一起往回走,走到人煙少,寂靜的小路,倆人不約而同地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又對視一笑,忙活了一晚上,他們都已經是身心疲憊了,那秋末的風,吹在他們身上,就像是炎熱的夏天裡吃冰淇淋一般舒適,月兒彎彎,星光閃閃,小路幽幽,微風徐徐,

“你說瑩瑩現在正在幹嘛呢?”肖瀟問。

“不知道。”

“猜嘛。”

“希望她在休息,在睡覺吧!”

“你這是猜嗎?”

“是啊,猜不就是這樣嗎,那你猜一下蘇木正在幹嘛呢?”

“他呀,應該也在睡覺吧。”

“對了。我剛看見他了。”

“是啊,他每天八點前一定要到家,他媽媽規定的,從小到大都是。”

“啊啊?這麼嚴格嗎?難怪他成績這麼好。”

“是啊!但是我覺得他成績不用這麼好,他可以用成績換一點兒——開心的。”

“你也覺得他總是悶悶不樂的對吧,我也覺得,我都沒見過他笑。”

“我見過,他大多時候笑起來有點假,有點僵,但是我見過他有一次,只是微微一笑,嘴唇都沒有太大的幅度,但是很好看。”

郝也想象不到那畫面,

“對了,等瑩瑩奶奶好了,我們一起去坐城鄉的公交吧,城裡的每一路公交車我和蘇木都坐遍了。”

“再說吧,感覺還遠著呢。”

……

郝也把他辛苦勞作了一晚上,換來的一大袋子塑膠瓶拿著廢品收購站去賣,那個大爺接過袋子,一股腦地扔在了稱重器上,

“6塊。”

“什麼?”郝也怕自已聽錯了。

“6塊錢,6塊。”大爺提高了分貝,說道。

最後,郝也拿著6塊錢生無可戀地出了收購站,肖瀟在一旁哭笑不得,等倆人回了家,已近半夜了,郝雲和小喵都已經睡了,肖瀟和郝也開著客廳的燈,開始清算她今晚賺的錢,足足有一千塊,但這些是用她畫了十幾年的畫換來的。

“對了,”肖瀟又從包裡掏出一沓厚厚的錢,這錢比蘇木給郝也的還厚,“我爸給了我5000塊,然後就出差去了,現在就還差,一萬二。”

郝也鬱悶地躺在沙發上,對自已有些失望地看著天花板,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像海浪一般襲捲而來,狠狠地把他拍打在地面上。

“我是不是好沒用啊?”郝也低聲喃喃道。

肖瀟把零零散散的錢用自已的髮簪箍了起來,有些意外地聽見郝也說了這樣一句話。

肖瀟本來就要脫口而出,郝也也會自卑啊?但是她回過頭來看見郝也眼睛裡晃過,似乎是蘇木眼裡的那一種憂鬱的眼神。

難道蘇木也時常有這樣的想法嗎?

肖瀟思索了一番,又組織了一遍語言,才故作老態說道:

“是啊,少年,還得練啊!”

郝也笑了笑,回應道:

“yes,得加練!”

……

倆人不知道怎麼地就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第二天郝也醒來的時候,已近中午了,他倆的身上都蓋著一床厚厚的被子,郝也還睡眼朦朧,桌上擺了兩盒炒米粉,還有一張郝雲留的字紙:早餐!今晚等我凱旋歸來!

郝雲揉了揉眼睛,摸了摸裝米粉的盒子,還有些餘溫,他邊吃邊看著字條上寫著的莫名其妙的“凱旋歸來”,四個大字,不知道郝雲是什麼意思。

等肖瀟醒來吃粉的時候,郝也都快要吃完了,

“今天怎麼辦?”

“不知道,我的畫都差不多賣完了。”

“那隻好再去撿瓶子了。”

“要不我們去找兼職。”

“別想了,我們屬於童工,不會招我們的。”

“那我們學樂瑜,賣花?”

“我們又沒花,找花店的話,要是沒搞好,可能會虧錢的。”

“那你給我找件像樣的衣服,我們去撿瓶子好了。”

“可是我感覺把整座城市裡的廢棄瓶都撿光,都湊不齊一萬塊。”

“嘿嘿,萬一我們撿到錢了呢?”

……

肖瀟吃完飯,也換上了一身郝也幾年前的衣服,這件衣服更破爛一些,上面依稀有幾個洞。

肖瀟帶上口罩,還找了頂鴨舌帽帶上,就在秋風蕭瑟的街頭,一前一後地撿起了塑膠瓶子。

月升日落,晝夜交替,一天下來,肖瀟和郝也去了三趟廢品收購站,一共賣了50塊錢。

夜幕降臨,郝也和肖瀟精疲力盡地,互相攙扶著上了樓,郝雲已經做好了三菜一湯,涼拌牛肉片,清蒸鱸魚,玉米排骨湯,和一碗嫩綠的青菜,

郝也睜大了瞳孔,看著正夾了一塊牛肉入口,一臉享受的郝雲,

“你瘋了?你知道我們在外面賺錢,有多麼艱難嗎?”

郝雲伸出食指,在嘴唇上一比,又揮了揮手,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示意二人坐下,然後從容不迫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沓未對摺的,厚厚的紅票子,那要比肖軍給肖瀟的5000塊錢看起來還厚得多。

“雲爺!”

郝也眨眼間就諂媚地給郝雲倒起了通闖天下的雪花啤酒,

“坐。”郝雲又朝著站著的倆人揮揮手。

這次肖瀟和郝也無比迅捷地在郝雲的一左一右坐了下來。

“說吧,還差多少。”

“15000”郝也張口就來,肖瀟會心一笑,嘎嘎點頭。

“小case.”

郝雲接著開始框框數錢,數完150張紅票子,手裡還剩了厚厚的一疊鈔票。

郝也如接聖旨般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了那一沓錢。

“郝雲,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啊?”

郝也這才想起這個問題。

“變賣家產。”郝雲說著,大口大口地吃著肉喝著酒。

郝也連忙環視房內一週,發現什麼傢俱都沒少,瞬間神色黯淡了下來,握起筷子,就是一頓胡吃海塞。

“這大概就是我們在這棟房子裡的最後一餐了吧?”

郝也嘴裡的飯菜還未下嚥,一嘴模糊地說道。

“什麼?”郝雲也滿嘴飯菜的嘟囔道。

“你不是把房子賣了嗎?”

“誰說我把房子賣了?”

“啊?沒賣?”郝也這才停下來,“那你吃得跟送行飯似的,有病。”

“平時哪來的這麼好的菜啊……”

……

“那你賣了什麼?”

“表。”

“啊?”

…………

…………

飯後,郝也起身就要出門,

“幹嘛去?”肖瀟也吃了個頂飽,問道。

郝也笑著咧著大白嘴,甩甩手裡的兩百張大紅票子,

“給瑩瑩送去。”

“急什麼,這麼晚了。”

“你不知道,瑩瑩每天都差不多這麼晚才能回家,而且早一點給她,她奶奶就會早一點好啊!”

“不對,瑩瑩都不願意把這事告訴我們,你直接給她錢,她不會要的。”肖瀟分析道。

“有道理。”

郝雲吃飽喝足地躺在沙發上,目光聚集在空中的某一處,緩緩說道,

“是啊,女孩的心思就像是掛在廊亭上的風鈴,只需微風一吹,它便會響個不停。”

“那怎麼辦嘛?”郝也又回來坐下。

……

“有了!……”

………

週一,郝也是第一個進教室的,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天。

教室裡空無一人,天空是灰濛濛的一片,郝也開啟教室的燈,自習起來。

掛在教室牆壁的那塊,郝也曾時常眼睜睜地看著它一格格轉動的鐘表,彷彿從此便要失去郝也的青睞,只剩孤獨地被掛在那裡。

鐘錶滴答滴答滴,教室裡陸陸續續坐滿了人,郝也這才抬頭,那個位置依舊是空著的。

上課鈴聲響起,教室裡開始了讀書聲,郝也又一次地走出了教室,走進了辦公室,歐陽瑤坐在她的辦公位上,表情嚴肅地看著郝也一步步走來。

郝也站在歐陽瑤跟前,從口袋裡掏出那一沓厚重的兩萬塊錢,這讓歐陽瑤有些意外,

“老師,這是我和曾瑩瑩的一些朋友們湊的,但是我們知道直接給曾瑩瑩的話,她可能不會要的,但是她奶奶又等著錢做手術,所以我想請您找個藉口幫我幫錢給她。”

歐陽瑤遲疑了一會兒,才說了聲,

“好!”

郝也把錢放在桌上,轉身就要離開時,歐陽瑤喊住了郝也,

“郝也。”

“嗯?”

“值得表揚!”

“嘻嘻!”郝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其實,人是不用多努力的,只用簡單地努力到能把你愛的人,或者什麼東西留在自已身邊,就夠了。”

歐陽瑤推了推她的眼框,郝也這才看清,她冷峻嚴肅的表情下,有一雙溫柔的眼睛。

“我知道,我搞得定的!”

……

郝也走後,歐陽瑤拿起那一沓錢,苦笑一聲,向學校反覆申請了兩個星期的困難補貼,至今還杳無音信,而自已一個為人師表,已經在外工作了十餘年的人,拿兩萬救急的錢卻還在掙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