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國庫和皇室成員們私庫的事兒很順利的完成了。

宋士奇將北方的平江軍的兵營各司的情狀寫了兩長篇的密函,一篇說軍營裡有人偷雞偷狗,不過軍隊有懲罰。

“農告,將罰罪,罱泥五日、十日、半月不等……”

這篇他請韓灃幫他帶給兵部,讓兵部判斷這個罰規合不合理。

另一篇關於糧草和兵器如何的拖延和不足,只在御史臺內部傳閱。

“……合凡萬九千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三萬七千三百六十三石,鹽三百八石……”

徐仙兒知道軍糧都是還沒有去殼的,去殼後只剩下原來七成左右。

當然他們很多時候就是混殼煮的。

就這麼算下來,每個士兵每天能吃到一斤半左右的小米。

沒有其他副食,這個分量只能讓士兵勉強吃飽。

“……勤兵三千五百六十二人,屯粟不足五千。混葵、薺於湯,勉強果腹……”

後勤兵們是分不到正經軍糧的,他們在軍隊和地方兩邊靈活調動,食祿靠駐地郡縣的補給,若是不夠,就將小米和挖到的野菜放到一起煮,煮成很稠的菜粥喝。

韓灃唸完宋士奇的密函,徐仙兒問陳展:“陳中丞,我大慶軍保家衛國之時,還不能飽腹,你覺得此事御史臺該如何上奏?”

“該與戶部、兵部商榷。”今日的陳展,說話不似一月之前那麼自如。

徐仙兒甚至能看出他一直挺拔的腰背萎了一點點。

“陳大人說得對,平江軍本是武州守軍,如今隨凌將軍北上,堅守北境,明明離我慶北和市、糧倉都是最近的,卻出現糧草不足,實屬不該。”

“是……”陳展又把身體往下佝了一點。

“一人糧草不多,一軍糧草驚人。平江軍制才兩萬,月糧草就三萬,年三十六萬石,這不是小數目了。我大慶糧草也不是風颳來的。這幾年我們為換馬匹,每年送四、五十萬石給肅寧,想必國庫中並無太多餘糧可繼。

豐由天時,勞煩陳大人問問戶部,可有司農能士,能從根本上讓我大慶的糧食增產。”

陳展一開始還以為徐仙兒要借題發揮,讓他去狀兵部,結果也沒有完全偏袒,反而想辦法要找戶部解決問題。

“而兵部,問問他們撿糧、運糧、配糧是不是都有追蹤,細節之處可有改進?

說到糧草,不巧,本君曾幫鎮國公、護國公籌集過兩次,護國公圍剿惠海郡那次周相家族都出了大力,可這兵部,好像一直無聲無息的。

哦,還有兵器……

哎呀呀,這兵部,看來問題很多啊!”

……

五月天,陳展冒著汗,決定戶部他去商討,這倒黴的兵部,還是讓韓灃去。不過他得跟周相聊聊……

與陳展相反,這一個多月,吳士廉覺得在御史臺的日子不要太好了。

以前他在禮部,逢上卑微,想要推行的事,不是很難做,就是得慢慢磨。

哪像現在,他代表御史臺,背靠錦安郡君,走到仁惠夫人那兒都能得其宮人的悅色對待。

不是吳士廉狐假虎威,但他真覺得“郡君令”、“郡君說”真的好好用。

現在他雖然不是禮部侍郎了,但禮部那些小崽子哪個不求他幫他們改革慶朝的禮制。

“吳大人、伍大人,宮裡傳了話,說你們的庫改事宜,做得非常好。我看兩位的下一步,一個是官制規範,妥;一個是說要四邦交往,這個我想請吳大人與我去拜訪周相和鎮國公,好好談談利弊。”

“是,下官本想私下拜訪兵部侍郎和鎮國公,向他們取取經,有郡君帶著下官和周相、鎮國公商討,甚佳。”

兩位中丞之間是有競爭的,看看,你陳中丞一直跟四品侍郎議來議去,我吳中丞對談之人不是二品相就是一品公。

哈哈,吳中丞也開始習慣性的透過捋鬍子來表達情緒了。

此刻的鬍鬚微微上翹,是得意啊!

其實,與鄰邦是戰是和,是個很大的問題。

和平固然很好,簡單從糧草來考慮,止戰就是很好的省糧大法,但若還想開疆拓土,大慶此刻談和平就有些虛偽了。

從惠海郡一戰時,就看得出戰與守,都有意義。

徐仙兒從來沒想關心過,蔣周兩家到底想要掙下多大的江山。

不過此時,應該關心一下了。

談國家的戰略,就不能不分析鄰國。

“遼人壯碩和野蠻,對征戰樂此不疲。”蔣天齊在輿圖紙上,插了紅色兵旗,代表“戰”,而周相說,“遠而散,暫不為懼。”他插上金色小旗,代表“利”。

“西南越邦,小有奸猾,喜歡內鬥。”周相插了金色的小旗;而蔣天齊補了藍色小旗,代表“守”。

對於盛朝,兩人很默契的是紅旗,征戰。

而肅寧,蔣天齊是藍旗,周相是紅旗。

“很好,達成共識!”

……

別說吳士廉沒看懂這哪裡達成共識了,連周相都帶著疑惑。

徐仙兒站起來說她的理解,“我說的共識,是認可彼此的見解,且沒有大的衝突。雖然看著只有對盛朝大家是一樣的答案,但論其它三邦,只當下,是不是應該有禮有兵雙管齊下?”

周相是老狐狸,很快就明白了。

“雖然我們沒分析其它三邦之間的相互關係,但假使我們希望他們保持如大慶所想的關係呢?這不就看我們拿捏禮與兵的態度了。”

“若要對盛朝開戰,保持什麼樣的邦鄰關係,什麼時機,能否請周相與鎮國公商議,需要我們御史臺出力的,勞煩通知吳大人。”

嗯?聊得好好的,怎麼有種我說完了,你們繼續忙的感覺。

吳士廉已經很習慣徐仙兒的這種點把火,火一燃起來,她就甩手撤了的做法了,此時看著恩師周相對她剛開始欣賞又恨其不爭的表情,覺得他的郡君可真是一個妙人。

能讓文臣士大夫都有些懼怕的宰相憋成內傷。

怪不得郡君要御史能應對捱打,這態度要是整個御史臺都學了去,那還不遭打?

徐仙兒瀟灑的離開了宰相府。

吳士廉腰彎得很低,一副悉聽周相教誨的樣子。

“你們禮部什麼時候讓官員禮儀得當?”周相的內傷有點重,說話有點混。

“稟相爺,御史臺,哦,下官和殿中侍御史伍大人已與禮部朱侍郎商議了官儀形制,從衣、貌、儀、言、行、書寫規範、官院規制、私家約束等方面的內容,想必朱侍郎和禮部的同僚都在緊鑼密鼓的編寫。”

吳士廉,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麼?你還是我周允通的學生?

言語中沒用你我,但又透露出,我現在跟著郡君混啊,禮部該管的他沒少幫啊,但是主要幹活的該是他們啊!

對這種效果,周相倍感頭痛的同時,又覺得徐仙兒是做得真好!

只是如此長此以往,代上監察,周相都懷疑他能不能壓住她。

周相惡狠狠的盯了一眼老實思考開戰時機的蔣天齊,內心惆悵!

帝師!太傅!你們在哪兒?

蔣家人這單向流的思維模式,哪裡能教出一個足智多謀的好皇帝!

自從徐仙兒被周相引入朝堂來攪亂池水,整個盛朝朝廷最大的變化,就是各部、各省、甚至各宮都忙起來了。

以六部為例,他們不光是在忙周相交代他們的事兒,更是開始忙他們應盡的職責了。

“利守三方爭一盛”的模式確定後,禮部的外邦事物也多起來了。

兵部知道自已實力不足,暫時不敢管各軍的具體事務,只在徵兵、鑄兵器,還有找戶部要軍糧上努力讓郡君,不,讓朝廷滿意。

蔣天齊帶著禮部和戶部的人把北部和西南的國界走了一邊,與平江軍、雲安軍交接了和市管理。

戶部列了當今天下有名的農家,請護國公跟著一同潛進盛朝去請,去搶人回來……

戶部文官們也不怕天下人稱他們是流氓了,光是兵部那幾個傢伙動不動堵門攔馬的,他們不流氓,帽子、褲子都要保不住了。

說來,禮部侍郎朱綱剛編完了第一稿《大慶儀禮》,沒有呈上,而是默默的壓在了書案的一邊,老吳跟他說了等一等,莫讓禮部搶了其它幾部的風頭……

嗯,他不急。

沒找到合適的帝師,周相只能讓二兒子負責皇帝的啟蒙,而他現在也有時間三日去給皇帝讀些治國之策。

周相很珍惜教慶元帝的時間,每次上課,他總會懷念起他以前做盛朝太傅的時光。

他不是懷念盛朝那幾個皇子皇孫,他是懷念他自已,那種託著未來江山、國運的感覺。

可他這感覺完全感染不到慶元帝蔣思達,比起讀書,五歲的小皇帝更喜歡跟他爹舞刀弄劍。

……

韓灃得了徐仙兒的令與盛朝東興軍的高氏、常氏聯絡。

“你也不必說太多,就問問他們是否願意向我投誠?”

兵力是慶朝的短板。

盛朝的龍武軍是皇親,延平軍與蔣丞稷已經你死我活對峙幾年了,也只能對應到底了。

唯有這支盛朝北部的東興軍,抗住遼部和肅寧兩重夾擊的軍隊,如過能策反,那將是極好的事兒。

如果他們不願反,那徐仙兒會再想辦法讓他們成為盛朝的刺。

怎麼看,慶朝都不虧。

遼部和肅寧也會得到好處。

同時,也讓韓家發洩下冤屈。

雖然,韓灃說他不是為舊朝報仇,但這麼多年的流放之苦,韓家人就沒恨過這些所謂的“志士”的不作為嗎?

慶朝朝廷上下忙碌之際,周相給徐仙兒傳了兩個訊息,一是,盛朝軍中有人服散;二是,康國公在謀劃大事。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徐仙兒沒多想就讓韓灃傳了出去。

訊息從御史臺發出去,天下人得信之後一定會找盛朝的麻煩。

但徐仙兒忽略了天下人也會注意到這個訊息放出的來源。

沒多久,他們就被傳為是“慶國的第三勢力”,“這個由慶國郡君掌握的衙門不簡單”……

徐仙兒能察覺到她開始被一些人的政治眼線盯梢了。

周相不愧為周相,一把高階局,讓一度還得意還了國事報復的政治萌新徐仙兒才察覺她是又又又被算計了。

對於各部各司的懈怠,周相能沒看出來嗎?他只是有心無力,或者說都是親眷不好管。

徐仙兒一度以為是她讓周相吃了啞虧,現在看他心裡門兒清,就是裝聾作啞,讓徐仙兒幫他發號施令。

看著是他和六部被徐仙兒鞭策才忙起來,實際都是他想做的。

御史臺是宰相分權,那還是宰相手裡的刀啊!

徐仙兒以為自已的趕馬人,現在看看最多是一根馬鞭。

自以為多厲害。

還是她還是太單純了。

肅寧天子魏致平五十壽設“承天宴”,指名請錦安郡君徐仙兒赴宴,可徐仙兒懶得去。

開玩笑,異國天子過壽有她忙裡偷閒養孩子重要?

何況點她去她就去,太沒有面子了。

蔣天齊也學聰明瞭不摻和到肅寧的事務中去。

周相對肅寧插了紅旗,而徐仙兒也沒有意思與魏大他們聯絡,這提醒他不能跟魏家人走得太近了。

肅寧現在是大慶的盟友,但隨時都會從守轉戰的那種。

他怕他藏不住心思,被魏大發覺,也不去送糧了。

如今兵部接手各地配糧,他安排人跟著就好。

禮部侍郎、兵部侍郎還有御史臺臺院侍御史韓灃作為慶國特使去給肅寧天子送禮。

除了禮部準備的賀禮,韓灃代徐仙兒送了私禮給魏志平致歉。

對於慶朝沒有一個當權者出席魏致平的承天宴,魏昱有些難堪。

不管怎麼說,他在魏氏可是當作與慶朝互通的橋樑。

魏昱追到了慶朝使臣休息的金泰館找到韓灃。

“莫忘始終?你說仙兒送了大伯父一把寶劍,還有魏氏對不起趙家的證據?那是什麼,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魏昱有些心煩。

如果趙朝的滅亡,魏氏是主動的放棄救助,那麼,他就不能把復國的期望放在魏氏身上。哪怕他聰明絕頂,借力打力。他一定早被防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