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要朝前看的,雖說天大地大,若是有緣,這麼些個年來,只怕早就遇到了。
——玉娘
“這丫頭,今日可算是盼來了,這都許久未見了,老天爺不賞臉整日裡陰沉著臉,你倒是也兩腿一閒將自己圈在了茶樓裡不出來了。”
罵罵咧咧的聲音,與園外妙喉婉轉格格不入,原本清冷的臉上卻是淡淡扯開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玉娘走上前來,看著一身天青色的浮黎,頓時移不開了眼,天底下當真真有這般妙人兒,便是她闖過了大江南北,各色佳人閱之十有七八,也不及眼前十分之一。
玉娘拉起浮黎的手,拍了拍,佯裝怒火道:“可是茶樓茶香薰迷了腦袋,不曾記得還有我這麼個姐姐了。”
“前陣子連日陰雨連連,人也就憊懶了些,自是心中惦念著阿姐的。”浮黎淺笑道。
“玉娘姐,你可是不知道,若不是大壯哥昨兒個來茶樓知會,怕是老闆娘又要昏昏欲睡個幾日了呢,這幾日可把我給累壞了,那大咪也是的,整日裡都一副……”
阿澤的抱怨聲自開了話匣子就不曾關上,惹得玉娘笑聲連連,看著浮黎揉了揉眉心,強行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好了,這大好的光景,你趕忙去雅間收拾一下,小心下次阿黎將你扔在茶樓裡,自己躲清閒來。”
一聽這話,阿澤趕忙住了聲,腳下似抹了油便拉著大壯逃也似得跑了,“老闆娘,我去看看雅間的茶水可合了你的心意……”
浮黎找了一處窗戶邊,斜坐在一旁,看著院內熙熙攘攘、進進出出的人,眼底一片茫然。
“你啊,又是這般。怎的,茶樓裡天天看得不夠,跑到我這梨園來看人頭了?”
玉娘走到浮黎的身旁站定,順著她的目光看著院內人頭攢動、絡繹不絕,不免心下一嘆。
“阿姐,我怕時間過去的太久就不記得他的模樣了,更怕在茫茫人群中會與他擦肩而過錯過他……”
玉娘心下一嘆,可更多的是無奈和不解,她真想見識見識,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夠讓這般的人兒惦念如此。
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明明是一襲紅衣妖嬈,單用一隻墨玉簪盤子,可絕美的容顏上端著的是冷漠淡然,便如此刻一般,一雙清清冷冷的眸子睨視眾生,似乎誰也走不進她的世界裡,裝不下任何人,空空洞洞的讓人心疼。
“阿黎,莫怪我多嘴,人總是要朝前看的,雖說天大地大,若是有緣,這麼些個年來,只怕早就遇到了,可你尋了這麼久,依舊一無所獲……”
後面的話玉娘再沒說出口,有些道理浮黎比她懂得多,千年萬年了,在這個世上呆的這麼久了,哪裡還是當初那個不通世事的古神。
“朝前看嗎?”浮黎輕喃,怔怔出神。
若是尋不到他,這天地間又有何值得她留戀的,若非當初重黎的一句話,只怕九州現在大多還是荒蕪一片。
玉娘不懂,她自是也無說的必要。
浮黎鮮少如此直白的袒露,感受到懷中空空落落的,沒了大咪的陪伴,讓她有些恍神了,似乎變得有些……脆弱,矯情了。
玉娘剛要說什麼,外面響起了敲門聲,“玉娘,馬上開場了,班主讓你準備好登臺。”
“這就來。”玉娘朝著門外處應了句,轉過頭來一臉釋懷道,“天大的事也要等好好聽姐姐的開箱戲之後再處置,姐姐今兒個好不容易開個嗓,你可要捧場喲。”
看著眼前明媚的女子,浮黎點了點頭。
“你啊,白糟蹋了這麼一副好模樣,整日躲在你那茶樓裡,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待會兒好生聽著姐姐的曲兒,偷得浮生半日閒。”
浮黎聽著玉孃的話,暗自輕呼一口氣,偏過頭來笑著說道:“自然是,這會兒等著姐姐技驚四座呢。”
“就你嘴甜。”玉娘指尖輕點浮黎的額頭,眼底滿是寵溺。
梨園內,座無虛席,臺下的看客滿臉期待,今日是梨園的開箱日,連日來的陰沉天兒也在今兒個放了晴,不免讓人心生歡喜。
臺上的玉娘柔美俊秀,一開嗓音,便引得臺下眾人一陣叫好聲。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
怨,父母教嚴;恨,名門深院;嘆,青春虛度;
惜,窈窕嬋娟;悲,春光如許;痛,難覓良緣。”
古典身段的曼妙,秋水似得眼神,玉娘將唱詞中的哀怨婉轉都化作咿咿呀呀的唱調,訴說著那一波三折的劇情,明明是他人的故事,可唱臺下卻紅了眾人的眼眶。
尾音之畢勻,功深熔琢,氣無煙火,啟口輕圓,收音純細。
浮黎斜倚在座椅上,一手抵額,一手似有若無的敲著扶手,就這樣看著戲臺上的玉娘與對手你來我往間,思緒有些恍然。
“好!”正唱到興處,臺下一眾叫好聲將浮黎的思緒拉回,再回神來,已然快到了戲末。
一音三韻,悠揚婉轉,隨著曲笛的綿長送音,鑼鼓敲得正響,玉娘在一眾人的歡呼聲致謝退臺。
“玉娘當真是這梨園的活招牌啊,這一曲牡丹亭還魂記,實在是妙啊,妙。”
“杜麗娘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最終相思成疾,香消玉殞,只恨那個柳夢梅啊!”阿澤看向臺下,玉孃的身影已然不在,可依舊餘音繞樑,久久回味。
“叮咯嚨咚嗆嗆咚,咚嗆咚咚——”鑼鼓唱響,下一曲戲一開幕。
臺下眾人頃刻間鼓起掌來,時不時有低聲哼著小曲的貴人,優哉遊哉的搖頭點腦。
阿澤趴在窗前,津津有味的看向戲臺,時不時拍手叫好,比起在茶館,還是這看戲聽曲別有一番小滋小味在其中。
“咚——咚咚”敲門聲在不久後響起,阿澤應聲開門,玉娘款款走了進來。
“玉娘姐,當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若是能夠天天聽到玉娘姐你的唱曲兒,我寧願長在這梨園裡,哪兒都不去了。”
阿澤笑意盈盈,滿臉討好的盯著玉娘,一本正經的說道。
“哦?是嗎?既是如此,那不如我和浮黎妹妹討個臉,讓她割愛,將你留在這梨園裡,日日呢也就打打雜,清清戲臺,端個茶送個水,左右不過是乾的茶館的那一套活,如何?”
玉娘眉間一挑,勾了勾唇角,帶著幾分的似笑非笑,似乎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