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人斬一胡首送至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
——冉閔
“下一個,就是你。”
“下一個,就是你!”
黑暗中,寢宮內的石鑑緊閉著雙眼,口中呢喃著,“不,不要,不要。”
夢魘驚醒,石鑑大口的喘息著,撫摸著自己的脖頸間,沒有絲毫的血跡,方才的一幕是在夢中,可是卻如此的真實。
脖頸間的痛意彷彿還在,鉤戟刺入咽喉,他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石遵的話一遍一遍迴響在耳邊,他看著空蕩蕩的大殿,叫喊著侍從,“人呢?人呢!”
“王上。”侍從掀開簾幕,快步靠近床榻。
“王上,這是做噩夢了。”魚貫而入的侍者,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石鑑,連大氣也不敢喘。
石鑑被冷汗浸得難受,一番擦拭後,這才緩和了些,只是夢中的情形太過於真實,他開始害怕,“召集各文臣,寡人有事要與他們商討。”
武將如今盡數都是武德王冉閔的部下,若是想要安邦,只能夠聯合文臣,削弱冉閔的政權。
侍從聞言,當即便拿了令牌出了宮,石鑑已全無睡意,起身在殿內等著,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他在殿內焦灼的踱著步子。
更深露重,大殿之外傳來了腳步聲,石鑑心下一喜,隨即便快步迎了上去,只是在掀開外殿的簾子時,撞上了一堵硬棒的身體,而手上那一柄雙刃矛,熟悉到讓他嚇破了膽。
他慢慢的抬起頭來,撞進了一雙虎目,“武……德王!”石鑑嚇得跌坐在地,而後手腳並用的向後退去,狼狽極了。
冉閔看著惶恐不安的石鑑,如同一條喪家犬般,心中並未升起半分的憐憫之心。
他慢慢的向石鑑走去,每一步彷彿是踩在了石鑑的心上,讓他窒息。
手上的雙刃矛寸寸皆是寒光,石鑑望著一身榮裝的冉閔,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爬到了他的腳下,“武德王,寡人……寡人……錯了,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生寡人的氣,寡人只是被……被石遵蠱惑了,對,是石遵,他詛咒寡人,他連亖都不安生!”
冉閔看著眼前幾近瘋魔的石鑑,眼底的輕蔑絲毫沒有遮掩,“果然是個孬種,王上竟然讓一個亖人給嚇住了,看來果然瘋的不輕。”
“來人。”冉閔對著殿外喊了一聲,石鑑看著原本應該帶著眾文臣出現的侍從,此時正諂媚的站在冉閔的身邊,近身候著。
他伸出手,顫抖著指向他,眼底盛滿了不可思議,“你,你竟然騙寡人!”
侍從微微貓著腰,看著面前的石鑑大勢已去,言辭中依舊恭敬,“王上,江山須得能者得之守之,後趙江山,不可沒落於王上的手上,不若讓賢禪位吧。”
他朝著石鑑深鞠一躬,悲切的看向石鑑,如今武德王把持朝政,頒令誅“胡”,胡人大肆被屠,卻保的中原百姓不受屠戮,石鑑阻了這條路,就是把他們往亖路上逼,石鑑,不可為王。
“石閔,石閔,你答應過先皇的,要守好後趙的江山,要守好石家人啊。”石鑑緊緊抓著冉閔的衣角,哀求著,可當雙刃矛立在自己的面前,那鋒利的刃如同在叫囂著飲血,他猛然間頓住了。
“石家人,都該死!”冉閔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這句話。
青龍元年(350年)。
石鑑亖於雙刃矛之下,亖前雙目圓瞪,雙手用勁全力的抓著冉閔的手,“下一個,是你!石閔,鋒利的雙刃矛會刺穿你的胸膛,你的鮮血會浸染這把兇器……”
“快看,《殺胡令》!”
百姓們紛紛站在佈告前,一些不識字的人,急切地嚷喊著,“寫的是什麼啊,快些讀來。”
“趙人斬一胡首送至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
眾人聞言,當即譁然,“這,可是當真?”
不識字的百姓只以為聽錯了,不可思議的看向那個讀佈告的人,顯然是被這一條令的內容給驚住了。
人群中,數人互相對視了一瞬,當即便遮掩著面目退了出來,而後快步散去。
剩下的眾人皆在談論,“這番殺法,只怕胡人、羯人呆不下去了。”
“如今我漢人在王上的護佑下,倒是再也不用怕胡人來犯,只是……”
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有些言語在如此光明正大的場合,還需謹言慎行。不過是談論兩句,唯餘嘆息。
“王上,今日百里之內的漢族人全都蜂擁入城,皆是因為《殺胡令》一出,城門處如今堵塞,是否需要前去鎮壓?”一武將快步走到冉閔的面前,見他盯著桌案上的竹簡,眉頭深攏,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
冉閔慢慢抬頭,對著武官說道:“不用,胡人不能為己所用,便殺了,如今條令一出,本王倒是要看看,膽敢犯上者,若殺盡,還會否有人前來侵犯?”
“王上英明,如今城門口皆是離去的胡人、羯人,要不了多時,城內便無六夷之人,百姓可在此安居樂業。”
沒有仗打,是讓他們這一群武將最是開心的時候,戰場廝殺,即便他們用一身榮耀換來了軍功無數,可殺紅了眼的血腥味,讓他們十分不安,中原之地受六夷侵擾許久,如今《殺胡令》一出,總算是換來了中原之地的欣欣向榮。
冉閔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雙刃矛上,鋒芒不避,《殺胡令》只頒佈一日,城中已是血流成河。
不論男女老少、貧窮富貴,一日之間,斬首數萬人。
冉閔聽到來自下方官員的統計,“殺胡”效果著實明顯,“王上,數萬人屍身如何處置,還請王上定奪。”官員跪立在冉閔的面前,將手中的竹簡奉上,但眼下還需憂心的,則是處置過後的胡羯人的屍身。
“丟棄到城外吧,警告眾人,不得斂屍。”
冉閔親率漢人,誅殺胡羯之人,城外屍山遍野,野狗豺狼撕咬著,不曾留有半分血肉。
“王上,如此行為,可是有違天道。”董書郡站在冉閔的身後,看著他孤傲的身影,在月色下分外肅殺,那一柄雙刃矛就在他的手上,泛著淒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