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的寂靜,張京丁的話讓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走吧,去看看。”張京丁起身,披了件軍裝外套,就朝著書房走去。

書桌上,雙刃矛靜靜地躺在那裡,如同普通器物一般,冰冷堅硬,泛著獨屬於冷兵器的寒光。

張京丁走上前,拿起它,再次細細端詳起來,不過半米的長度,一頭設刃,一頭卻是裝有用於駐地的鐓。比之一般的雙刃矛,這一把太過於小巧精緻。

他將雙刃矛遞給了董染,一臉疲憊的坐在了書桌前的椅子上,倚靠著椅背,連日來的睏乏與噩夢讓他沒了精神頭,若非會議在即,他也不會北上來到上京。

民國四年,張京丁曾兩次派人秘密北上,只可惜爭雄奉天將軍一職,卻被從中攔腰而斬,同年親自北上入京,卻不曾想在途中偶得這柄雙刃矛,瞧著工藝精湛,矛鋒寒光冷冽,是柄削鐵如泥的好兵器,心下歡喜,便一直收藏在身邊。

思及,怪事便也是從得了這柄雙刃矛開始的。

起初只是夜間驚醒,倒不曾記得夢中內容,不過是偶爾間或間,原以為將軍百戰,戰場殺戮,必是日有所聞所思,夜間寐寢不得安,開了些安神助眠的藥物,倒也沒有大礙。

可近些年,噩夢越發頻繁,夜間不斷噩夢纏繞,夢中大霧瀰漫,一丈之外竟是不能視物。

更怪異甚者,明明雙刃矛被他收了起來,可數次身邊的人皆是看到他自己在睡夢中拿著它,傷害自己,那架勢,竟像是在自戕。

雖不信器靈鬼怪,但如此幾次,他也心驚膽寒,心生怯意,於是讓人將這雙刃矛收好寄存於百寶閣中,可誰知,第二日它又安安靜靜的出現在他的身旁,或是書房的書桌上,或是翌日備好的衣物旁。

府中傳聞,此乃邪物,人這一輩子,越活越想平安順遂,有些言論,無師自通,不得不信。

道觀法事,佛寺蕩穢,全無半分用處。

張京丁也是怕了,若哪一日身邊的人沒有發現,只怕他的命當真要被這邪物雙刃矛取了去。

此番北上,便是尋當年得這雙刃矛之處,只盼能夠尋求棄之的法子。

此事在整個張司令府,知曉的人皆道邪乎!甚邪乎!

董染雙手拿著雙刃矛,似是十分隨意,只是拇指磨搓到一處凹凸不平的地方,神色微動,動作輕柔。

一旁的張京丁又因為昨夜一宿未眠,這會兒精神難以集中,閉目養神的時候,幽幽開口,“可是查到了什麼眉目?”

聞言,董染收回了心緒,搖頭輕聲道:“沒有,方圓十里能問的都問了,能查的也都查了,但無一人知那雙刃矛的來歷,更不曾見過司令你說的那個地方。”

這話就好像是……

張京丁得到這雙刃矛的地方是憑空出現的,而後又憑空消失了。若非這柄雙刃矛就在他們的面前,只怕連張京丁都要懷疑,當初是不是一場夢了。

可如今,他日日都被籠罩在噩夢之下,就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夢,更怕不知哪一日他會突然亖在雙刃矛之下,長眠於夢中。

“你先把它拿下去,收好,上京能人異士奇多,再打聽打聽,務必找到破解的辦法。”

張京丁無奈地揉了揉額角,聲音中帶著濃烈的怒意,卻又聽起來疲憊無比。

門外武官的敲門聲打斷了屋內的談話,張京丁面色不悅,“什麼事?”

“司令,與劉將軍約好的時間到了,可是還要去?”因著下午發生的事情,武官這會兒也拿不定主意,只能過來請示。

沉吟了片刻,張京丁才想起來,早間劉聿民打來電話,約好在了泰悅樓一敘,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若有所思。

車子駛到泰悅樓前門。

這裡落於南北街的北街巷,是官員與商賈常常宴會之地,再往北向走,繞過卡洛飯店,轉到梨園巷,便到了梨園界了。

樓內乾坤,大小房間足有上百間,二樓中間的舞池更是時下最時髦的場地,便是供官員名流宴客之用。

張京丁隨身帶著董染和四名武官,一進泰悅樓,便由著服務生領去了裡頭。

“這裡倒是熱鬧,近日會議在即,各省軍官額外多了起來。”

董染隨著張京丁的話,目光落在一路走來的廊道,那些大大小小的軍閥們,因著來自全國各省,所穿軍裝更是各色各異,不帶重樣的。

服務生引著他們來到了一處房間外,敲了敲門,請示後這才推開門,繞開身子,請張京丁一行人進去,還不忘將門關上。

二人見面,先是客套了幾句,董染第一次見到劉聿民,倒似傳聞中那般,是個虎將。

一來上京,倒是聽聞了數月前,劉家公子被殺一事,三十一刀,恰恰是那個商賈李家三十一條人命,只是聽聞,後來李家那個姑娘不知所蹤,再有訊息時,卻是寧家的寧少將,為她立碑的事兒。

今日得見劉聿民,面上笑意也是牽強,看來喪子之痛到底是讓他蒼老了不少。

“張司令,此番北上,劉某人略備薄酒,為你接風。”

幾杯酒下肚,席間的氣氛也是稍稍熱絡了些。

董染瞧著二人就當今天下局勢分析,只覺索然無味,藉著由頭,便出了房間。

廊道內,穿梭著形形色色的來往者,不乏各省大小軍閥。

如今奉軍勢頭無兩,此時劉聿民會見張京丁,怕不是接風敘舊那麼簡單,她對此並不感興趣,便離開,為他二人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門外的隨行武官見到董染出來了,輕輕點頭後,便又筆挺著脊背站好。

“與司令說,我出門逛逛,一個人逛回去,不用等我一起回了。”

其中一名隨行的武官剛要挪動腳步,卻被董染一個眼神給制止住了,“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不用跟著我。”

見董染不容置疑,那名武官復又站好,只是小聲地叮囑她,注意安全。

春日裡的夜,連風裡都夾雜著清爽的暖意,不似隆冬時節的冷冽刺骨。

董染走在街道上,看著上京城燈火通明的街巷,倒是難得的清閒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