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遺憾,未曾看到周老師口中的新中國,那個人人自由、平等,不再有任何戰爭硝煙的新中國。

——李昭昭

她竟忘了那一日。

那日大哥哥帶著一個古怪的道者,悄然來到府上,見她神情憔悴,那雙原本愛笑的眼睛半點神采也無,心下一痛。

戰場上用兵如神,殺伐果斷的李娘子將帥,如今在公主府中如同一個木偶,蒙上了一層灰塵,被迫斂去了光芒。

她定定地看向大哥哥,心中怨恨皺起,連帶著語氣都冷了幾分,“大哥哥今日倒是得閒,說教的功夫怕是這幾日在我身上見長。”

刻薄的話語一出口,讓她瞬間後悔了,可她就是彆扭著性子,不願去看大哥哥,即便她知道他此時定是傷心的。

果不其然,身後傳來了一道低聲的嘆息,只是太過微弱,也不知還是她的錯覺。

“阿寧,今日前來,便是有事情要與你說。”

她未曾去看他,可那個高高在上的完美太子,此刻的言語竟是讓她恍惚有些心疼。

大哥哥在心疼她?

是了,為何不心疼呢。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志向,知曉她所有的那些高談闊論,見過無數次她對他的暢言,那個恣意風發的平陽公主,那個率性颯爽的李娘子,如今被困在高牆之內,一身紅裝女兒姿態,沒了光芒的李娘子,便只是平陽公主。

“阿寧,對不起。”

……

後來發生了什麼?她恍恍惚惚間,有些混亂,模糊。

大哥哥帶來的那個道者,竟是生生將她的魂魄從肉體中撕扯出來,那種面對死亡的畏懼,讓她恨極了他。

“阿寧,你要怪,就怪大哥哥吧,是大哥哥無力擔下,讓你成為了這場戰爭的犧牲者,大哥哥只能用這種辦法,讓你活下去,或許幾年,或許幾十年,甚至更久,大哥哥不想阿寧變得不喜歡自己,若還有機會,阿寧一定會有屬於自己的自由。”

大哥哥的懷中,那副身體軟軟的倒下,明明還有溫度,可是她卻站在一步之遙,看著自己閉上了雙眼。

他看著抬起頭來看向她,眸中的心疼讓她覺得可笑,生魂剝離肉體,囚禁於這塊冰冷的玉中,而他還要一副偽善模樣,她恨他。

不!不對!

為何她的臉頰溼潤,落下兩行清淚。

腦袋很痛,痛到幾乎在撕扯著自己的魂魄,她還忘記了什麼,他忘記了大哥哥與那道者說,能不能輕點,阿寧會怕疼。

大哥哥與那道者說,能不能快些,這樣阿寧就能少疼一會兒了。

大哥哥……

“二弟因鐵娘子軍軍紀不嚴,請旨廢除娘子軍軍番旗號,父皇他允了。”

“朝堂之上,多位武將為你請功,父皇大怒,罰了他們二十大板。”

“大殿外跪了幾位武將,請旨平陽公主重掌娘子軍,二弟想了個由頭,以平陽公主結黨營私,霍亂朝綱,請旨降罪公主府,父皇他允了。”

“二弟和父皇,只想讓你當個閒散公主,可朝中太多人為你請旨,功高蓋主,兔死狗烹,阿寧,是大哥哥未曾保護好你。”

……

平陽看向李昭昭,她不知道大哥哥後來如何了,可她知道,千年已過,大哥哥定是早已不在世間,可眼前這位李昭昭,是她大哥哥的後人。

也唯有她的後人,能夠解開她的封印,再不用被困於白玉長命鎖中,這便是她與李昭昭之間的緣。

“原來是你,故人後代,才會如此熟悉。”平陽伸出手來,想要撫上李昭昭的眉眼,可是手指卻穿過了她的臉頰,無法觸控。

她透過李昭昭,像是在看另一個人,李昭昭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又想到了誰。

“阿寧?”她的聲音十分微弱,彷彿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平陽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可唇角的顫抖,洩露了她此時的悲傷,這是大哥哥的後代啊,千年了,她居然還能夠見到大哥哥的後輩之人。

她慶幸,她陪著她十七載,佑她平安長大。

可她不甘,為何是她,引她入還魂門。原以為她最恨的大哥哥,是害了她的人,可到頭來,那千年光載被塵封的記憶中,卻是大哥哥救了她。

她輕輕點頭,目光的柔和安撫著李昭昭,用一個長輩的身份。

她起身,走到浮黎的面前,雙膝屈下,跪在了浮黎的面前,她的一生,跪拜過天地,跪拜過君王,跪拜過父母,再者便是浮黎。

“我知你非凡,並非尋常世間人,平陽在此求姑娘,救她一命,我願以我自身,續接她的陽壽,請姑娘準。”

重重的落地,雖聽不見半點聲響,可李昭昭知道,她定是磕得極為虔誠。

她想要起身,可動一下便牽扯了全身的痛,而她幾乎連抬起一隻手臂都艱難萬分。

“阿寧,不要,阿寧。”

她喑啞著嗓子,半響,才說出這麼一句話。

平陽定定地看向浮黎,一下,一下,一下的磕著,只求她能答應。

浮黎靜坐於旁,面對平陽的苦苦哀求,她撥出一口濁氣,半垂眼眸,目光落在桌上的山海翣上,悠悠開口,“這是命中註定,她的劫一過,她的命數已歸於虛無。”

既是命定,她無法改動。

即便平陽不要李昭昭引路,李昭昭也活不下來,她的生機已斷,如今能夠強撐著,無非是她在用靈力維序罷了,只是這些她未說出口。

“求你,姑娘,只求你能夠救她一命,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才找到他的後輩之人。”

當聽到浮黎的話,平陽再也無法冷靜,她幾乎是失控的跌坐在地,苦苦哀求。

“趁著她還有一口氣,此番生魂引路,你尚可入還魂門,一旦她亖了,你的路便也斷了。”

“阿寧,阿寧。”李昭昭看著跪在地上的平陽,微弱的喊著她的名字。

平陽來到李昭昭的身旁,見她吃力地想要坐起來,可如今她連起身都辦不到,“阿寧,不要強求了,這些都是我自願的,能夠替爹孃報了仇,替李家三十一條人命報仇,我便已知足,既然答應了要幫你,要說到做到。”

“阿寧,只是有些遺憾,未曾看到周老師口中的新中國,那個人人自由、平等,不再有任何戰爭硝煙的新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