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這剩下的人間,你替我好好看看,好不好?
——李昭昭
院落中,時不時地爆出幾聲粗口,劉聿民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養大的兒子,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與那些外國人扯上關係,卻沒成想,自己險些做了漢奸。
來不及傷痛失去了兒子,劉聿民親自審問李昭昭。
李昭昭被架到了木樁上,雙腿潦草的被包紮了一下,也不知這雙腿是不是廢了,她倒是有些擔心。
看著屋內熟悉的陳設,思緒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去年,她被劉嶽峰綁來的那天,只是今日,沒有人能夠救她了。
奄奄一息的她吃力地抬起頭,看向身旁,平陽正站在她的面前,她的魂體比之前更虛弱了,她都快有些看不清她了,仿若下一刻就要消散不見了。
耗盡了自身的生機,魂者掌控生者身,本就極耗生機,如今,只怕她就要消散在天地間了。
一千多年了,其實早在那會兒,她就亖了,她倒是也不畏懼,即便知道自己即將消散在天地間,再無轉生的可能,她卻能坦然面對。
只是,恨意不散,她被囚禁在白玉長命鎖中太久了。
“阿寧,你可怪我?”李昭昭輕聲呢喃,看劉聿民看來,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到底是個未經歷練的小姑娘。
平陽搖了搖頭,一如初見時,她本應心存對大哥哥的恨意,“李”這個字,讓她不想面對,正因為李家,才讓她死不安息,她應該痛恨李家人,但她卻不知恨從何起。
今日李昭昭在劫難逃,那劉聿民定是不會放過她,她也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去通知寧朗等人了,等待她的,只有一死。
而她,也會因為她的亖,而消散於天地之間,不得入輪迴。
“對不起,承諾你的事情沒有做到,阿寧,我祈願你能早入還魂門,往生,但原諒我的失信。”
既然她依存於白玉長命鎖中,那麼即便是她亖了,只要玉還在,只要她還在,她就能找到有緣人,解開束縛,引她往生。
可她不知道,唯有她,如今李家只剩她李昭昭一人了,命中註定她們相遇,解鈴人唯有她。
劉聿民一遍一遍的詢問李昭昭,到底日本人和他的峰兒說了什麼,但李昭昭就是打死不招,她知道一旦她招了,她這條命也就真的交代在這裡,可不招,也會受盡折磨,最後難逃一死。
可她不知道,她恰巧遇到的,就是已經商討完了,但決不能說出來。
“我不會告訴你的,只等明日,整個上京城便都知道你劉家是漢奸!我要你劉家世世代代抬不起頭來,受盡唾罵,我要你劉家此後只能跪叩東方,世人厭棄!”
很疼,疼到李昭昭想要蜷縮身子,可雙臂被架在十字架上,根本連動都是奢侈,只能掙扎著身子,顫抖著。
“打!狠狠地打!不說就一直打!老子就不信,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能夠受得了這般罪。”劉聿民氣憤地捏著拳頭喝道。
身體的溫度在逐漸的降低,李昭昭能夠感受到生命力在自己的身體裡,逐漸的流失,那種即將死亡的感覺,委實不好受。
“阿寧,這剩下的人間,你替我好好看看,好不好?”
李昭昭知道,平陽就在她的身邊,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抬頭了,透支的身體如同瞬間被冰凍,意識也在逐漸渙散,她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力氣動彈了。
“將軍,人怕是……要不行了。”一旁計程車兵走到劉聿民面前,他手中鞭子上的倒刺,墜著點點滴滴的鮮紅,如同隆冬時節梅花樹上的剛剛發出的花苞。
劉聿民氣極,一甩手臂,便抬腳踏出了房屋,臨走丟了一句話,“亖了就把她扔到李家,也算是落葉歸了根。”跨出門外的腳步又收了回來,“那塊白玉長命鎖呢,把它給本將拿來。”
士兵注意到了李昭昭腰間的荷包,開啟一看,裡面有一塊玉,趕忙遞給了劉聿民。
劉聿民拿著玉,離開了。隨之而離開的,還有一抹殘魂。
渾身好疼,好冷。
李昭昭意識回籠的那一刻,所有的痛如同洪水猛獸般瞬間襲來,她張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可發現進氣少,出氣多。
而她的面前除了站著平陽,似乎還有其他人在。
她想要轉過頭,卻發現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她都做不到。
“醒了。”
浮黎坐在桌案前,察覺到床榻上的人有了些微的變化。
“阿昭。”
平陽蹲下身子,靠近她,只是這一聲阿昭,卻讓她所有的記憶都清晰了起來。
“由她的生魂引路,你可入還魂門,只是生魂引路,斷無往生可能。”浮黎的聲音太過清冷,無慾無望。
她這才發現,原來“浮世三萬”的老闆娘也在,這裡似乎是她的茶樓,想到阿寧曾說她是不可觸碰的存在,她如此會出現在這此,緣何魂體快要消散的阿寧,現在看上去沒有一點事情,想來,也無關緊要了。
李昭昭想說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像被硬物卡住,吞嚥的生疼。
將死之人,浮黎又無杏林之術,只能用靈氣,暫時讓她能夠張口可言。
“阿寧,謝謝你,幫我報了滅門之仇。”
兩行清淚落下,她終是得償所願,即便賠上了這一條命。
“老闆娘,阿寧她……我可還能引她入還魂門?”目光中閃爍著期待,讓她這會兒稍微鮮活了些。
見浮黎點了點頭,她才鬆了一口氣,嘴角扯出一抹淺笑,卻扯到了嘴角的傷口再次裂開了。
“阿昭,我不需要了。”平陽站直了身子,望向浮黎,眼底的乞求是她這千年來,第一次直白的展露。
她朝浮黎作揖,一記萬福禮,承載的是她所有的哀求,“我以我身續陰陽,只求您能救她。”
她終是記起,為何明知是大哥哥將她囚禁於白玉長命鎖中,封她千年往生路,她卻在提及大哥哥時,心中並無恨意,只有她自己騙自己,要恨他,要恨她的大哥哥,要恨那個完美的太子,一切的一切,因著大哥哥的血脈終是讓她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