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願山高路遠,不負凌雲志,此後戎馬歲月,萬望珍重。

——李昭昭

出城的那日,周應安走得隱蔽,幸而李家在郊外,他藉著出城探望學生的由頭,再從李家離開,沒有漏了風聲。

遙送師長,李昭昭有些感慨,誰曾想只是幾個月的光景,身邊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個在三尺講臺展露一身愛國熱血的師長,如今也要奔赴前線了。

唯願山高路遠,不負凌雲志,此後戎馬歲月,萬望珍重。

民國十三年初秋。(1924年初秋之際。)

在這個司令遍地走的年代,戰火隨處可起。

直奉軍閥大戰也在這一年拉開了帷幕,國土東部的上空似是籠罩著血色的帷幕。

李昭昭剛在碼頭佔了兩船的糧食,天氣有些悶熱,在碼頭走出一身汗,尋了一處涼棚攤子坐了下來,點了一壺涼茶。

“小姐,現在糧價又漲了,您現在買這些,又要賠錢了,回去掌櫃的又要念叨您了。”菊紅端著茶壺將杯子先是過了一遍水,權當洗了一遍,遞給了李昭昭。

聽著她小聲的咕噥著,李昭昭輕笑道:“現在這裡還能夠買得到糧食,就知足吧,許多地方因為打仗,土地頻繁受到戰火轟炸,已經顆粒無收,就算是漲,也要買。”

“可是小姐,要是賠錢了怎麼辦?”

菊紅不想沒錢賺,小姐一個人要養活一大家子的夥計呢,已經很是操勞了,要是賠錢了,怕是連這家糧鋪都要沒了。

李昭昭笑了,輕聲說:“放心好了,只要有糧食,就會有買家,亂世裡,吃食是可以保命的。”

菊紅不懂這些,可聽到小姐的解釋卻覺得很有道理,略鬆了口氣。

一掃先前的鬱悶,心中高興著,小姐到底是讀過書的,懂的就是比她多,也比她聰明的很。

解了暑氣,李昭昭便和菊紅抬腳往糧鋪的方向走,這段時間,因著寧朗的關係,她倒是可以在這上京城中行動的大膽一些了。

果真如他所說,他進了陸軍部。

原本寧家是打算讓他入外交部的,如今外交部需要人,近日裡在和日本的談判中,為收復旅順大連,外交官們肩扛著巨大的壓力。

寧朗因著前些年在俄國留學過兩年,所以俄語說得十分流暢,加之外交部缺乏軍事人才,他在國家政要方面亦有自己的見解,是個難得符合外交部所需的人。

只是,外交部不依附於任何的軍閥派系,他們只是為國效力的部門。

依著寧朗的話說,如今寧家皆在文,若無強大的武力支撐,唯恐受制於人。

一番說辭,卻也說動了寧家的長輩,只讓他好好在陸軍部有一番作為。

“小姐,你看誰來了。”菊紅掀開簾子,冒出頭來看李昭昭,眉眼間笑意盈盈。

李昭昭正在看賬本,這幾日糧價飛漲,南方的戰事不斷,也不知之前的一船糧食,可是收到了?

正當思緒有些飄遠,菊紅的一句話拉了回來,“誰來了?讓你這般激動?”

“是我,昭昭。”

月餘未見,寧朗一身軍裝,筆挺的身姿,比之前陣子似乎壯碩了不少。

“今日怎麼得空了?”李昭昭放下賬本,笑著迎他。

寧朗脫下軍裝外衣,掛在了一旁的椅背上,自顧自的拿起茶盞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了,這才應道:“前陣子南方戰事打得緊,上京城這邊也受到了影響,奉系現在由於日本人的幫助,外交部那邊談判又失敗了,這戰事,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了。”

他知道眼下她最關心什麼,所以一得了空,便立馬跑來了。

原本輕鬆的氣氛,因著寧朗的訊息,顯得有些凝重。

李昭昭微微蹙眉,柔聲說道:“也是意料之中,糧食的價格現在漫天漲,運往前線的物資也是一拖再拖,路難走,又怕沿途的山匪,”她沉吟了片刻,繼續道,“戰事不停,因戰亂世的人太多了。”

她倒是不擔心上京城這邊,畢竟各大軍閥勢力皆有駐守在這兒的,一時半會兒也打不過來。

“如今的世道人命如草芥,軍隊走到哪兒,幾乎就打到哪兒,說實話,老百姓都被打怕了,日子也不好過下去。”

他何嘗不明白,只是現在直奉軍閥的大戰愈演愈烈,各國外交使者又在這裡面扮演著什麼角色,他們心知肚明。

各方軍閥勢力中又不乏想當那個土皇帝,佔據一方安圖享樂,日本人又藉著承諾為遜清皇帝一派爭奪紫禁城,維護他的那一派幾個老太監,總想要把紫禁城要回來。

一來二去,談判的事情總是被繞開了話題,外交部現在被牽著鼻子不得不朝前走。

“先前我聯絡了梨園那邊的人,又是送去了一船的糧食,只是這都半月有餘了,還未收到那邊的信件,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比起那些不能掌控的大事,眼下李昭昭更在意這件事。

“這也是我今日過來的原因,給。”寧朗翻著軍裝外套的口袋,從裡面拿出一封信件,遞給了李昭昭。

接過信件,李昭昭迫不及待的開啟,一字一句的看,片刻,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好在收到了,也因此剿了廣東境內的一群山匪。”

文字很簡明,講明瞭信件傳送為何遲了這般久,寥寥數句,卻足可見其間艱辛與不易。

“戰事吃緊,又缺乏物資,一場戰往往要打個幾天或者迅速轉移陣地,能傳信,就已經非常不易了。”

陸軍部每日都是這樣的電報,有些時候上一秒還在報告戰況,下一秒一聲轟炸,電報那邊就斷了聯絡,有些隔個一會兒或許能接上,有些隔個半日或幾日也能在聯絡上,而有些也就停留在了那一聲轟炸聲,就徹底斷了聯絡。

“好在到了。”李昭昭認認真真的看著信上的字,柔聲說道。

“嗯。”寧朗看向眼前的人,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那個活潑機靈的女孩子成熟內斂了不少,這幾個月,因為有她暗中收糧,送往前線,才不至於讓將士們餓肚子。

周老師臨行前讓他一定要護好了她,如今上京城並不安全,一旦與軍方有所聯絡,以她如今的身份,太過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