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需要吃飽肚子,餓著肚子是打不贏的。

——李昭昭

她怕他們不是戰死在沙場上的,而是餓死在奔赴戰場的路上,為救國扛槍打仗的將士們不該亖得如此憋屈。

——李昭昭

入了夏的上京城,酷熱難耐。

李家商號被拍賣後,李昭昭只餘下一家糧店打理著,能夠變現的東西也都去當鋪換了錢財。

上京城中人人皆談,終究是一個孤女,偌大家業守不住。

看客們話語中唏噓不已,但到底有幾分真情實意,沒法細究。

周應安在新學期的最後,也終於遞交了辭職信,李昭昭、周秀等學生儘管非常不捨,卻也明白他們的老師也曾是軍校鐵骨錚錚的男兒郎,立於三尺講臺,他是喚醒學生尋求救國之道的老師,但戰場之上,那也是一條救國之道。

寧朗等京府軍校的男兒郎,聽聞周應安辭去了京府女校的任職,也是大為吃驚,但同時也隱隱期待,或許是他們曾經的教員會回來了。

送別宴上,寧朗牽頭,定在了泰悅樓。

李昭昭恍惚回到了去年的冬日,只是今日她再不用為他遮掩,倒是可以放下心來。

“幾時走?”李昭昭偏過頭來,奢華的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渡上了一層炫目的光。

周應安看著這個數次救自己於危難的女孩,心中漣漪清淺盪漾。

他不是沒有聽聞這段時間李家的情況,只是每每問及她都閉口不言,或是隻說沒事,他知她骨子裡是個倔強的人,不願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於是之後也避之不提。

“再過幾日吧,不急於這兩日。”周應安輕聲回。

“你有什麼打算?聽說你把李家商號拍賣了,商鋪也大多都轉賣了,可是有什麼?”到底還是擔心,沒有忍住。

她笑笑,微微搖頭不語。

原本那個總愛嬉笑的女孩,此刻內斂從容。褪去了少女的嬌憨精靈,似有鏗鏘之勢。

離開了泰悅樓,她到糧店,帶著周應安去的。

“為何帶我來這裡?”周應安不解。

夜裡悶熱,李昭昭帶著周應安來到了之前醫治的裡間,老舊的風扇開啟,發出咯吱咯吱的扇葉旋轉聲,帶來了幾分清涼。

李昭昭蹲下,找到床底下的一塊地磚,費勁的摳出來,周應安見狀,也蹲在她的身旁,詢問要不要幫忙。

她指了指一旁的地磚,示意他幫忙掀開。

裡面赫然是一個布包裹,李昭昭將它放在桌子上,轉過身來對著他說:“這裡面是這幾日我變賣李家家產的錢,除了留有日常的開銷和夥計的工錢,剩下的就都在這裡了。”

“你……”周應安訝然,一雙眉頭攏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用拒絕,當得知你立志要走的那一天,我就開始準備了,如今我還走不出這上京城,若是有一天我們再見,或許那個時候除了喊你一聲周老師,我也希望你喊我李同志。”她解釋道。

“戰事頻發,百姓苦矣,若是有一天,不再發生戰爭,百姓都能夠安居樂業,那才是未來的中國。老師,我們都希望戰爭能快點結束,可你看現在,新的總統大選快開始了,各地割據,怕是戰事只會更多,打仗需要吃飽肚子,餓著肚子是打不贏的。”

她沒去過戰場,可她卻深知這樣的國土讓華人苦不堪言。

她怕他們不是戰死在沙場上的,而是餓死在奔赴戰場的路上,為救國扛槍打仗的將士們不該亖得如此憋屈。

周應安想要拒絕,可他卻拒絕不了。

如她所言,前線浴血奮戰,戰場隨時會轉移,跋山涉水更是常見,戰士們餓著肚子不是少見的事兒,甚至餓死在路上計程車兵不是沒有。

更多時候他們是憋屈,亖得太過於窩囊了,可卻讓人心疼。

“謝謝你,昭昭。”他撫上了她的發頂,總覺得她乖巧的有些過分,這個他看著一路艱辛走來的女孩,也成為了獨當一面的大姑娘了。

“昭昭,上京城不安全,可總比戰場上要太平得多,在這裡,還有寧朗能夠護你。”到底是不放心的,劉嶽峰難免不會再對那塊玉起心思。

李昭昭輕聲安慰他,“放心好了,劉家就算再蠻橫不講理,我也會保護好自己的,可別忘了,好歹我也是學校課程皆是優等的,這裡,聰明著呢。”

她指著自己的腦袋,笑得一臉天真。

“周老師,和我講講你之前的事情吧。”她想知道的更多,想要了解他的過去,更想了解如今南方戰事。

她生在上京,長在上京,前十六年裡,她的世界風調雨順。可週應安的出現卻讓她看到了這個時代的另一種可能,平日裡聽聞的都是已發生的大事,即便是傳到了她這裡,也有太多的變化和細節的忽略,想要知道如今的局面,恐怕周老師會清楚。

周應安輕聲說著:“少年意氣,自加入軍校後便想著報效國家,我和那些同學都渴望著能夠強國富民,但自畢業後,其實我們都知道,再見一面怕是很難了,我知道的已經走了好幾位了,那些沒有音訊的,我時常在想,不如就沒有訊息吧,至少不是壞訊息……”

他們那些血性男兒,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那會兒也曾壯志豪言,不過死後一坯黃土,亖了就亖了,也別去找,也別去問,只當失蹤了,隱姓埋名,權當是留個念想。

李昭昭聽著周應安講述他的少年時,那些少年恣意張揚的模樣彷彿就在眼前,她看到他們宣誓要忠於國家,她看到他們專心聽講學習政事,她看到他們風雪不誤的訓練……

她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再看向周應安,也讀懂了他眼底的情感。

“唯願戰事不久,山河依舊。”她在心中默唸,卻不曾後悔將李家家財幾乎傾囊相贈。

“周老師,還有一事,李家糧倉內八成的糧食,我已運到了城外,此番皆可帶去前線。”

她目光灼灼,清亮的眸子是對他的信任,更是對他所說的信仰的崇敬。

“昭昭,謝謝你。”

只有謝謝,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也唯有謝謝,此情之重,他周應安若有機會,必當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