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夢境

姬月意識到自已在做夢，是因為她不可能再在現實中見到那些熟悉的人，無論是她的同學，還是討厭她的舅舅。

迷離的場景不斷變換，從學校的一間間教室，又來到一條僻靜的走廊。青色的光暈籠罩在每個角落，滴水聲不停地迴響，像是這裡永不停止的旋律。

“——嘀嗒——嘀嗒——”

她看到舅舅拽著她，把她向走廊的盡頭拖去。那裡有一扇門，滴水聲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站在門口，舅舅那高大的身影籠罩在頭頂，然後不顧她的意願，把門開啟，把她推了進去。

姬月在原地站了幾秒後，才挪動了腳步。她先是看了看那在透明袋子中滴落的紅色液體，又順著細管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那個人面容枯槁，已經瘦得快沒有人形了。

從心底傳來的感覺讓姬月知道，這是她的母親，她再次夢到了這一幕。

姬月停在床前，看著她即將死去的母親，早已沒有年幼時的恐懼，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已經快什麼都感受不到了，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已學會面對讓她不知所措的事。

母親的手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繃帶，姬月看著，想回頭看一眼舅舅是什麼反應，卻發現門已被關上。

母親一直閉著眼睛，直到周圍的機器發出尖銳的響聲。

姬月又被拖拽了出去，搶救的人跑了進來，圍繞在母親身前。

直到姬月醒來，她聽到的一直都是那尖銳而刺耳的聲音。

——這是姬月之前的夢境的過程，也是她的記憶。

但是這一次，姬月怔怔地看著，看到她的母親睜開了眼睛，已經擴散的眼瞳瞟向她，氣若游絲地說：“姬月來了啊。”

姬月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舉動，就像被冰封了一般。

“姬月，你覺醒了啊，終於，還是要受到你父親的影響嗎？這烙印在血液裡的羈絆，誰都無法將之除去。”

母親的嘴巴只是細微地開闔，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姬月的心底。

“你父親並不知道你的存在，去給他一個驚喜吧。呵呵，也許是驚嚇。”

姬月茫然而又震驚，她想說什麼，喉嚨卻緊繃地發不出聲音。

“我就要死了，但你還會活著。你是我生命的延續，姬月，讓你父親感受到我的存在吧，讓我的愛與恨也將他拖入深淵！”

姬月睜大了眼睛，看著那輸入母親體內的血竟然流了出來，繃帶下也有鮮血溢位，血迅速地擴散，整個畫面變成了紅色。

那紅色將母親的身體湮沒，像水面一樣盪漾，然後又有一些人臉浮現出來。

姬月的心怦怦直跳，呼吸都變得急促，那是她見過的人，在8283號班車上的人，包括趙蕊。

他們的臉在血水中漂浮，看著姬月，面容慈悲，彷彿在看一個受盡苦難的可憐人，又好像在高處俯瞰，她離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接著爆炸發生了，帶著轟隆隆的響聲，到處燃起焰火，這裡變成一片火海。

窒息著，姬月猛地睜開眼睛，入目一片黑暗，卻又好像還在看著那火光以及鮮血。

姬月喘息著，腦海迴旋著剛才的畫面。

過了很久，也許是一會兒，一條縫隙從黑暗中浮現，露出白色的光。

姬月微微眯了下眼睛，看到沈南希的臉露出來。

“誒，你已經醒了？”

好像還沒有從剛才的夢境中回過神，姬月怔怔地看著沈南希。

自已在想什麼呢？

我該如何面對那些死去的人？

我該做什麼？

追尋力量真的有用嗎？

母親的話是真的嗎？

還是純粹是我的幻想？

我該那麼做嗎？

有意義嗎？

一直以來一個人，我沒有人在意，如世間遊魂。

各種各樣的思緒像絲線一樣冒出，糾纏在一起，姬月怔怔地看著沈南希，眼睛一酸，差點流出淚。

“怎麼了？很害怕麼？已經到飛船上了。”

沈南希看著泫然欲泣的姬月，心不由柔軟了一些，安慰她道。

姬月漸漸回過神來，眨了下眼睛，挪開了視線。

寂靜無聲中，她發現自已身處一間病房，裝著她的盒子變回原形，她靠躺在一張座椅上，兩旁有些儀器。

一時間，姬月又想起夢中的情景，只不過，她和母親換了位置。

想起夢中母親的話，姬月問道：“你也覺得我父親是地球人嗎？”

正要操作機器為姬月治療的沈南希手指一頓，沒想到姬月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想了想，沈南希保守道：“理論上，兩個普通的月球人，生出來的孩子，突然發生這樣的變異的可能是很小很小的。能夠使人展現出非常規能力的基因序列很長，不是單純的自然界中的變異就能出現。你也知道，當年是什麼原因造就了魔術師的誕生。”

當年……那幾乎使地球人類滅絕的災難……

姬月沉思了一會兒，道：“想要去地球很難吧。即使是非常優異的月球人，想到地球，都要經過層層稽核，以及體能上的考驗。”

“是啊。”沈南希幽幽嘆道，然後說：“但那也不代表完全沒可能，中間還是有著人員來往的。怎麼，你想去地球嗎？找你的父親？”

姬月緩慢地搖了搖頭，又略微地點了一下，口中說著：“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有關你父親的資訊嗎？”

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沈南希，姬月道：“不知道。”

“那就相當於大海撈針啊。”沈南希感嘆。

姬月垂下眼睫，心情複雜。

“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已吧。”沈南希用儀器檢測著姬月的身體，道：“你身上的傷雖然經過了初步的處理，但還是要接受不少治療。肋骨有裂痕，左臂肌肉撕裂，還有輕微的腦震盪，以及表皮的創傷，你也不想留疤的，是吧。”

“那種事，無所謂的。”姬月懨懨地道。

“這還真是作為天生麗質者的傲慢。”

姬月沒有理會沈南希的揶揄，任憑她剪開纏繞在身上的繃帶，給她換藥。

“你也是醫生嗎？”感受到沈南希動作的熟練，姬月問。

“略懂一二。做過的多了，也就會了。”沈南希道。

姬月看了沈南希一眼，然後又看向身上那猙獰的傷口，心略微縮緊，不過很快也就沒別的感覺了，只剩下面板上傳來的刺痛。

肉體上的疼痛很好忍受的，只要過了那段時間就沒事了，連回憶的時候，都會記不得當時到底是什麼感受。

不過，這個槍傷，姬月的眼神逐漸變暗，她想起車上的諸多疑問，道：“你知道那個叫樸宰熙的是怎麼會有槍的嗎？他才是一個學生。我也不覺得他能自已製作出來一個。就算他有3D印表機的話，他又從哪來的圖紙。一定是有人給他的，那個人給了他槍，又叫去了那個寸頭男人。”

姬月不知不覺地絮絮道。

“姬月，”沈南希的話語透過口罩傳出，“我不知道，我們並不關心車上除了你之外的人。”

姬月沉默下去，不再說話，但疑問並沒有解除，而是留在了心底，等待解開的那一天。

沈南希給姬月換藥，扎針，輸液，最後留下一個護理機器人後，離開。

“有什麼事，跟這個機器人溝通就可以了。”

姬月回想著沈南希的話，要了一杯水和一個麵包。

得益於重力裝置，姬月不需要飄浮在空中，也能實現太空旅行。在她的對面，就是一扇窗戶，外面是一片漆黑。

時間已經是早晨八點了，但這裡完全沒有對應的景色模擬，只有一成不變的人造燈光，所以時間概念也開始變得模糊。

扶著吊杆下床，姬月緩緩走向那扇窗戶。

透過窗戶，她看到陽光使那個蔚藍色的星球出現一層薄薄的光暈。

這才是真正的早晨啊……

姬月出神地看著，情不自禁地幻想著那幅畫面，太陽從東邊升起，天空雲蒸霞蔚，有蟲鳴鳥叫，微風徐徐，空氣清新。

在漆黑的太空中，孤獨的地球就像一處天堂，吸引著所有人類，也包括她。

腦海中再次回想起母親在夢中的話，姬月有了一個想法。

不管能不能找到她的父親，未來一定要到地球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