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色

象徵災難的烏雲過去，一個嶄新的早晨到來。

唐若水一邊坐在門檻上曬太陽，一邊看著雲兒那道小身影半遮半掩地藏在老樹下。

一夜過去，她的手指已經被雲兒用繃帶包的嚴嚴實實，雖是還有些痛意，但已不大要緊。

只是，打從唐若水在姬兒那裡吃過上等的糕點後，再啃饅頭反而是吞嚥不下了。她又自覺得對不起雲兒，便想出個妙招來。

此時雲兒正靜悄悄地蹲在樹下，手上牽著一條細繩子，繩子的一端延伸至庭院中間，只見那裡正用一根小木頭支撐著簸箕，簸箕下放著一些散碎的饅頭粒，而木頭的中間則被繩子綁著，只要有鳥兒貪吃，一拉細繩，簸箕就會倒下將它罩住。唐若水美其名為“高科技捕鳥裝置”，但云兒卻不大相信，是以無奈地問了一句：“小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你可要看牢了，一旦有鳥兒落網，立馬收線知道不？”唐若水點醒她道。

“但是，這得等多久……”雲兒揉捏著自已漸漸發麻的雙腿問。

“想吃好吃的，沒點耐性怎麼行？你先看著，我睡一會兒，捉著了再叫我。”

“……嗚，雲兒明白了。”見那女孩甚是乖巧，唐若水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倚在門邊，眯起眼睛來。

來到這個世界已是第五天，每一天都令她如此勞心勞力，雖是充實了不少，卻難免讓她回味起以前的悠閒時光來。

思緒到甜美之處，唐若水不免輕嘆：明明她都這樣落魄了，仍然有一群人想找她麻煩，這孩子，該不會是天煞孤星吧？

想著想著，唐若水便沉睡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雲兒興高采烈地喚了一聲，將她從美夢中驚醒過來。

“小姐小姐！抓到了！”唐若水睜開眼睛，發現雲兒正按著簸箕，一臉激動地看著她。

見簸箕裡有掙動的跡象，唐若水一個激靈，連忙趕過來，看著裡邊的麻雀，喃喃道：“還真有傻鳥會上鉤啊。”

雲兒聽在耳裡，似是明白了什麼，不由一怔：“原來小姐一開始根本沒有把握嗎？那雲兒豈不是白白守著……”

唐若水也不羞愧，摸著這女孩的小腦袋說：“怎麼會？這不是抓著了嗎。把屋子裡那缺腿凳子砸了，生火烤著吃吧。”

雲兒又是一驚：“這鳥要吃掉嗎？看著怪可憐的。”

“已經5天沒開過葷的我，看著才可憐呢。”說著，唐若水便回屋裡取來凳子，還順手摺了根彎樹枝。

雲兒見拗不過小姐，也就只好隨著她的意，只是忽然想到些什麼，說：“小姐，我們這兒可沒有火石呀。”

“那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唐若水收回細繩，繞上彎樹枝的兩端，然後將凳子往地上一摔，瞬間裂成幾瓣。

唐若水撿起圓柱形的凳腳，正想把一頭削尖，依著求生節目裡介紹的模樣，做個鑽木取火裝置，卻猛然發現，她沒有小刀啊！

想了想，唐若水便拿著凳腳走到院門前，正想一步跨出去，兩把閃亮亮的大刀瞬間橫在她面前！

那兩個門神冷冷地盯著她，唐若水卻不在乎，輕手摸了摸刀鋒，心想：喲，還挺鋒利的嘛。

於是，唐若水當著護衛的面，用刀削起木頭來。這匪夷所思的舉動，連這些門神都不由得看呆愣了。

“看什麼看，這刀都有些生鏽了，現在幫你們護理一下，還不快拿兩塊火石來感激我？真是的。”

唐若水自顧自地抱怨著，見木頭已經削得夠尖了，便轉身返回，依照記憶中的樣子，將取火裝置搭建出來。

當然最後的體力活還是由雲兒負責，病患是需要享受特權的。小丫頭順著她的指示，很認真地磨動起木頭來。

就這樣，一刻鐘過去了……

“小姐……這樣真的能生火嗎？雲兒快累壞了。”雲兒苦惱地說著，手上動作不禁放慢下來。

唐若水瞅著下方那塊仍未冒煙的木板，尋思道：“奇怪，難道有什麼地方沒做對嗎？”

想來想去，唐若水乾脆直接放棄了這法子，徑直又走到院門前。若是早知此招無用，她一開始就該用些更賤的伎倆。

還未踏出院門一步，那兩把刀又“唰唰”兩聲橫在她身前。唐若水瞄著那兩門神說：“喂，過來幫我生個火。”

兩名護衛卻像是充耳不聞一般。唐若水眉頭一擰，笑道：“我想風止瀾只是讓你們看守我，而不是殺了我吧？”

“——如果，我不小心死在你們刀下的話，他會不會讓你們陪葬呢？”說著，唐若水便迎著刀刃向前一步。

果不其然，那兩把刀雖仍攔在她身前，卻是向後縮了縮，避免將她割傷。顯然那兩名護衛注意到了這一點。

其中一名護衛開口道：“還請夫人返回，不然莫怪屬下無理。若是不免得罪夫人，屬下自會向風侯認罪！”

“我只是想讓你們幫忙生個火，用不著說得這麼嚇人吧。再說了，我心臟不太好呢，要是不小心被你們嚇死怎麼辦？”

唐若水厚著臉皮耍無賴，說著又是向前一步。攔著她的兩人不免對視一眼，無奈道：“夫人稍等，待我們向風侯請示一聲。”

唐若水怒道：“等什麼等！不就是生個火而已嗎？請示來請示去的，萬一我一會兒就餓死了怎麼辦？反正橫豎是個死，不如做你們的刀下鬼得了！”說完，她目光一凜，抓著刀背，便要往自已脖子邊上抬。

護衛顯然被這舉動嚇著了，連忙應道：“屬下明白了。這就為夫人生火去。”

見其中一名護衛取來火石，走進院中，唐若水不免暗自竊笑：沒想到自已這麼有價值，下次乾脆讓他們直接弄些好吃的來得了。

火很快便生好了，唐若水還讓那護衛順帶幫忙把麻雀去了毛，又吩咐他撿些枯木來，自已用樹枝串著麻雀架在火上烤。

那護衛儼然被當成了下人驅使，撿完柴火後，見好像沒自已的事了，這才默默回去站崗。

本來唐若水還想叫他弄碟醬油來，不過想想已經麻煩了別人這麼多，怪不好意思的，也就暫且算了。

雲兒一直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小姐驅使護衛幹這幹那，驚訝得有些合不攏嘴。待到護衛離去，她才算回過神來，蹲在唐若水身邊，靜靜地看著跳動的火焰，忽然呢喃道：“小姐真的變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變得雲兒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人總是會改變的，這是無可避免的。現在的我不好嗎？還是說，雲兒其實想繼續被我欺負呢？”

唐若水看著雲兒，露出邪惡的壞笑，引得雲兒連連擺手：“不不！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不習慣，覺得小姐，不像小姐了……”

唐若水不置可否，將手中的樹枝翻上一翻，問道：“那雲兒是喜歡現在的唐若水，還是以前的唐若水？”

這問題倒是難住小丫頭了，只見她沉思片刻，才緩緩答道：“這……雲兒不知道。興許是喜歡現在的小姐多一些吧。”

唐若水一笑，騰出手來攬住雲兒，說：“那不就得了。不用想太多，跟在我身邊，我不會再讓雲兒受委屈的。”

“嗯……如果可以的話，雲兒想要一直待在小姐身邊。”身前的火堆熱氣撲騰，讓雲兒的臉不禁染上一份燥紅。

她就這樣依在小姐的懷裡，看著火苗不斷舔著懸在上方的鳥肉，心中思緒浮亂。這時，唐若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只聽見她沉吟道：“說起來，風止瀾的五個妻妾已經見著了四個，還剩一個五夫人，不知又是何方神聖。”

雲兒正想說些什麼，斜眼一看，卻忽然怔住。同時，另一道聲音傳來：“怎麼，你對他的妻室很感興趣嗎？”

唐若水專注於烤鳥，還未來得及細想，就已經下意識回答：“我只是想知道那傢伙身邊，究竟有幾個變態罷了。”

剛說完，唐若水就發現雲兒正拉扯著她的衣角，眼睛卻是盯向另一側，臉色凝重地提示道：“小姐……”

唐若水這才察覺出那聲音的不同來，她不由得一怔，扭頭看去，只見風止瀾本人，正站在她的身邊，一臉淡漠。

唐若水足足盯著風止瀾看了一分鐘，這才意識過來，像只受驚的小兔般，猛地蹦到一邊，驚道：“風，風止瀾！？”

“怎麼了，不是想討論我的妻妾嗎？還是說，你對自已現在的身份感到不滿？我的賤妾。”風止瀾冷笑著問。

“……你來這裡幹什麼？”唐若水警惕地看著他。一見著那張臉，她便回想起這身體被奪去貞潔的那一夜，以至於內心充滿憤怒。

風止瀾看了看唐若水手中的烤鳥，說：“沒什麼。只是想來看看，那個嬌貴的唐家三小姐，有沒有在這裡整天哭鬧。現在看來，你這日子過得還挺有滋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想不到你竟能智退前來尋釁的人，還能厚著臉皮驅使我的護衛，先前是我小看你了。”

唐若水冷笑道：“哼，你小看我的地方多著呢，總有一天會讓你哭著知道，你面前的人究竟有多大能耐！”

“那麼，我等待著那天到來。——如果會來的話。”風止瀾忽然目光一冷，取出火槍對準唐若水的額心。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了另外兩人。唐若水看著黑黝黝的槍口，不敢妄動。她猜不出風止瀾下一步，會做出什麼事來。

但沒想到，這竟是她第一次看到洋槍的場景，那金色的槍身，飾著火焰般的赤紅印記，殺氣洋溢，令人畏懼。

“小姐！”雲兒回過神來，正要撲向前去，擋在唐若水身前，卻見風止瀾將手高抬，對著天空，“砰”地開了一槍。

這反而更讓那兩人愣住了。風止瀾這是什麼意思？恐嚇嗎？想這樣從她嘴裡套出那河洛星圖的訊息嗎？

正當唐若水不解之際，卻聽見雲兒喚了一聲：“小姐，當心！”還沒等她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腦袋就被半空中的墜物砸了一下。

“哎呀！”一聲悲鳴響起，她的頭頂立馬鼓起一個小包，漲漲地疼。唐若水捂著頭往地上一看，竟是一隻已經被射死的麻雀。

“賤妾連日以來都在嚼饅頭，想必餓得慌了，一隻鳥怕是不夠，這另一隻，就當是見面禮吧。”風止瀾說著，將火槍收起。

唐若水惱怒地瞪著他，卻是不敢發作，只能硬生生吞下這虧，辯駁道：“不用你多費心，還是管好你那幾位夫人再說吧！”

風止瀾眸中閃過一抹寒光，淡淡道：“她們對你施難，並非我的本意。不過放心，你不會再見到她們了。”

“……什麼意思？”是要將她嚴加看護，還是就此轉移？畢竟她不過是身份最低微的那個，怎敵得過他的那些寶貝夫人們。

只見風止瀾一聲令下，有下人捧著一個圓形包袱走來。他接過包袱，丟在唐若水腳下，說：“就是這個意思。”

唐若水下意識地朝那物件瞄去，只見包袱在地上滾了幾下，外邊的布巾散開後，露出的竟是一個被斬下來的頭顱！

“……這是！”唐若水呼吸一滯。映在她眼中的，竟是一張表情異常驚恐的臉。

——那竟是二夫人的臉，二夫人的頭顱！

雲兒看到之後，亦是受到不小的驚嚇，捂著嘴不敢吱聲，眼中卻已經漫起淚光，連身體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想來也是，這樣的場面，如何讓人保持平靜？那個昨日還趾高氣揚盛勢凌人的女人，宰相的寶貝女兒，竟轉眼就這麼沒了。

見唐若水仍是一臉的不敢置信，風止瀾面無表情地說：“我不需要這種揹著我暗地使壞的女人。所以，今後除我之外，已無人再敢蹂躪你了。對手消失，你理應感到高興吧。我的賤妾？”話語帶著陰沉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慄。

“你，你……”唐若水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究竟把自已的女人當成是什麼東西？”

風止瀾淡漠地說：“無非只是交涉的道具罷了。這樣的道具，沒有價值後自然會扔掉。你很同情她們嗎？”

“我……”雖說她們的確不值得同情，但唐若水彷彿從中看到了自已的未來。

忽然，唐若水注意到了什麼，皺眉道：“等等！她們？難道另外兩個人，也被你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