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會兒，慢慢地感覺玩水不太過癮。我們就沿著江邊一路走，在一處還有小石子的沙灘處停了下來。
我在沙灘上仔細挑選好幾塊扁平的石頭，拿在手裡顛了顛，然後彎下腰用力甩了一下胳膊，手裡的石塊頓時與江邊呈平行的角度飛了出去。
石頭在水面上打了四五個水漂最終才沉入水裡。
“你這是怎麼做到的？”
米心從我手裡拿走一塊石頭，學著我的樣子將石頭甩了出去。不過她的角度沒搞好，石頭接觸江面的瞬間就直接沉了下去。
我納悶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不知道打水漂吧？”
“不知道，這樣甩出去石頭叫做打水漂嗎？”
米心茫然地看了看我，我心中大感震驚。在我的下意識裡，宜賓人就沒有誰不知道打水漂是什麼遊戲。
“我教你。”
說著，我緩緩沉下腰，然後拿著一塊石頭模仿著甩出去的動作。
“你要先像我這樣把重心下沉，這樣甩出去的石頭飛行高度不會離江面太高。越高越難打水漂。”
“沉下腰以後，胳膊用力，手指捏著石頭，以和江面平行的角度甩出去。”
“這裡有個動作要點，就是脫手的瞬間儘量不要在手指上施加力量，防止打出去的石頭跑偏。”
我再度遞給米心一塊形狀大小都極佳的石頭片，米心彆扭地沉下腰去模仿我剛才的動作。
這一次她成功打出三個水漂，我像鼓勵小孩子一樣給她拍了拍手，然後又連著遞給她好幾塊石頭。在反覆嘗試多次以後，米心終於漸漸領悟要領，打出去的水漂也越來越多，最多的時候一次能打七個。
我看她已經差不多學會打水漂，便提議來一場打水漂比賽。米心欣賞同意，看得出來此時她的興致也很高……
我尋思著女士優先的原則，讓米心先來。她也沒含著，上來就使出吃奶的力氣，一下子打出八九個水漂。
“很厲害，不過麼，比起我還差點。”
我嘿嘿一笑，旋即深吸一口氣，同樣使出吃奶的力氣，這一下打出去十一二個水漂，把米心直接看傻了眼。
我得意洋洋地看著她：“怎麼樣，哥打得還不錯吧？”
“五局三勝，你高興太早了。”
米心彎腰在沙灘上撿起一塊石頭，深吸一口氣，這次她好像並沒有用太大力氣，反而是在技巧上面更用心。因為我看她做了好幾次模擬動作，然後才把石頭丟出去。
“我靠。”
一時間沒忍住爆了句粗口，我看著打出一連串水漂的石頭目瞪口呆。米心這次打水漂至少也打了十一二個。
“你看吧，我就跟你說不要高興太早。”
米心很高興地笑了，旋即她示意我再來。
這一次我不僅用了大力氣，甚至也在技巧上做了幾次預先模仿。但是最後打出去的水漂卻只有八九個。一時間我有些鬱悶，打水漂可是我小時候就會玩的遊戲，不知道是心態被米心打出去的水漂影響到了，還是她確實在打水漂這項活動上天賦異稟。
後續的遊戲我的成績基本都在八九個的水平，而米心則是維持在十一二個，甚至最多的一次她打到了十四個以上。因為太多，我還沒數清楚。
“你贏了。”
我豎起大拇指，作出一副我認了的表情：“說吧，想要什麼戰利品？”
“嗯……你陪我去看媽媽吧。”
米心想了想，又補充道：“現在。”
“現在？可是我們什麼都沒有準備。這大晚上的，也沒有水果能買了吧。”
我看了眼手機，不知不覺已經凌晨一點了，剛剛玩太嗨了，完全沒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米心無所謂地說道：“我媽媽不在意這些，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媽媽嗎？”
“當然願意，那我們現在出發吧。”
說著我們便開始往回走，先前一直有玩心作祟，走返程的時候才發現我們竟然已經走出去很遠。
我牽著米心的手走在河邊上，此時感覺是非常放鬆的。米心的臉上也沒有之前的愁容，反而是一臉平靜地享受著這難得的夜晚和放鬆。我想，一個人的日子她其實過的也很辛苦，雖然有足夠的錢用，但孤獨不是錢能夠輕易解決的事情。
這樣一想，我忽然覺得自已比錢還要值錢，因為我排解了她的孤獨。我甚至很自私地在想，希望這世界上只有我能夠排解她的孤獨，這樣，也許我們就永遠也不會分開了吧？
……
開車之前米心一直嚷嚷著她想開我的車，我犟不過她只好把鑰匙給了她。
她一開始開得很不習慣，大概很少開手動擋的車子。而且我這個車也是老夥計了，所以一路上她熄了好幾次火。我全程都非常緊張，因為不僅要觀察四周的路況，還得觀察她的駕駛操作有沒有問題。
於是半個多小時的車程走完下來，在這種注意力集中的情況下我感覺才過去三四分鐘。
米心已經把車停在一處山間泥巴路上，我有些發懵地看著四周黑漆漆一片，忽然感覺有點後背發涼。我們車裡的燈光是這片山頭裡唯一發著光的東西。
在熄火的時候米心和我對視一眼，我從她的眼神裡看出絲絲的慌亂。
“我有點怕，這個時候太黑了。”
“有我呢，怕什麼，建國以後就不許妖怪成精了。”
我說話的聲音故意很大聲，在給自已壯膽的同時也是為了給米心一定的安全感。
在熄火的同時我們將手機電筒開啟，然後米心牽著我走到一條小道上。
“你說這裡面會不會有蛇？”
米心擔憂地說著，但腳下一刻不停的走著。我想她多半是對媽媽的想念佔了上風，才會在恐懼的情況下仍然堅定地前行著。
“這都馬上入秋了，蛇不會出來的，人家也有老婆孩子，不得忙著回家暖被窩啊？”
我打趣一句，努力把手電筒的光聚焦在米心前方的路上，這樣足夠的光亮才是漆黑的夜裡能夠帶給人安全感的東西……
我看了眼墳墓的周邊，米心應該是經常來，因為墳墓的周邊打掃得很乾淨。墓碑上刻著米心媽媽的名字，那是一個叫陳如意的女人。墓碑前還放著看起來還算新鮮的供果。
米心輕輕地盤腿靠坐在墓碑旁，自言自語地說著：“媽媽，我又來看你了。”
“你最近過的怎麼樣？在那邊有沒有按時吃飯。你以前就老愛胃疼，去那邊可要好好管管這個老毛病……”
“今天那麼晚來看你，你會不會已經睡了呢？”
“我們還想買水果的，可是太晚啦，你不要怪我哦。”
“對了，媽媽，你能看見我旁邊這個男人嗎？”
“他叫代相如，目前是你女兒我的男朋友。我們剛剛在一起……對了，他前段時間還救過我。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沒有他，我可能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今天晚上我們去江邊玩水啦，我還學會了一個新遊戲，叫做打水漂。不知道你有沒有玩過。我跟你說，我打水漂可厲害了呢，能打十多個，某些人從小就會打水漂，但是還比不過我一個新手……”
許久以後，米心似乎說累了，她撐著下巴眺望遠方。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除了黑壓壓的山，什麼也沒有。
“說累了？”
“嗯。”
米心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笑了笑，旋即很嚴肅地在陳如意的墳前磕了三個頭。
因為不想把這套嶄新西裝弄髒的緣故，我半蹲在墓碑正前方。
“阿姨，我叫代相如，是米心的男朋友。”
“不知道米心以前有沒有談過戀愛，但我是沒有，所以她是我的初戀……”
“您女兒很不乖，很不聽話，她很魯莽地就選擇了拋棄我，準備自已一個人面對她父親給她的壓力。”
“阿姨，您知道嗎，您辛辛苦苦經營一輩子的生意，已經逐漸被米心她父親給毀掉了。”
“不知道您怎麼看待這件事，我想，如果您泉下有知，肯定會很生氣吧。”
“我準備和米心手牽著手共同面對這些事情，爭取脫離她父親的魔爪……當然，如果我們實在沒有那個能力，我們就準備遠走高飛。”
“如果您覺得我還不錯，請您一定要記得託夢給小米，告訴她從今天開始，她找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一番吐露後，我摸出一根香菸點燃。寂靜的夜裡，打火機點燃香菸發出的滋滋聲格外清晰。
“你和我媽媽第一次見面就抽菸！”
米心瞪了我一眼，旋即又輕輕踢了我一腳：“把煙滅了。”
我低頭看了看米心，感覺她確實很不喜歡我在這裡抽菸，於是我深吸一口，將才抽了一口的煙輕輕踩滅……為了防止她不高興我把這裡弄髒了，我還特意跑出去好幾米才摁滅了菸頭。
等我踩滅菸頭回來，米心已經站起來了。她纖細的手指在墓碑上摸了摸，而後戀戀不捨地朝我走來。
“我們回去吧。”
“好……阿姨，我們走了。”
我認真地對著墓碑揮了揮手，彷彿認為這樣的再見，陳如意真的能夠看見。米心也跟著我揮了揮手，然後我牽著她一路返回。
坐上車後，我瞥了一眼車載時鐘，竟然已經接近凌晨三點了。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米心點點頭沒有說話，旋即她拿出手機給我發了個定位過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定位我驚訝地發現她竟然住在離我小區只有幾條街的地方。
我暗自納悶，印象中我居住的附近並沒有什麼高檔小區。四周基本上都和我那小區一個規格。
“想不想聽歌？”
我怕米心無聊，便提議要放首歌聽聽。
“好。”
“想聽什麼？”
“隨便。”
“……”
我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把網易雲音樂開啟，播放《語文》。
熟悉的旋律響起，米心很疑惑地側過來看了我一眼：“你也喜歡這首歌？”
“是因為一個人才喜歡的。”
我笑著回答，她一下子反應過來：“我當時在米粥唱過這首歌。”
我平靜地點了點頭，算是承認愛上這首歌是因為她。
“這首歌很不錯，歌詞很棒……小米同志，那你最喜歡裡面哪句歌詞？”
米心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道：“我最喜歡的應該是那句：看閃電的人先學會看烏雲。”
“這句詞在說明先抑後揚的道理……它正像你當下所需要的狀態，是嗎？”
“嗯。”
“你覺得我最喜歡裡面哪句？”
“不會也是這句吧？”米心狐疑道：“你不要為了泡妞而選擇無腦的附和。”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啊？”
“差不多吧……”
“我此刻的內心悲痛欲絕！”我嚎啕著，控訴著她的傷人言語。
米心被我逗笑了，她使勁抿著嘴仍然是收不住嘴角溢位來的笑意。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那句：都長大沉穩，我可以更加兇狠，寫出一摞男歡女愛的文字。”
“為什麼是這句呢？”
我看了看米心，旋即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覺得這句歌詞是整首歌中最有力量的一句。它給了我一種，莫名其妙能夠對抗世界的力量感和無畏感。”
米心聽完我的解釋後一頓沉默，半晌後才緩緩開口說道：“也許是因為貧窮帶給你從小到大伴隨而來的自卑，你迫切需要汲取力量，好坦然面對自已的人生吧……所以你才會對這樣能夠給自已帶來力量的歌詞感到喜歡。”
米心將血淋淋的現實毫不保留地剖析開給我看，輪到我陷入一陣沉默。
我還真沒有深究過自已喜歡這句歌詞的原因，但米心給出的解釋讓我覺得很合理。也許我正如她所說，很需要一股力量，帶給我面對生活，前所未有的勇氣。
這讓我想起劉奕坤，我們在以前總是愛騎著電動車高聲歌唱黃家駒的歌。聯想到米心剛才的話，也許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在潛意識裡從歌曲裡面汲取力量。
我和米心對視一眼，忽然間都笑了。她有對未來先抑後揚的期待，我有對生活滋生信心的渴求。我們何嘗不是一樣呢？本質上來說，都只是希望生活向好的方向發展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