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聽了聽朱煜的心跳,接著描述了一下心臟情況,狀態正常,又若有所思,讓朱煜在辦公室裡等等,向外走去。禮青連忙拿起手機給朱煜發訊息,“剛才他沒有怎麼樣吧。”“挺正常的,像一個正常醫生,也沒有使用什麼玄術。”兩人一來一回地發著訊息,怕自已說話的內容被醫生聽去,朱煜又接著發訊息,“他表現得很正常,但老人家肯定沒有說謊,如果一個人真的老年痴呆或者精神失常,是不會連一些很小的細節都能記住的。”禮青點點頭,表面上開始演戲,不知道這辦公室裡是否會有攝像頭一類的東西,如果老人家的事情是真的發生了,他應該會設定一些措施,這裡不算是一個適合說話的地,禮青開始配合朱煜演戲,嘴上擔心朱煜的身體情況,但手上不停打字,“我發現他腳邊經常有泥沙,無論是入門的地毯,還是剛剛坐著的位置。”正打著字,楊醫生突然進來,端給朱煜一杯水,禮青看了看他來時的方向,立馬進入戒備狀態,那水杯給她一種很強烈的異樣感,第一次來到三樓的時候,她為了找到老人家,不小心撞上本樓的飲水機,方向在另一頭,與他來時的位置是不一致的。她看向水杯,水的晃動有些異常,這是水嗎?還是什麼別的,她立刻變成照顧人的角色,假裝要將水接過給朱煜,男人面色閃過一絲不快,但也沒多管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水遞給了禮青,她笑眯眯地將手一鬆,一整杯水潑了出去,她連忙道歉,裝作自已太過笨拙,朱煜一唱一和地幫她道歉,然後從包裡抽出紙張,遞給禮青,禮青捏到中間,紙張裡包著一層符紙,便蹲下假裝擦乾地上的水,讓符紙上沾了水。然後和醫生稍微聊了幾句,意思是感謝醫生,沒有大礙就先離開了,禮青看到她將水弄撒的時候男人眉頭突然緊皺,雖然很快表現出體諒的神情,她假裝擦拭地面的時候看到男人的小腿,乾枯的面板,像木樁衰頹一樣的棕色,如同假肢一樣,又像是真正肌膚衰弱的樣子,她起身和朱煜一起準備離開,卻看到男人有些慌張了,坐下來開了一張拍片的單子,“你要是還擔心的話可以先拍片子。”接著對著朱煜笑笑,兩人點點頭,看看時間,馬上就入夜了。

朱煜沒有去拍片子,兩人來到一個隱蔽的地方,一坐下來禮青就將剛才的紙張遞給朱煜,她對符咒並不瞭解,不太清楚具體會發生什麼,但她捏到的一瞬間就大概明白自已需要做些什麼,朱煜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畫出一個圓圈,應該是什麼陣法,將符紙放在中間,雙指夾著符紙推動著什麼,突然紫色的火焰在沾水的符紙上燃起,火焰燒出一堆灰燼,灰燼又組成一具蟲子形狀大小的屍骨。“你什麼時候知道水有問題的。”禮青將飲水機的位置情況說了說,順便描述了一下男人奇怪的雙腿,“他聽完你的心跳以後才想起來給你倒一杯水,並且也只給你倒了,正常情況,醫生問診沒有必要給病人倒水,而且你快走了他又倒水了,你沒喝到他又想了一個辦法把你留下來,我有點害怕了……”禮青有些鬱悶地說,說到這兒又將話吞回去,朱煜緊接她的話,“怕他對我動手?”說完也沒有露出別的神色,只是盯著禮青的眼睛,保持安撫的神情,又看著已經昏暗的天空,“天快黑了,你準備好沒。”

兩人以拍片子為藉口待在醫院裡,選擇分頭行動,隨時關注醫生的動向,禮青先來到辦公室附近,她看到男人走進樓梯間,在門快關上時用法器變成一根細棍子,為自已留出一個門縫,男人對著另一個人說著什麼,嘴裡嘟嘟囔囔,聲音還越來越大,“你以為你獲得那些都是靠誰?這次我說過這份是我自已的就是我自已的!”他好像在與誰吵架,另一個人很平靜的說著什麼,聽不清,唯獨有一個詞格外引人在意——箱子,禮青發覺聲音越靠越近,大概是兩人走上來了,目的或許是帶箱子走,將細棍子緩慢抽出,門輕輕地合上,禮青打算賭一把,往他辦公室裡跑去,辦公室裡有一個箱子,她開啟箱子,裡面鋪著沙土泥沙,她將自已整個人塞進箱子裡,沙土粘在面板上,她聽見有人走進房間裡,皮鞋落地的聲音讓她識別出來男人的方位,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著外面說,“拖走吧,八點的時候再開啟。”禮青看了看時間,現在距離八點,只有三十分鐘,她在狹小的空間裡給朱煜發了一條訊息:他半個小時內會有行動。

禮青在箱子裡,感到一陣晃盪,箱子一下被摔下,震得禮青有些頭疼,灰塵揚起,小石頭硌得她面板出一些紅色的小印,狹窄的黑暗叨擾她還算明亮的視線,聽不清男人在嘀嘀咕咕什麼,只是靠近箱子,準備開啟。禮青忽然戒備,她將法器變成一把匕首,在箱子開啟的一瞬間,很快起身,將匕首抵在運輸那人的後背,這是一間手術室,桌子附近放著罐子和一些儀器,那人也身著白褂衫,很快就意識到禮青抵著的位置可以直接穿刺他的心臟。“你是誰?”他身體有些顫抖,禮青用往法器上注入玄術,那人沒有任何反應,基本可以確定對方應該只是一個普通人類——一般的玄術師雖然沒有白家人的靈力察覺,但對最基本的,還是離得這麼近的簡單靈力變化一定有所感應,就算口頭不說,身體也應該會給出下意識反應。禮青將他雙手綁起來,依舊用匕首頂著他的後背,“你在等什麼?八點這個箱子裡的東西又會變成什麼呢?”

朱煜收到訊息後就拿上X光片,往男人的辦公室走去,路上看到一些泥沙,地面上還有明顯的拖拽磨損的痕跡,她裝出病人擔憂的樣子敲開男人的辦公室,碰上男人胡亂地往身後藏住什麼,她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兩人一如病人與醫生,男人拿起她的光片開始研究,依舊保持同一個態度,手邊又準備了一杯水,朱煜沒有接過水,而是開始胡亂扯起閒篇,大概拖了五分多鐘,朱煜覺得這個對她來說實在是有些為難,決定逼他一把,看看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楊醫生,我看見有人從你這裡拖走一個箱子,那箱子的外觀還挺好看的,我能和你買嗎?”朱煜照著老人家的說法將箱子的外貌描述了一遍,又問了他一句,“挺大一個箱子的,醫生你一般用來裝什麼啊?”楊醫生面無表情,接著起身將門輕輕關上,咔噠一聲,鎖的聲音響起,此時距離八點大概還有十幾分鍾。楊醫生突然開始露出詭異的笑容,一時間朱煜似乎看見一個新的影子分離出來,她將符咒抽出,在瞬間貼近半人半鬼的楊醫生,把符紙貼在男人的面部,然後雙手合十,一陣紫色的光,像閃電一樣的東西開始在他全身逃竄,他身體不停顫抖,朱煜口中一直唸叨著咒語,並很快退後。男人的身體從中間開始被分成兩半,一半人體倒地,另一半人體向上飄起,似乎比起分裂這更像抽離。一個無頭無臉且沒有小腿的魂體漂浮著,留下一具中年男性的軀體,而這副軀體失去了他的雙腿。接著魂體開始嬉笑,刺耳的聲音伴隨著沙石開始淹沒整個屋子,很快就要將朱煜包圍,在屋內對戰幾乎是死路一條。她很快轉身,一把開啟了窗,此時天空已經是蔚藍色,夜幕上點綴著零落的星星,她將符紙幻化成一把透明傘,在她躍入空中的一瞬間撐開,整個人速度變得緩慢,輕盈地落地。朱煜很快向前跑著,試圖拉出一片大空地,魂體從窗子追了出來,整個魂體開始變大,顯現出原有的外貌,頭髮變得花白,身軀是棕灰色,鋪著大片的斑點,乾枯的肌膚讓整個臉頰往裡收縮,面色灰黑,身體是鏤空一般的乾澀,中空的身體向外流著泥沙。

禮青將那人綁了起來,她從那人的話裡得知了這件駭人聽聞的事情,一股怒火在她身體裡遊蕩,肺部毛細血管相互擠壓著,勒得禮青難以喘息,她什麼也沒想了,只想朝著外面奔跑,據那人的“招供”推斷,朱煜現在有危險。他與楊醫生是大學同學,是醫院裡專門負責處理用於移植的器官的醫生,而他們現在進行的秘密交易,簡單概括下來就是器官販賣——他表示出很害怕的模樣,恐懼包裹著他,字字泣血一般講述著:很久之前,楊醫生在一次出診的時候出了車禍,整個車子翻倒,他的雙腿被汽車殘骸長時間碾壓,整個下半身癱瘓壞死,面臨截肢。從此他便開始不停消沉,這醫院不算正規,楊醫生病情也日漸惡劣,直到有一天,他身體狀況突然異常變好,奇蹟一般的,雙腿也能行走了。那人為他感到高興,卻發現姓楊的性情大變,變得冷漠,還與醫院裡另一個人勾結起來,做器官販賣。禮青聽到這裡的時候,匕首幾乎快要捅進他的身體,還是深呼吸一口氣,“那你呢?你難道不是運輸的一環嗎?你想說你被脅迫了是嗎?”那人還在嘴硬,一直將事情推到另一人身上,禮青環顧四周,嘲諷地笑了笑,他連忙開始裝軟弱,“我……我……我就是利慾薰心,他們,他們給得太多了,我從小地方來的,這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我一看到那麼多錢,我就,我就……”禮青踹了他一腳,“閉嘴。”或許是有些用力,男人發出吸氣聲,接著說,“我知道,我知道怎麼解決他,我專門放了東西的,我太害怕了,在我辦公室裡,我帶你去。”禮青上下掃視了他一眼,將他整個人連拖帶拽地挪到他的辦公室前,她發現門被鎖上,隱約覺得不對勁,蹲下身子詢問男人鑰匙,在他的衣服兜裡,禮青伸手去拿的一瞬間,男人似乎抓著什麼碎片,一把劃過禮青的手,尖銳的觸感讓她猜測到大約是什麼陶瓷隨便的東西,她的身體突然開始應激,一小段傷痕開始張裂,血液開始流淌,兩端的皮肉無法貼近,她拼命用手按住,傷口依舊越來越大。她意識到那個陶片,有問題。一股奇異的靈力阻隔她的面板,她繼續用力按住自已的傷口,發現只是徒勞,那人開始瘋笑,“好不了的,好不了的,你現在把我放開,我就讓傷口停止,不然它就會一直裂開,直到你的血流乾。”禮青整個手臂不停流血,從另一隻捂著手臂的手指縫間流走,她沒有理會男人,而是將法器變成弓弩,抵在他的太陽穴上,“把陶片扔到地上,現在。”陶片落地的聲音很清脆,他聲音顫抖著,依舊強撐,“那又怎樣,沒有我你根本不可能好。”禮青開啟最近的雜物間,將男人踹進去,將門關上,先將他的辦公室開啟,再將他辦公室的鑰匙用力插在門上,鎖孔和鑰匙形狀不匹配,門鎖被弄壞,處於一個半關鎖狀態。禮青料想他不敢輕舉妄動,就算真的動了,用身體撞擊門框,鑰匙也會斷在裡面,讓門卡死。

她深吸一口氣,傷口的疼痛感擠壓著她的大腦,不能放任這傷口,現在就是自已的事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將弓弩變成縫合線——禮青咬咬牙,將針穿進自已的面板裡,利器扎進面板,她不知道怎麼縫合肉體,只能像縫合布料一樣,笨拙地粗劣地用法器變成的縫合線一點點拉扯,時不時向針線裡傳輸一些流動著的靈力,衝擊著另一股靈力,以讓面板沾合,劇痛感在禮青的身體裡被無限放大,她用線接起來的傷口,似乎沒有癒合的傾向,卻因為物理上的合起止住了不少血。也足夠了,線受到她的控制,所以即便劇烈運動應當也不會崩開,只是痛感會在靈力衝擊裡被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