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越來越近,白青每天不是日常訓練就是看母親留下的插畫,還有母親未曾收錄的妖,她零零散散地收集了很多內容,也算是有了一本小小的圖鑑。離報道還有三天,但阿蔓已經很多天沒有管過她了,白青堵在房間門口,“小姨,最終考核到底是什麼?再不考來不及了,還有三天就比賽了。”阿蔓擺擺手,“我說了你可以出師了。”白青心裡還是隱隱地不安,說著說著,阿蔓便推著她去整理行李箱,行李箱裡躺著幾件日常便服和藏在其中的那本書,白青轉身盯著阿蔓,“小姨,你知不知道大賽不允許守護神幫忙的?”阿蔓拙劣地演著,“啊是嗎?那也沒辦法了。”白青卻一下就看出來她對這件事瞭然於心。

“小姨你到底在演什麼啊?”阿蔓什麼也沒說,只是看了看箱子,“去,你去買條毛巾。”接著就將白青推出了家門,阿蔓今天很反常,她一邊思考一邊往超市走去,忽然跑出很多隻野貓,它們喊叫著衝出草叢,被什麼驅散著向四處奔跑,白青順著貓咪們跑來的方向找去,就是一堵牆,一堵水泥牆。她一瞬間就察覺出了問題,朝著牆邊走去,伸手扶住牆,往前一推,一個踉蹌摔進了這座大樓裡。大樓裡空洞洞的,這是一座沒修建好的大樓,有一些鋼筋水泥被擺在大廳裡,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不小心踩到一張塑膠紙,擠壓的聲音瞬間穿透大樓,撞擊著牆壁,被無限放大,白青一直知道小區裡有一棟爛尾樓,只是她從沒來過,幾乎是瞬間的事情,白青感受到了一陣異動。

唰——一隻不知名的東西,衝向她,她的身體先於意識地躲開了,在即時反應下她舉起了自已的項鍊,一瞬間變化成了弓弩,白青看不出那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它動作很快。長弓蓄力耗時且不便移動,她心中第一個反應便是短弓弩,她躲到一根柱子背後,朝著那東西射箭,光箭戳中那東西的時候忽然燃起火焰,光箭便從中間斷開,接著破碎。白青才在它靜止的時候看到它的全貌,是一隻火刺蝟,白青在腦子裡檢索了幾秒,蝟火,是一種老刺蝟妖,據記錄來看,這是一種站立的刺蝟,會呢喃人語,起身與普通三歲小孩差不多高。她下意識地將項鍊變成一個保護罩,那刺蝟妖突然屈身,然後彈起,帶著火焰的尖刺朝著四處飛濺,白青將保護罩擋在身前,尖刺被抵擋掉一些,白青一躍,用瞬間變化的繩索吊上空中,然後落到一個臺階上,她朝著高處跑去,這個位置不在老刺蝟的攻擊範圍內,白青立刻拉起了長弓,像這個距離的遠端攻擊,對白青來說輕而易舉,但老刺蝟妖移動得很快,她沒法蓄力,就立刻放出了箭,快扎中它的時候突然蜷縮起來,箭要麼被彈開要麼及時破碎,而老刺蝟妖蜷縮成球形,它不停地滾動,很快追上了白青,白青只得又變回盾,短暫地進行躲藏和防備。她觀察到這老刺蝟妖極其的謹慎,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快速收縮,用背後的刺防禦,這也是這種怪物最難纏的地方,它不具有很強的攻擊性,但速度很快,白青還沒來得及找到躲藏的地方,它便又直接滾了過來,帶起了一片大火。濃濃的煙霧,燻得白青睜不開眼,而老刺蝟只有三歲小孩那麼高,它恰好能卡在煙霧空出的下方,白青看不清路,即刻選擇了靈力察覺,她感到一團小小的光芒,越來越靠近,然後猛地彈起,白青變化出一把具有扇子構造的東西,然後揮起的瞬間,濃煙散去,蜂擁而來的尖刺上的火焰被熄滅,四散地被打散,只有一根,從白青眼角邊上刮擦,留下一條細小的傷痕,血液一點點地從縫隙中溢位,她不敢用手去碰,老刺蝟妖也跟著不見了,她正想用靈力察覺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溫柔地呼喚著她。

“小青,救救我!”是母親!她猛地回頭,尋找著聲音來源,在視線盲區中的老刺蝟妖朝她衝來,她另一隻手卻拿著弓弩,朝著老刺蝟妖射了一箭,老刺蝟在空中被突如其來的箭打了個猝不及防,被光箭釘在鋼筋水泥之間,老刺蝟妖四肢卡在石頭縫裡,將最無防備的肚皮對著白青,白青沒有猶豫地射下了蓄力許久的一箭,貫穿老刺蝟妖的身體,於是上空的結界也開始破碎,巨大的響動下,還傳來虛弱的求救聲,“小青,救救媽媽!”從第一聲傳出來的時候,她的心還是突然間顫動了一下,但也即刻明白了老妖的把戲,這蝟火會人語,過去常在宗祠寺廟一帶裝神弄鬼,變換不同聲線簡直易如反掌,濃霧散開的時候白青正好面對著二樓的未建成的另一半,一眼便能見到空蕩蕩一樓擺放著的鋼筋水泥,她預測到了當她轉身,蝟火一定會抓住機會衝向她,弓弩之所以不能穿透它的身體,是因為蓄力時間不長,無法一擊斃命,而蝟火朝她衝來一定會想辦法對露出破綻的她一擊斃命。白青能感受到,當濃霧被衝散的時候,老刺蝟妖明顯變得焦躁了,它可能沒能想到,白青能在濃霧中預判它的行動軌跡,於是有些慌亂了,刺蝟本就是一種謹小慎微且不戀戰的動物,而妖只是動物的異化,依舊會留存原有動物的習性與弱點,老刺蝟妖自已的衝力與弓弩衝力的疊加,這短箭一定能穿過它的防護。但白青背對著它,很難做到真實的一擊斃命,她選擇將計就計,只有一個目標,將老刺蝟妖擊落,最好無法動彈地將弱點暴露,白青想到了自已摔進來時一樓擺著的鋼筋水泥。於是,她在那一刻舉起了弓弩,將蝟火擊落的瞬間,便立刻拉起了長弓,在它卡住的瞬間,光箭已經蓄了好一會兒力,足以一箭貫穿,咻——結界隨著蝟火的煙消雲散跟著坍塌。

她一瞬間回到了現實,突然就腿軟了,不是害怕妖,而是突然發現這樓層居然這麼高,嚇得她站不起來,白青猜測著玄境是不是有什麼矇蔽系統,白青還以為自已真一往無前了,結果現在害怕得根本站不起來,幸好她今天穿的是長褲,她半蹲著從樓梯上顫顫巍巍地下去了,到一樓的時候還拍了拍灰,她推了推牆,很明顯不能出去了,還好是從牆裡摔進來的,不然這樣空洞的大樓,她可能都無法意識到自已進了玄境。她一走出大樓,有一群工人皺著眉頭坐在樹下,見到她走出來,便衝上前,“小姑娘,你咋就進去了?”白青一臉不解地看著他們,領頭的工人便接著和她說,“上頭安排我們把這棟樓趕緊修完,但俺聽說這裡之前一直有嬰兒哭聲,還聽說有兄弟在這裡墜樓咧!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自已進去啊!”白青回頭看了看那棟大樓,想了想那難纏的蝟火,什麼都明白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這些人,只是擠出一個微笑,看到周邊的一些貓,連忙抬起手,“沒事的叔叔們!看那些貓,貓叫聲和嬰兒哭聲很像,樓裡之前有太多貓咪了!不是鬧鬼呢!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領頭那個工人起初半信半疑,見她這麼說,變得沒那麼擔心了,白青笑著說“哪有那麼多詭異的事,要相信科學。”搭話的叔叔眼裡閃過幾絲失落的神情,接著又變得開心起來,“哎,都是俺們太迷信了,謝謝你啊小姑娘。”白青有些無措,也揮手和他們告別,等她走出好長一段路,突然覺得心臟翻湧著滾燙的血液,什麼東西在她心裡越來越強烈地生長,她雙手顫抖,那是一種興奮的感覺,她,她又救了一群人的性命。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溢位,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心緒,她在短短的幾個星期裡,嚐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淚水,恐懼的,擔憂的,幸福的,熱血的,感動的……她忽然明白了阿蔓說的出師了是什麼意思,她好像真的愛上了這似乎轉瞬即逝的天馬行空的玄術。

她興沖沖地回到家,買了一條毛巾,推門而入看到阿蔓狼狽地衝出廚房,一股煳味鑽進白青的鼻孔,惹得她全身難受,她沒搞清狀況,但還是衝進了廚房,將差點起火的鍋蓋上了。她抱著雙手堵在廚房門口,審判一般的眼神盯著阿蔓,阿蔓自知有錯,尷尬地捏著指尖,終於到白青“揚眉吐氣”一回了,她的眼神讓阿蔓心裡發毛。

“我說,你裝模作樣地趕我出去是為了炸燬我家廚房嗎?”阿蔓雖然緊張,依然嘴硬著,“我只是不知道這火這麼大,你個小崽子還使喚起我來了。”白青無奈地撇撇嘴,伸手去將阿蔓的圍裙解下來,改戴在自已身上,“你想吃什麼?非得自已做。”說著朝家裡的廚房走去,阿蔓心有些軟了,“哎——我那不是看你快走了,給你做點菜慶祝一下嘛?”“我還沒比賽呢,就慶祝上了,說吧,想吃什麼?”阿蔓只抵抗了一小會兒,就放棄了,畢竟白青的手藝被媽媽養得很不錯,她很喜歡白青做的飯菜,隨便點了兩個菜,就又去看電視了,阿蔓喜歡看動物世界,因為人類似乎很喜歡隼鳥,總是把它們拍得很帥,誇讚也是頭頭是道的,阿蔓看得很開心,從這方面說其實阿蔓有時候也挺像小孩的。

白青做好了一些菜,然後招呼著阿蔓上桌吃飯,卻看到阿蔓弓腰在櫃子裡找著什麼,接著阿蔓就拿出一瓶白酒,然後拿了兩個小杯子,端到桌子上,“你媽以前悄悄釀給我的,”邊說邊給白青也倒了點,阿蔓自已先幹了一杯,又給自已滿上了一杯。濃重的酒精味在屋子裡竄來竄去,白青發現阿蔓臉上已經紅起來了,阿蔓坐得筆直,看不出什麼,低頭夾菜吃著,白青以為她餓了,也不說話,只是盯著阿蔓,過了好一會兒,阿蔓突然就停下了,她有些口齒不清地說著,“死孩子,去那邊別逞能知道嗎?”白青點點頭,阿蔓已經有些醉了,她可能自已也沒想到這酒度數居然這麼高,白青被強撐的阿蔓逗笑了,阿蔓迷迷糊糊地叮囑著她,“你很有天賦,你是我教過最有天賦的學生。”白青被突如其來的誇讚打了個措手不及,阿蔓雖然有些醉了,其實也明白了很多,又盯著她的眼睛,“我說真的,你媽媽希望你好好的,”說得白青鼻頭有些酸澀,她點點頭,“我也是。”她的心臟像被什麼擊中一樣,淚水再次要決堤,為了轉移自已的注意力,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讓她清醒一些,阿蔓卻讓她也嘗一口,嘗一口她媽媽自已釀的酒,白青惶恐又有些罪惡地盯著眼前純淨的酒,好奇地抿了一口,苦澀刺激得她渾身打顫,烈酒精在她舌尖舞動,面板瞬間觸電一般變熱,全身又麻又滾燙,辛辣感驅散了她的睏意,她一撇頭過去看著阿蔓,發現阿蔓正笑著,她也跟著笑起來,兩人眼角彎彎的。

白青沒有醉,她只是有一些發麻,阿蔓是真的醉了,她能感受出阿蔓的擔憂,看慣了平時大搖大擺頤指氣使的阿蔓,忽然間變得虛無,喝得爛醉,也是有些魔幻的,尤其是每當白青收拾好東西后回到客廳,發現桌邊現在有一隻呼呼大睡的隼鳥,就止不住笑起來,她想起來,半蹲在阿蔓身邊,與阿蔓拍了一張合影,她喝了酒有些紅潤的臉蛋讓她看起來更有氣色,背後這隻昏昏欲睡的隼鳥把自已的雙腳埋在翅膀下,瘦小的身體上覆蓋著膨脹的羽毛,圓鼓鼓的一隻,睡著的隼鳥站在她的身後,她笑著將照片設定成了自已的桌布,決定了找到媽媽以後,她們三個要一起拍一張全家福,她覺得,這才是家,才是她的不囿於任何稱謂的一家三口。

晚安,小姨。

白青進房間之前,湊在這隻呼呼大睡的隼鳥耳邊說了這一句話,她現在更有勇氣和決心了,她盯著比賽手冊,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成為被選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