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眼。

裴念指尖動了動,那人被蒙著眼睛轉身面壁。

而後他低下頭,指腹摩挲著懷中人的眼眶。

“不許哭了。”

與往日使起性子說哭就哭不同,這次青年的眼淚是真的,臉上覆雜的情緒也是真的。

分明前不久還巴不得他趕緊死。

慈舟胡亂點著頭,將眼淚蹭到他掌心。

儘管兩人都心知肚明,裴念這場病治不好,死亡只是早晚問題,但慈舟還是會下意識依賴他。

拽著他的衣服氣息紊亂:“別離開我。”

眼眶哭得通紅。

比任何時候都要惹人憐愛。

“這是因果。”裴念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語氣無奈,“不要沾染進來。”

慈舟不肯答應。

這種時候裴念展現出了十足的耐心和溫柔來哄人。

到後面慈舟終於勉強接受了,只是有些劍走偏鋒。

“那你晚點投胎。”

“……?”

“我的狗比你死得早,你們下輩子做兄弟。”

頂著張哭花的臉,青年認真掰著指頭算時間:“我不想當你兒子,只想跟你做夫妻。”

“還有……歲數好像不能差太多,那我也早點死。”

說完毛茸茸的頭頂緩慢點了點,拉住裴唸的衣袖仰頭,“你在下面能不能走慢點?我怕我追不上你。”

久久沒有等來回應。

慈舟不安地伸手想知道對方此刻的表情,卻被一把攥住。

“……傻子。”

語氣中多了很多複雜。

裴念臉上其實沒什麼表情,不是無動於衷,而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心跳加速,又為什麼會感到酸澀不快?

那些話本從未講清楚這些細枝末節,以至於多數時間他都無法分辨這些身體的自然反應,屬於喜怒哀樂哪幾種情緒。

慈舟帶給他的變化太多。

現如今他唯一能清晰體會到的就是——

他厭惡這種失控感。

但裴念又很難對造成這種變化的人下手,所以死亡自然是個離開的好藉口。

那邊抓到人後迅速趕了回來,趙醫生也在裡面。

慈舟拉著他讓對方給裴念看病。

趙醫生簡單檢查完搖搖頭:“我是西醫,這裡的設施落後,很多檢查都沒辦法進行。”

束手無措。

青年肉眼可見地心情低落,眼眶紅得可憐。

這時,趙醫生視野裡支線任務的字型閃爍出刺眼紅光。

【不要拒絕他的請求。】

很好,就差把這幾個字糊他臉上。

“……但我,”趙醫生瞥了眼低氣壓的裴念,“硬要說起來,也略懂一些傳統中醫學。”

這樣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上個世界贏得的治療道具。

是塊拳頭大的泥巴。

中用不中看。

“裴先生試試吧。”趙醫生滿臉不捨。

裴念看出來了:“趙先生似乎不太捨得……這塊泥巴?”

“這是中藥。”趙醫生語氣篤定。

“中藥?”

“保證藥到病除。”

裴念點點頭,將泥巴塞進慈舟懷裡:“收著。”

“先生不用嗎?”慈舟拉住他的手。

“我的病藥石無醫,你留著用處更大。”

那邊還在說話,系統提示支線任務完成了一半。

趙醫生看著進度條若有所思。

而被綁在地上乾等了許久的徐尹終於受不了了。

“你們準備卿卿我我到什麼時候?”他咬牙切齒地面向裴念。

裴念:“你可以不看。”

徐尹破防了:“不是,就你有老婆?”

裴念不置可否。

他們的對話成功分散了慈舟的注意力。

“我記憶裡的徐尹跟你不一樣,”慈舟在徐尹跟前蹲下身,“他以前很喜歡跟我和阿秋撒嬌。”

因為徐尹年紀最小。

匍匐在地上,面孔猙獰的人有片刻怔愣,他似乎覺得慈舟的話很幼稚:“人都是會變的,你怎麼還活在過去?”

“但阿秋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慈舟直截了當。

一針見血。

徐尹木著臉不說話了。

“他可能不是徐尹。”阿祝忽然開口。

“放屁!”徐尹掙扎著,“我不是誰是,難不成你叫徐尹?”

阿祝挑了挑眉沒說話。

氣氛僵持不下。

進展實在太慢,苗苗忽然起身建議:“要不要下山去看看,我懷疑剛才那個怪物跟村民有關。”

畢竟屍體長滿了跟他們一模一樣還年輕不少的臉。

眾人都沒有異議。

到了山下,鎮上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還算有人氣的小鎮彷彿進入了裡世界,漫天灰塵,四處都是乾涸的血跡和碎紙垃圾,生了鏽的門窗半開半闔,屋裡的傢俱物件落滿蜘蛛網。

一點人氣也沒有。

鎮上的河流乾涸,露出河底掩藏的動物屍體。

不止一具。

慈舟攥緊手,又被身旁人安撫著握住。

“等會回來把它埋掉。”裴念安慰道。

慈舟點點頭。

“村民去哪了?”

“去村長家看看!”

一行人趕到時,只看到院裡兩具燒焦腐敗的屍體,眼眶黑黢黢的盯著大門口的方向,彷彿是在專門等他們。

有人聞到味道頓時忍不住扶牆乾嘔起來。

但徐尹看到這一幕卻出奇地平靜。

宋齊斐明顯經驗豐富些,相對從容地將身邊幾個人分散出去,各自尋找線索。

村長的房間只剩張木床和箱子,箱子裡藏著根綁過人的麻繩,上面血跡乾透了。

有人在徐康房間的床底下翻出了雙女生的鞋子,少了一隻。

就在眾人集中討論時,又有人找到線索過來。

“院子後面…那個……”從後院調查回來的老秦面色難看地望了眼慈舟,“井裡的水乾了,底下有具死了很久的屍骨,不像是男人的。”

“……是阿秋。”慈舟望著後院的方向,神色有些茫然。

阿秋的氣息很獨特。

也是最好認的。

屍骨邊還有捆緊緊纏繞著的麻繩,是為了防止她逃跑。

他們還沒來得及確認,井底竟真的傳來女子斷斷續續的哭聲。

隨有東西一點點緩慢攀爬上來,窸窸窣窣,井邊倏地探出慘白滲血的手,令人脊背生涼。

就在眾人警惕地逐漸後退時,全程都安安分分的徐尹突然掙脫束縛,往他們的反方向跑去。

“阿秋還活著?”

他聲音哽咽,跌跌撞撞迎了上去。

“阿秋.....你還活著啊........”

可他看不見,迎接他的不是嘴裡心心念唸的女孩,而是沾染著無數屍體鮮血的手。

徐尹臉上喜悅的表情瞬間僵硬,身體被手徑直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