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說這種話氣我。”

裴念低聲說著,俯身將人抱了起來。

某人鬧起脾氣:“那也是先生有錯在先。”

裴念看著懷中人的側臉,從對方彆扭的表情中感受到趣味。

很新奇的體驗。

活了這麼久,此前從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地責備他。

他伸手捏了捏慈舟的臉頰,意料之中地,看著那雙漂亮的眸子倏地睜大了些,胭脂般的紅逐漸蔓延。

“先生!”

青年微微後仰,躲開他的手,無意識靠到他肩上。

像是乖順的羔羊。

“可愛的孩子,”裴念輕笑著,年長者的口吻不知為何並不突兀,帶著溫柔包容。

“這雙眼睛很漂亮,往後勿要取笑自已。”

心底隱秘的難堪在對方聲音落下的那刻煙消雲散。

慈舟揪著裴唸的衣服,將頭埋進他的懷裡不說話。

“晚點有宴席,你若是不想參加就呆在房裡。”

裴念將他放在椅凳上,檢查他方才慌亂間撞青的膝蓋。

“先生會去嗎?”

青年面板很脆弱,磕碰的地方泛著青紫,淤青嚴重,不知道有沒有傷及骨頭。

“可以不去。”

“嗚....”他忍著疼,尋著裴唸的氣息去找對方的手,“我想去看看。”

裴念將邊上的秤桿塞進慈舟手心,“好。”

“....?”

手裡冰涼的觸感不像是尋常物件,慈舟還沒來得及多想,膝蓋傳來骨頭扭正的聲音。

啪嗒——

秤桿落到地上,眼淚也沒忍住順著臉頰滑落。

失去了視覺,身體其他感官會更加敏感,痛覺自然也不例外。

“很怕疼嗎?”

“嗯。”

慈舟微蹙起眉,還想說些什麼,唇邊就落下極輕的吻,明顯帶著安撫。

淺嘗輒止。

見他不再流淚,對方緩慢徹身抽離,拿出帕子輕柔地替他擦去臉上的淚痕。

慈舟睫毛輕顫。

就算是哄人,怎麼能說親就親。

裴念察覺到不對:“怎麼了?”

慈舟卻已經站起身,牽著他的手腕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落在裴念眼裡,就像是個跟他鬧彆扭的孩子,連生氣的方式都無比可愛。

“你不喜與我接觸。”裴念跟在後面自顧自猜測著,想起什麼,換了個稱謂又問,“那夫人方才為什麼要主動吻我?”

許是他好奇的語氣太真誠不像在裝傻,慈舟耳根紅得很快,頗有種惱羞成怒的架勢。

“我不知道,”他笨的可愛,轉頭垂著眼,“你不許再問了。”

眼看手腕就要被甩開,裴念反握住他的手,眼底的笑意擋都擋不住。

“不逗你。”他心情很好,握著慈舟的手左右輕晃了晃,“我帶夫人四處轉轉。”

說是轉轉,其實也是為了讓慈舟熟悉這裡的佈局。

慈舟本就不是真的生氣,一路上跟裴念聊得開心,到後面甚至主動抱住了對方的手。

全心全意依賴的樣子,也是裴念不曾遇見過的。

他們來到前廳時,兩邊已經坐滿了人。

慈舟在門外就聽到村長的聲音,他下意識想鬆開手,卻被裴念按住輕輕拍了拍。

“裴先生來了?”

村長瞥了眼滿臉安順的慈舟,眼底略過暗色,“小尹不好好待在後院跑到前面來做什麼?”

裴念牽著人往裡走:“他想來看看。”

村長皺眉反對:“這於理不合。”

沒走兩步,裴念忽然乾咳了聲,深紅的血色在指尖蔓延,止不住地滴落。

他露出一副再多喘幾口氣就要當場死掉的虛弱樣子,又咳了兩聲才問:“合了嗎?”

嚇得老人顫顫巍巍地從座位上跌落下來,連連點頭。

“合了合了。”

在場沒人敢說話,一旁慈舟急忙握住他的手,小聲問他發生了什麼。

“無事。”裴念聲音依舊溫和,但慈舟看不見,自然也錯過了他的神情。

被血染紅的唇說不出的妖豔詭異,眼底裝著玩味,彷彿毫不在意自已此刻的狀態。

長排紅燈籠宛如垂落的綢帶,燈火搖曳,裴念帶著人坐到西席,好巧不巧正對著村長的位置。

同一桌還有村長的長子,徐康。眼窩很深,浮腫的眼袋下烏黑面板毫無光澤,兩眼還佈滿了紅血絲。

看著憔悴但精神卻不錯。

他起身:“鎮上能恢復往日繁榮全仰仗裴先生出手相助,我敬您一杯。”

裴念支著下巴打量著手裡的酒杯,全然沒搭理他前面說的話:“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嗎?怎麼今天沒見他過來。”

徐康愣在原地,片刻後才尷尬地哦了聲:“您說的是...慈舟吧?他自小體弱多病不方便出門,就沒想著讓他參加。”

隔壁一桌人豎著耳朵全在偷聽,苗苗聽到慈舟的名字時,側頭和宋齊斐對視了眼。

後者皺緊眉。

上次他去村長家探訪,那人介紹時,壓根沒有提及慈舟的名字。

“慈舟?”

裴念勾起唇,指腹摩挲著側邊臉頰,感受到身邊人的輕顫後慢條斯理道,“名字起得不錯。”

他擦乾淨手,“我想見見他。”

他們對話的聲音不大,但同一桌的人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村長惡狠狠地瞪了眼慈舟,估計是以為慈舟跟裴念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慈舟住在後山,一時半會恐怕不好讓他過來。”

“那就讓那些鎮外來的客人幫幫忙,明晚這個時間把人領過來。”

“這——”

這時宋齊斐站了起來:“裴先生放心交給我們吧。”

裴念輕聲笑了笑:“那就這樣說好了?”

“還有一個人。”慈舟忽然面向宋齊斐開口,“我想請你們幫忙把我的朋友阿秋請過來。”

宋齊斐委婉道:“我們這幾天一直在找阿秋姑娘。”

至今沒找到。

也就是說,阿秋失蹤了。

“那看來是找的還不夠用心。”慈舟半垂著眼,“人多了總是能找到的。”

說著他回頭面向還舉著酒杯的徐康,“先生身體不適不宜飲酒,我來代他喝吧。”

徐康看了眼裴念,見對方眼裡噙著笑沒制止,便舉起酒杯應下了。

這只是個開頭。

徐康這杯酒敬完,陸陸續續來了不少當地居民,手裡拿著酒,都說是為表謝意。

喝到後面,慈舟有些醉了,捧著酒杯想去尋裴念。

還沒轉身,手裡的酒杯就被身後的人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