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人走後,再也沒有鬼怪出現。

這絕不是好事。

選定的日子到來,玩家的存活人數甚至沒有發生變化。

過來接人的領頭巡視一圈:“你們的燈籠呢?”

有人不解:“什麼燈籠?”

他的目光挨個掃過在場的所有玩家,語氣陰惻惻的。

“原是為午夜宴席準備的燈籠不知道被哪個人偷走了,村長囑託你們每人準備一盞全新的帶去。”

眾人面面相覷。

距離宴席開始還有不到三個小時,上哪去找全新的燈籠。

人群后面,阿祝默默將那盞白色的兔子燈藏到背後,但因為燈籠外形太獨特,不少人此前都留意過。

眼鏡男招了招手,身旁的紅毛迅速衝過去把阿祝按倒在地上。

緊接著,又是咚的一聲巨響。

宋齊斐將阿祝拉起來護到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被踹翻過去的紅毛:“你想做什麼?”

紅毛吐掉嘴裡的血沫,重新站起身:“把他手裡的燈籠交出來。”

“這一個不夠你們分。”

氣氛劍拔弩張,就連前面那些玩家也被吸引了過來。

誰都想完成任務,一時間阿祝手裡的燈籠成了燙手山芋。

“這是徐尹委託我們送給裴唸的燈籠。任務早就釋出了,你們敢搶嗎?”

老秦突然站出來,“再者說,就算拿到了你們敢去送嗎?”

這話一出,剛才還躍躍欲試的玩家逐漸遲疑起來,又因為對方話裡話外的輕視,那份遲疑裡很快摻雜進幾分惱怒憋屈。

眼鏡男微笑著問老秦:“所以這盞燈籠是你們從徐尹那裡拿到的?”

老秦毫不猶豫道:“他那裡還有很多,而且都是全新的,就看你們這群人敢不敢去問他要了。”

“這有什麼不敢的?”

前面的玩家站出來,“他不就是個中立NPC嗎,直接搶過來不就行了!?”

話音未落,就有人率先衝了出去。

副本里的道具數目有限,這就意味著並不是所有玩家都能安全通關。

先到先得。

這是在這裡生存下去的鐵律。

而最初的矛盾就這樣被老秦三言兩語輕鬆轉移到了別處。

“老秦你——”

面對眨眼間就空空如也的街道,苗苗不敢置信地看向老秦,“他們萬一對小尹下手怎麼辦?”

“關於他的線索早就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你不如操心操心啞女到底去了哪裡,還有那個慈舟,我們到現在連人都沒看到。”

老秦回頭看了眼那盞兔子燈,無奈嘆息道,“說到底他只是個NPC,死了還能馬上覆活,但我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苗苗陷入沉默。

沒等她說話,阿祝就忽然將燈籠遞給老秦。

“你需要那就給你吧。”

*

大霧瀰漫。

迎親的隊伍吹響嗩吶,一路吹打,數不盡的紅色紙花飄散在風裡,紛紛揚揚。

燈籠的光亮將霧氣染紅,頭戴紅花的孩子牽羊走在隊伍前面,中間幾個青壯漢子抬著喜轎,他們都滿臉喜色,轉瞬又消失在霧氣裡。

而玩家則抱團跟在最後,板著臉面色凝重。

他們走過的地方,往前看是金輝燦爛,彷彿沉浸在舉辦新婚的喜悅之中。

往後看卻是漫天燃燒著的紙錢,盡頭唯餘淒涼。

火光熹微。

慈舟從昏睡中清醒過來。

那些原本朦朧的聲響一經放大,迅速將他拉回真切的現實。

在外面人的提醒下,慈舟走出轎子。

無數種氣息衝撞在一起,漫天的香火下是阻擋不住的腐臭,唯獨沒有桂香。

阿秋沒來。

慈舟跟著身旁人的指示往前走,無意識間搭上了只冰冷修長的手。

熟悉的沉香瀰漫,迅速取代了周圍所有難聞刺鼻的氣息,慈舟指尖顫了顫。

細微的動作被對方敏銳察覺,很快那隻手便收了些力,虛虛托住慈舟的手腕,沒再觸碰到他。

但這個人似乎並不知道慈舟看不見。

慈舟反手握緊他的手,像抓住唯一的浮木般,帶著自已都沒意識到的些許依賴。

對方明顯愣了愣。

“害怕嗎?”

溫柔的聲音傳到耳側,紅蓋頭下,慈舟緩慢垂眸,也輕聲回道:“我看不見。”

“...嗯。”

下一瞬,慈舟直接被攔腰抱了起來,他走得很穩,步伐卻加快了不少。

身後眾人的驚呼聲越來越遠。

“先生不能走啊,還沒拜過堂!”

“不用。”

那人可憐巴巴:“可村長那邊還在等著。”

裴念回過頭,笑容溫和,“那就只好麻煩他們多等等。”

一路到後院,不知不覺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我下來走吧。”

慈舟小聲念著,似乎是顧慮著裴唸的病。

抱著他的人神色自然,步伐也依舊不緊不慢:“無事,我抱得動。”

儘管這樣說著,那雙手卻越發冰冷。

慈舟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腕,“你的手很冷。”

紅蓋頭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風掀起一角,露出他那雙空洞的眼眸,宛若初冬的雪色,漂亮而脆弱。

也始終帶著難以消融的外殼。

裴唸的目光沒有停留太久,他似乎笑了笑。

不知是出於惋惜還是其他什麼情緒,溫和的聲音帶著安撫:“我的病我心裡有數,何況你願意嫁我,我自然要加倍對你好。”

青年緊繃防備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但還是抓著他的衣袖不放:“你是不是在騙我?”

裴念順勢力道輕柔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年紀不大防備心就這麼重...嫁我是不是讓你受了很多委屈?”

還學著慈舟的話反問他。

幸好有紅蓋頭擋著,慈舟的表情算不上慌亂,但也是第一次掩飾不住無措。

他聲音極輕地反駁:“我、我不小了。”

裴念忽然停下腳步,低頭輕笑道:

“到了。”

屋裡藥味很濃,但不難聞,讓人無來由的安心

裴念將懷裡的人放到床上,將事先寫好的書信放到他手上,“往後我還在一日,便護你一日。”

他沒碰桌上的秤桿,也沒動外人準備好的酒杯。

這種行為放在其他人身上,可以是對婚事的不滿或是厭惡。

但唯獨裴念這樣做不是,慈舟幾乎很快就理解了對方的意圖。

這是封和離書。

裴念是要慈舟在他死後,去找真正喜歡的人,而這些人生難得且重要的體驗,也應該留到那時候再進行。

慈舟一把掀開蓋頭,眼尾泛紅,緊緊攥住裴念即將抽離的手。

“還沒喝合巹酒。”

空洞的眼眸氤氳著水汽,那張漂亮的臉此刻顯露出蒼白無助,蹙著眉,似有淡淡的委屈。

裴念愣住。

“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