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溫知淮黑著臉從書房走出來。

想起陳建華剛才的話,他握拳用力砸向身側的牆壁。

溫老夫人近兩年來一直臥病在床,前幾天卻忽然傳出訊息稱,她的病情有了好轉。

據說,她回到老宅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將溫徽流落在外面的兩個孩子寫入族譜。

程斂被召回了老宅,往後也將被安排在老夫人身邊。

這件事溫知淮事後才知道,根本來不及阻攔。

他精心策劃了那麼久,明看就要如願以償,偏偏這時候出了那麼多問題。

“程特助...不,現在該改口了。”

溫知淮看向迎面走過來的人。

這幾年程斂遵循溫徽的遺言一直跟在他身邊。

但兩個人時常會像今天這樣針鋒相對。

或許他也清楚,溫知淮這麼做就是為了提防他對溫氏留有野心。

但沒辦法,誰讓他只是個私生子。

溫知淮警告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父親的遺言。”

程斂僅淡淡看了眼他:“他會欣慰的。”

雙方都是聰明人,溫知淮聽出了他的意有所指:“不要把我跟你相提並論,況且我可從來沒有令他失望過。”

“是嗎?”

程斂視線下移,落在他手掌隱約殘留的血跡上。

“手髒就少說些漂亮話。”

那是剛才慈舟掙扎中傷口流出的血,順著他的掌紋染紅了尾指下的那片面板。

溫知淮莫名覺得對方的話有些刺耳,於是便冷著臉道:“多管閒事。”

說完他撞開程斂的肩,“溫家不是什麼人都能隨隨便便進的地方,你好自為之。”

在他身後,程斂眉梢微挑,眸底一片冰冷。

*

陳以頌出了事後,比賽組織方直接取消了他的獲獎資格。

而陳建華那邊的意思是,讓他先出國避開這陣風頭,後面風波平息了再考慮把他接回來。

至於後面如何考慮,他沒有解釋,韓蓯蓉知道他這是打算往後放任不管的意思。

十幾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放棄就放。

連著幾天以淚洗面後,陳建華一句“大不了就去陪他”,將她徹底拉回現實。

反正她在周圍人眼裡早就顏面盡失,那就跟孩子一起走。

剩下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她註定要愧對慈舟。

“你這額頭的傷....”

韓蓯蓉伸手想去觸碰他,卻被對方下意識躲開了。

青年的笑容帶著疏遠:“已經快恢復了。”

提前準備好的措辭不知為何生生卡在喉嚨口,韓蓯蓉無奈地笑了笑。

“我來是想跟你聊聊,慈舟。”

慈舟似有所覺:“要走了嗎?”

“嗯,”她語氣生硬,不知道該如何更加委婉地表達歉意,“抱歉啊,我之前那麼對你。”

其實這是韓蓯蓉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注視著慈舟。

往後分別的時間太久,她怕自已會忘記親生孩子的模樣,也怕留有遺憾,所以只能儘可能記住對方此刻的樣子。

直到視線落在那雙眼睛上,她忽地怔愣在原地。

慈舟意識到她的失神:“怎麼了?”

“沒、沒事。”韓蓯蓉指尖顫了顫。

原來他的眼睛長得最像她。

一時間很多念頭都湧了上來,壓得她有些喘不上氣。

那.....小時候呢?

他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可惜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只依稀記得當時孩子很輕,像只小貓,抱在懷裡還會朝她傻笑。

太久遠了。

他好像一眨眼就長成這麼大。

明明這麼像,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呢?

胸腔被酸澀包裹。

她的孩子到底是如何從當年只有那麼小一張臉,一點點長成如今這個模樣的?

她究竟錯過了多少?

“是我對不起你。”

是她眼睜睜看著這雙最像自已的眼睛,在無數次的偏心中一點點變得沉默,冷淡,到最後沒有任何關於她的感情。

洶湧的愧疚感將她淹沒。

“慈舟,是媽媽對不起你。”

她紅了眼。

當年自已因為無法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不得已將愛轉移到替代者身上。

時間太長,即便失而復得,她也早就忘記了自已曾有多愛自已的親生孩子。

可她曾那麼愛他。

她臨近崩潰,泣不成聲。

慈舟被她緊緊攬在懷裡,感受著她顫抖的身體,溫熱的淚,以及再也挽回不了的苦澀。

這些話許慈舟聽不到。

能夠原諒她的人,早就消失在了這個世界的某處角落,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慈舟不能原諒她。

遲來的愛終歸是施捨。

最後韓蓯蓉還是離開了,他們走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人,只在慈舟門口留了碗點心。

*

盛夏將至未至,所有事情似乎都塵埃落定。

陳家這場風波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得卻悄無聲息。

受到波及的學校也採取了相應措施,班主任還是被辭退了。

而班裡剩下的人,除了退學的陶浩宇,在這場鬧劇結束不久就迎來了人生至關重要的階段。

“許慈舟!”門口的同學朝坐在窗邊的青年招招手,“你東西到了。”

慈舟回頭,正好看到對方拎過來兩盒千層。

自從陶浩宇走後,班裡同學對慈舟的態度就隱隱發生了改變。

在發現他的成績突飛猛進後,這種改變就越來越明顯。

按照同桌的話來講,沒有誰會不喜歡成績優秀還脾氣好的帥哥。

同桌支著下巴滿臉羨慕:“你哥對你真好啊。”

慈舟笑了笑:“吃嗎?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他眼睛驟然亮起來:“吃吃吃,愛死你了我的好哥哥。”

連著一整天高強度的學習,適當補充能量非常重要,更何況沒有人能拒絕巧克力千層。

但還沒等同桌咬下第一口,身側忽然傳來叉子摔落的聲響。

他餘光瞥見許慈舟的手似乎在不停顫抖,不由停下動作:“你這手咋了?”

“沒事,”青年臉色看不出什麼異常,聲音也依舊冷靜,“剛才不小心撞到了手肘。”

但莫名地,他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要不休息會兒?”

慈舟搖了搖頭:“先吃吧,老師快來了。”

這話成功轉移了同桌的注意力,他抬頭看了眼課間時間,還剩兩分鐘。

“我這就炫完它,”同桌咕嚕一口嚥下去,不忘轉頭關心慈舟,“你要是不舒服就喊我,我陪你去醫務室。”

原主的心理疾病受世界線設定約束,即便去醫生那裡做心理諮詢也不會得到任何改善。

而抗抑鬱藥物至少服用六週才會起效,在此之前患者都需要與它的副作用抗爭。

儘管有002幫慈舟提高疼痛閾值,但這不代表他對自已的身體毫無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