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詩會

袁珮坐在他們的後方，手中攪動著一塊巾帕，臉上寫滿了不甘和嫉妒。

她今日精心穿戴妝飾過，結果還是被壓了一頭。

她憤憤道：“這麼多年，長兄從來沒對我這麼笑過……哼！她偏愛引人注目，果然就是生性下賤！”

她的聲音雖然小，卻足以讓耳力極佳的慄妙言聽得一清二楚。

她聽到了袁珮的怨毒之語，只是輕輕發出一聲嗤笑，眼中閃過一絲暗芒。

詩會終於開始了。

主持詩會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年過半百仍精神矍鑠。

他站在臺上，聲音洪亮地宣佈：“今日群賢畢至，眾士鹹集於此，品茗論詩，吟詠作對，觥籌交錯，願諸君共襄雅集之樂也！”

老太傅又提議道：“不如，我們就以荷花為題賦詩。誰作得佳，即拔得第一局頭籌！”眾人紛紛表示贊同，開始伏案寫詩。

袁清臣端坐在案前，提筆蘸墨，筆下如走龍蛇，不一會兒，竟然一連寫下了三首關於荷花的詩句，可謂一氣呵成。

第一首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庸俗。

荷花綻放映日紅，綠葉搖曳舞清風。

蜻蜓點水留倩影，魚戲蓮間樂無窮。

第三首大氣磅礴，隱含求仕之情，實為佳作。

荷花映日紅妝豔，綠葉扶疏展玉顏。

願風扶攜青雲起，忽如乘舟到日邊。

第三首詩風婉約，似是女兒家提筆寫就。

碧波盪漾映荷花，翠蓋輕翻舞玉紗。

月下佳人香滿袖，柔情似水醉天涯。

他面無表情，悄悄命人將詩稿遞了下去，分別給了袁琥和袁珮。

他們只需將袁清臣的詩句謄抄下來，便可偽稱是自已所作。這些詩句字字珠璣，清雅非常，定能在眾人面前贏得一片贊聲。

這一切，他都沒有避開慄妙言。

他看著慄妙言，很輕地嘆了口氣，“君子光風霽月，行無愧怍。可我不過中人，不能免俗。”

為世故羈絆，故不能免俗。

這是他身為袁氏族子的責任，也是作為兄長對弟妹的維護，更是從小所受規訓給他設下的一道枷鎖。身處如此環境之中，連他也不得已屈下傲骨。

儘管是為了家族的利益，但他也明白這樣的做法並不光彩，兩情相較，無法坦蕩面對。

袁清臣抬起手輕撫她的碎髮，“我這樣做……確實不好。夫人可心生嫌惡？”

慄妙言搖了搖頭，只定定望入他眼底。

“你可是真心誠意？”

袁清臣聞言黯然，只是很短的一瞬，仍被她捕捉。慄妙言用一種篤定的口吻道：“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好了。”

“我理解你。但是，你也不能小覷了我。你做不到的自私，我幫你。”

袁清臣含笑不語，一副拭目以待的樣子。只見慄妙言提起筆來，同樣也作了一首詩。讓他們二人的“信手拈來”一下就被比下去。

詩云：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

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此花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就此擱筆，她維持著握筆的姿勢，微微挺直脊背，朝他清淺一笑，燦若朝霞。

袁清臣很清晰地聽見了，胸膛之內，震如擂鼓的聲音。他喉頭微緊，澀聲道：“作得……很好。”

時間已至，寫好的詩句被一一收回，交與老太傅審閱。他目光停留在一張鴉青泥金箋上，過了許久，方才拊掌大笑。“好啊，好啊，老夫不曾想，詩會之內，還有如此不世出之才！”

“敢問這首《無題》，是何人所作？”

慄妙言起身，盈盈一拜，“妾身不才，獻醜了。”

與此同時，她的詩句也被眾人紛紛傳閱時，一時之間，讚歎與敬佩之聲不斷。

“確實不俗！”

“這“殺”字用得好，整首詩讀來，有駕輕就熟，渾然天成之感。”

“今日之後，小袁夫人的美名怕是又要傳遍京城了……”

慄妙言不驕不矜，任憑眾人打量。片刻後，袁清臣所寫的後兩首詩也被選了出來，不再明珠蒙塵。

袁琥尚有些怯懦，面對眾人的稱讚時畏首畏尾，僵硬點頭。袁珮則立刻站了起來，笑容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自滿。

“這首詩確實是小女作的，尋章摘句，妙手偶得。”

老太傅笑著點點頭，“既如此，那就請袁三小姐為我等誦讀一遍吧。”

袁珮不以為意，接過紙張就要張口，剎那間，眼神卻呆住了。紙上的墨字，在她眼中，忽然變成了晦澀難懂的符文。她張了張唇，竟然記不起上面任何一個字的讀音。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此時，與她素日不對付的貴女諷刺道：“怎麼不念了？袁小姐不會是連字都不識得吧！”

“我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袁珮腦海中，赫然是一片空白！

老太傅見狀，也沒有過多為難，岔開了話題。眾人的目光轉而看向他處。

袁珮卻頹然坐倒在地，明白……自已徹底在這場較量中輸了，才名無望。

慄妙言飲下一口茶，壓了壓舌尖的甜膩。她此時心情頗好，只有她能聽到的系統提示聲接連響起。

【叮！檢測到使用物件“袁珮”心智低於宿主，成功使用道具“繡花枕頭”】

【“袁珮”關於文字的記憶已消失，持續時長一月——】

“不，這不可能！是妖術，一定是有人對我用了巫蠱之術……”袁珮反覆呢喃著這幾句話，神情已然癲狂。

袁琥實在看不過眼，將她拉了下去。他勸道：“三妹，算了吧……鬧這一出，怪叫人難堪。”

他朝上位諸人一拜，面露愧色，“晚輩才疏學淺，又想賣弄一番，才出此下策，與三小姐無關。”

“那你是說，你們二人的詩，都不是自已所作？”

袁琥無奈點頭，惹來陣陣竊語，彷彿一聲聲隱晦的嘲笑，刺痛人心。

他恍惚間，看見屬於他們兄妹的詩文被丟棄在一旁，再無人問津……

慄妙言旁觀了這一切，心中卻只有冷笑。她本就不是什麼善人，若是袁珮再管不好自已的嘴，下次就不是讓她丟丟人這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