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最近沒有出門吧?”

許永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了他另一個問題。

面對自已不利的問題進行迴避,丟擲另一個問題打斷他的思路,這是辯論中常用的技巧。

大叔撓了撓頭,警惕似乎鬆動了一點。

“我最近確實沒有出門。”

“我剛剛退休,我媳婦一直纏著我不讓我出去,家裡過年也存了很多蔬菜沒吃。”

許永肆裝模裝樣的又稱了一碗麵條。

“沒出門好啊,沒出門好啊。”

“外面已經變了天了!”

大叔的信念似乎有些動搖。

“真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哐當哐當哐當。

是筷子敲打飯碗的聲音。

姜難捨一邊哭一邊扒拉著麵條,一邊吃一邊吐。

許永肆伸手一指。

“您看看。”

“給孩子餓成什麼樣了。”

“哎呦哎呦。”

大叔奪過飯盆,突然覺得有些心虛,他還是不太放心,可又想不出反駁的理由,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鬆口了。

“我家裡還有點剩菜,剛才忘了拿出來了。”

“我現在給你們拿去,這碗麵就別吃了。”

“我放錯了,我把鹼當成鹽了。”

隨後他用手指沾了沾麵湯,苦澀味瞬間讓他的面色扭曲。

他將面過濾到了涼水之中,勤儉節約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了,多過濾幾遍還能吃。

他不住的想。

“如果他們真的只是一群旅客,或者是避難的難民。”

“如果他們真的好幾天沒有吃飯。”

“自已卻拿這堆東西試探他們。”

大叔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

他將菜刀別在腰間,從鍋裡盛出半碗紅燒肉,挖了兩勺米,加水放到了電飯鍋中,又從冰箱裡拿了兩顆鹹鴨蛋。

順帶著將之前剩下的半瓶燒酒也拿了過來。

“來來來。”

“吃這個吃這個。”

那鹹鴨蛋還沒落地就被姜難捨搶了過去。

他就跟沒有味覺一樣,簡簡單單剝了殼就往嘴裡不停的塞。

“哎呦,真給孩子餓壞了。”

大叔一拍手。

要知道那個鴨蛋可是自已為了打工下飯醃的,平常自已吃一口都得下半碗米飯,他倒好,直接吞了,也不嫌齁。

“慢點慢點,孩子,叔煲了飯,咱不著急,飯管夠啊。”

大叔的疑慮現在已經被打消一大半了,不是因為許永肆的花言巧語,而是姜難捨的這個吃相。

他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吃飯的啊。

比網上的吃播都誇張了不少。

要不是餓了,他實在找不出第二個理由解釋了。

大叔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燒酒,關係隨著酒精的溫度,這才緩和了一些。

“弟啊,我跟你說。”

“剛才是哥不好.....”

“哥見到你們三個,那粗枝大葉的,哥害怕了......”

大叔是老農民,本來就善良熱情,之前也不過是因為他們三個的樣子太嚇人了。

許永肆不擅長酒桌上的客套話,只能笑著敷衍著。

姜難捨一直在吃。

反倒是武旺清能說上幾句。

四人就這樣,侃未來,侃過去。

“這不就是偏見了不是。”

武旺清拍了拍自已的胸脯,臉頰微紅的說。

“當年我拜師學藝的時候。”

“師傅第一句話就對我們說。”

“說我們雖然學了功夫,可能比普通人厲害一些。”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要時時刻刻保持謙卑....要尊敬別人....不能仗著自已厲害欺負別人。”

武旺清淳樸的感情與大叔起來共鳴。

“我懂,我懂。”

“我不好,我幹一個。”

兩人一拍即合,碰杯一飲而盡。

“還有這個小兄弟。”

大叔端起酒杯看向了姜難捨。

“我這輩子就沒有,見過有人吃飯能吃的那麼香。”

“更何況.....”

他又想起了他用鹼水煮麵條試探他們的事情。

情到深處,大叔沒有多言,自罰了一杯。

“叔.....”

姜難捨的眼角含著淚水,他的酒量似乎不是很好,看樣子已經有些喝多了。

“我...不是...呃...雖然..您可能看不出來。”

“但.....我!!!呃....我!!!也是農村的!!!!”

“您做的這道....紅燒肉!!呃...一...”

“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來....來了!”

“我..小時候....嗚嗚嗚嗚嗚嗚.....”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著臉。

大叔知道自已做得不對,又自罰了一杯。

最後他把酒杯舉到了許永肆面前。

許永肆也禮貌的舉起了自已的酒杯。

大叔看著眼前的這個層層包裹的黑衣男,酒精作用著他的大腦,讓他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櫃子上的照片,是您的老婆和孩子嗎?”

許永肆抿了一小口酒,向著大叔問道。

大叔誇張了回過頭看了一眼,熱情豪放的回答了許永肆的問題。

“是啊!”

“是她們五年前的照片。”

“那時候欣欣還很小。”

“嘿嘿....”

“我幹了,你隨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大叔沒有強求許永肆喝酒,藉著心情好,自顧自的飲了半杯。

許永肆陪了他半杯。

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副相框。

“真好啊....”

“欣欣是您女兒的名字嗎?”

“當然啦!”

大叔自豪的說著。

“你曉得我叫啥子不?”

“我叫吳大樹。”

“是不是很土?”

許永肆搖了搖頭,又抿了一口酒,他也很久沒有好好喝醉一次了。

“小時候那群慫包經常笑我名字土。”

“因為這個名字,我被人喊了一輩子樹哥。”

“所以....”

“我女兒還沒出生,我就找人幫她想了個好名字。”

“嘿嘿...”

大叔傻笑著,陷入了幻想中。

“大師當時問我,是想給女兒要個什麼樣的名字啊?”

“要個平安幸福的,還是事業有成的?”

“要個聰明乖巧的,還是要能嫁個好人家的?”

“俺仔細想了很久。”

“還是幸福快樂平安最重要。”

“事業發達啦,聰明伶俐啦,嫁個好人家啦,都不一定幸福。”

“所以還是幸福平安最好。”

吳大叔傻兮兮的笑著,彷彿又回到了過去。

“真好啊。”

許永肆端起了酒杯。

“我曾經也有和像你這樣幸福的家。”

“有個好老婆...可愛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