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流民大隊,最終是在安陽城外十里的荒郊被攔住了。
北狄軍就在境內肆虐,雖然距安陽還很遠,但是安陽的警備可不鬆懈。太守在城外安排了許多斥候,負責打探訊息,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瞞不住他的耳目。
流民烏泱泱的一大幫子,直奔著安陽而來,這麼大的目標,若是安陽太守不知情的話,他這個太守恐怕也當不下去了。
放任流民直接進城是不可能的,人員太複雜容易生亂子,但是安置工作太守總是要去做的。
太守領著一大群官吏和本地鄉紳,在城外簡單結了一個營寨,搭了百來個營帳。同時還支起了粥篷,救濟流民。又在城外尋了大片空地,讓流民伐木,搭建房屋。
等到北狄人退去了,這數萬流民便會被細細盤查,再逐漸分化,分配到周圍的村鎮裡。而原本他們搭建房屋的地方,周遭也可以開荒,或許能成立一個新的村鎮。
這樣的安排,也算是妥當的。
只是流民數量太多,六個官吏同時施粥,竟還有些是手忙腳亂。而且,臨時搭起的營帳數量也遠遠不夠,大多數流民只能在露天而眠,好不悽慘。
陸塵不是流民,他是要去京城,得想辦法進城補給的。要進城肯定得得到安陽太守的首肯,只是這安陽太守算是兢兢業業的,一直在現場領導安頓流民的工作,陸塵也不好貿然去打擾。
磨了好半晌功夫,陸塵才尋到了一個間隙,主動找上了安陽太守。
他現在的身份不好暴露,容易讓人起疑心。但他畢竟混跡京城勳貴圈子多年,談吐舉止自有氣度。若是扯出一個昔日同窗的身份來,安陽太守總該給點薄面的。
在安陽太守身旁一眾護衛的注視下,陸塵走到了跟前,作了一揖,恭聲說道:“晚輩護國府宋珏,見過太守大人。”
聽了陸塵的自我介紹,這太守的臉色有點不自然。他晃神片刻,暗中皺了皺眉,旋即又很快的恢復自然。
“原來是護國公府上的公子,久仰。真是巧了,還是本家人哩,本官和貴府秦夫人家族也是姻親。”
陸塵輕笑一聲,知道這是安陽太守耍的一個小伎倆,沉穩地答道:“太守大概是記錯了,家母出身平陽葉氏。”
安陽太守一拍額頭:“哦……老糊塗了,記岔了。近日操勞過度,莫怪莫怪。那麼,宋公子……”
就在陸塵以為自已過了這一關的時候,那安陽太守卻突然變了臉色,衝著陸塵大喝一聲:“拿下!”
“蹭蹭蹭。”
幾把刀同時出鞘,太守身旁的精悍護衛拎著刀就向著陸塵殺來。這幾人龍行虎步,殺氣騰騰,一看就是個中好手。
太守的護衛還沒摸到陸塵神色,就被一直冷眼旁觀的離憂用真氣外放震退數步。
這丫頭能處,有事她是真上。
這回陸塵哪裡還不知道,自已八成是露了餡了。為了避免擴大事態,忙伸手擋在離憂身前,喝道:“離憂莫要傷人。”
隨後,又將掌心攤開對著安陽太守,示意他停手:“且慢動手,聽我一言。”
“入微……”安陽太守也是個有眼力的,識得離憂真氣外放的手段,心知輕易是拿不下這二人的。於是,他沉吟了片刻,就坡下驢示意手下人收了刀。
“大人明察秋毫,晚輩佩服。不知是哪裡有破綻,還請賜教。”陸塵也爽快,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已的謊言。
開口一句馬屁讓安陽太守面色緩和了幾分,隨後他嗤笑一聲,答:“本官怎麼不記得了,還有你這麼一個外甥。”
陸塵先是一怔,旋即苦笑。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誰能想到這安陽太守,竟是宋珏的舅舅,平陽葉氏族人。
“非是在下有意欺瞞,而是不想平白引人猜忌。晚輩靖安侯府,陸塵。宋珏乃我同窗,來往甚密。在京時,晚輩也常去護國公府拜訪,芸姨待我很好。”
陸塵口中芸姨,便是昔日好友宋珏的母親,葉芸。尋常來說,女子閨名非親近之人不可知,他當面道出葉芸名諱,是為表示大家都是自已人的意思。
果不其然,聽到了“芸姨”這兩個字,安陽太守眼中的猜忌漸漸褪去了,轉而去思考陸塵所說的話。
“靖安侯……定州不是被……”葉太守有些驚訝。
“她救了我。”陸塵指了指離憂。
“入微……這也說得過去。如何信你,現在非常時期,邊軍中為求苟活,投敵之人不在少數。”
“將心比心,若是太守被北狄人砍了頭顱掛在城牆上,你的兒子會投敵嗎?”
這話說的有些無禮了,葉太守面上略有慍色,但並未發作。
“太守不信,我理解。我所求不過進城補給,買兩匹馬,再找個大夫,我在定州傷得很重。若是太守肯援手,我不進城也無妨。事後,靖安侯府欠葉家一個人情。”
見葉太守還在猶豫,陸塵繼續說道:“先前扯謊,乃下策,不願生事端而已。有入微在側,定州十萬北狄人都拿不下我,安陽亦然。再者說,我此刻誆騙太守,只為了賺你兩匹馬麼?”
太守微微一嘆:“我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你說的話合情合理。而且,憑你這一聲芸姨,也不好不管的。否則以後家姐知曉了,我免不得要吃掛落,她那脾氣……只是賢侄,你若是現在這檔口回京,是不是不合規矩?戰事未了,按軍中規制,你該去找你的長官,否則若有心人針對,可將你算作逃兵處置。”
“我未入兵籍,不領軍餉。只是作為親衛隨父出征罷了,算不得逃兵。”
葉太守聞言放下心來,點了點頭:“既如此,你二人且在城外靜候。我差人去牽兩匹馬來,至於郎中我隨從中就有數人。”
“多謝。”
……
陸遠雖死,可靖安侯府爵位尚在。陸塵的要求也不高,葉太守自然樂意賣個好,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京城四公八侯,皆是開國功臣之後,世襲罔替,與國同休。這點排面,還是有的。
陸塵之前猜測的沒錯,他雙腿骨位確實不正。正骨的大夫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給他矯正了錯位的腿骨。
沒麻藥,就硬來。
那是真疼啊。
按照醫囑,陸塵又在安陽城外休養了幾日,才能拄著柺杖下地。
一瘸一拐地出了臨時的營帳,外頭,離憂和馬兒玩得正歡。
她沒騎過馬,周圍計程車兵知曉她是侯門內眷,更是入微高手,自然不敢上前搭訕。只能遠遠的看著,私下評頭論足。
陸塵養傷這幾天,離憂百無聊賴,就和馬兒玩了起來。
嗯,玩……
她前幾天剛換的新衣裙,如今又是沾滿了泥土。陸塵剛出門,就看到她再一次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入微真吊啊,今天都摔了幾回了?要是換個人骨頭都得散架了吧,你看她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麼嬌滴滴的美人兒,那小侯爺也不知道心疼,就這麼放任她被一匹馬欺負。”
“啊?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要我說真要心疼也是心疼馬,前兩天你不在,我可是看見了,那馬要跑,這位女壯士兩三步就追上了,硬是把馬拽了回來……”
“馬拼死反抗,叫的老慘了,可惜終究不敵這壯士天生神力。”
“臥槽!”
兩個小兵竊竊私語。
陸塵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
離憂也注意到了這裡,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灰頭土臉的看著陸塵,傻笑。
陸塵時而一米八,時而一米七,慢悠悠地拐到了離憂身旁,站定。身上沒有帶著手帕,他就用袖口幫她擦拭額頭的塵土,隨後笑著說道。
“要了兩匹馬,是我考慮不周了。要不你扛著馬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