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娘子不屑的笑了笑,似乎根本不覺得韓婧瑤能夠威脅到她。
她面色輕佻,毫不不在意道:“先不說你隻身一人前來,單就憑一個玉佩又,怎能證明你堂主的身份。不過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騙子,前來送死的罷了”
韓婧瑤環顧四周,方才在院子裡摟摟抱抱的男女早就識趣地溜到廊下去了,整個庭院只有她們幾人在此僵持。
這劉娘子似乎是想殺人滅口啊?
她不過就是提了一嘴劉娘子做的這些皮肉生意而已,放在明面上的事,有什麼值得她如此惱怒的?
她輕笑一聲:“你覺得就憑你們幾個能夠打得過我嗎?”
韓婧瑤神色輕鬆,緩緩地向前邁了兩步,手持長棍的護院連忙跟上,她將腰間的藥瓶取下,道:“這瓶子裡是我們主子用千年靈芝煉製而成的駐顏丹,單是一顆就要五百兩銀子,這裡面有三顆,若你答應好好合作,這一瓶就是你的了。”
韓婧瑤言語中的賄賂不言而喻,她自然不能在此動用武力和毒術將這幾人打趴下,只能用些值錢的玩意兒息事寧人。
劉娘子一見到韓婧瑤拿出的駐顏丹,眼神之中的欣喜難免溢位,她今年已經四十有八,若不是年輕時遇見那些個糟心的男人,也不會老的這麼快,本是豐腴猶存的年紀,她如今不靠妝容這臉是早就不能看了。
而且她早就聽聞幻影閣的閣主是個用藥的好手,當今天下就沒有她做不出的靈丹妙藥,功效奇特不說,價錢也是一等一的,平常有錢都難買。現如今,有這麼一位幻影閣的人拿著這種絕世好物在她面前,她自然是歡喜的很,哪有拒絕的道理?
這樣想著她立刻揮了揮手讓護院們散開,自己則是扭腰上前,笑嘻嘻道:“哎呀,這都是誤會,誤會哈。”
她臉色變化極快,顯得很是喜怒無常,嘴上說著誤會,就要上手去拿韓婧瑤手上的駐顏丹。
韓婧瑤單手一個反轉,將瓷瓶藏至身後,抬起下顎輕笑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劉娘子燦燦地收回手,面色不悅道:“是,那些客人都是我介紹的。”
韓婧瑤攤開手,道:“名單。”
“什麼名單?”
韓婧瑤不耐煩地咬了咬牙,“我需要拿到周雨柔所有客人的名單,以及她死前都見了那些客人?”
劉娘子支支吾吾的,躲避著韓婧瑤的目光:“這......我們雲杏院雖說做的不是什麼明面上的生意,但生意人該做的我們也懂,來這裡玩的都是些沒錢的,或者是不方便直接去樓裡出面的金貴客人,這要是因周娘子的死,我卻平白將他們的訊息透了出去。我這生意以後可還怎麼做呢?”
她心中有著諸多不滿,韓婧瑤一個幻影閣的人什麼時候做起查案的營生了,難不成是最近朝廷風聲緊,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若不是幻影閣一向以毒殺和暗殺存活於江湖,她現在可真想將這女人綁起來,送到貴客的床上,好好賺她一筆。
韓婧瑤勉強忍下心中的不快,她晃了晃身子:“一瓶駐顏丹,外加一瓶狐媚香。”
“狐媚香?”劉娘子疑惑。
韓婧瑤不卑不亢,輕笑一聲,歪頭看著一臉疑惑的劉娘子,說道:“聽聞劉娘子年輕時也是一位美人,奈何被人所欺瞞,嫁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終日操勞,平白成了一個怨婦。若有了這狐媚香,那這世上的男子,豈不是都會拜倒在劉娘子你的石榴裙下。”
劉娘子自嘲地笑了一聲,轉身往院子中的涼亭走去:“你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可我已是這般年紀,有了這狐媚香又有何用呢?說白了,你只不是查個案子而已,奴家還沒問小姐意欲何為呢?”
她的語氣雖然滿是自嘲,可眼神之中的恨意更甚。韓婧瑤緩步走上前去。
“我的目的很簡單,找到兇手!”
過了許久,劉娘子都沒再說話,似乎是在猶豫,韓婧瑤見狀轉身,故作威脅道:“算了,若劉娘子執意如此,我只好讓衙門的人來了。”
“你以為我會怕衙門的人,就算你告知衙門的人,他們敢不敢來還得另說呢?”她像是被激怒般,大聲喊叫起來。
韓婧瑤也不示弱,回過身來撇撇嘴:“劉娘子這麼手眼通天,不會不知道大理寺少卿溫熠已經下江南巡查了吧?”
“什麼?”劉娘子詫異道。
“這種腌臢之地,是有很多達官貴人互相庇護,可若是被溫大人知曉,你這雲杏院可是死活都做不成的。”
劉娘子被氣的彎腰大笑,正正看著面前的韓婧瑤:“哼,你這是在威脅我嘍!”
她故作無所謂的理了理額前並不存在的碎髮:“我幫你可以,但是不能將名字列在紙上,否則到時候你反水,將我這兒給一鍋端了,我找誰說理去。”
韓婧瑤會心一笑:“行,就這麼辦。”
——
臨街的茶舍鋪子裡,嘈雜的叫賣聲越過一樓的散座,被二樓高處的門窗遮擋住。
溫熠隻身站立在雅間門外的臺階處,遠處小院發生的一切被他盡收眼底。
她只知曉他進了茶舍,卻並不知曉他就在茶舍的二樓看著她,窗邊與雲杏院僅僅只有一條狹窄的巷子相隔,她和劉娘子的話已經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中。
原來,她竟是這樣的身份。
幻影閣堂主?哼,果真不是個簡單的。
“我這人一向不說假話,但雨柔的確是個好姑娘,她的客人不多,只有固定的幾個,但她在外面也接一些私活,畢竟我這裡是要抽成的。”劉娘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涼亭裡,輕搖著團扇,言語之中竟還有些欣喜之意。
韓婧瑤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劉娘子猛然看見,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我說的!”
“沒有,沒有。有些意外而已,沒想到您竟然是位如此好的老闆。”
“那是,我從來不坑自己人。”劉娘子得意地瞥向韓婧瑤,說道:“行了,該說的我剛才都說了,你也都瞭解了,沒事的話就請回吧。”
“我還有一個問題。”韓婧瑤清冷的聲音響起。
“什麼呀?”
“她是因為什麼原因,走上這條路的呢?”
劉娘子本該抬起的雙眸此時暗了下來,苦笑道:“都說天下痴情人兒有情郎,說白了都說一個‘情’字。”
韓婧瑤緊蹙眉頭,激動地抓住劉娘子的玉手,詢問道:“這麼說,她真的是被她丈夫逼迫的?”
劉娘子輕輕將手從她的手中抽出,笑道:“怎麼能是逼迫呢?她是自願的呀!”
“自願的......自願的?”韓婧瑤低著頭,喃喃自語似的重複說著。
劉娘子無所謂的聳聳肩:“是啊,她當初就是這麼說的,她夫君生了重病,像個藥罐子似的,她們家本來還算富裕,後來就沒落了,除了這種法子,還有什麼能讓她一個女人家來錢快的法子?”
“可是......”韓婧瑤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娘子打斷:“哎呀,這是她親口說的,還能有假?你要不信,大可去問我們院子裡的翠兒,她當時和我一起聽雨柔說的呀!”
韓婧瑤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何會是這樣的原因。
單純的因為愛情?
還是說她的丈夫真的對她特別的好,好到讓她做出這種不為世道所容的事情?
她一臉鬱悶的走出院門,與迎面從茶捨出來的溫熠相撞。
“怎麼?問清楚了?”溫熠開口問。
他細長的睫毛抬起看向臉色不太好的韓婧瑤,漆黑的眼中散發出幽深的暗光。
韓婧瑤無力塌下肩膀,面色陰鬱地說道:“說實話,我覺得沒什麼用?周雨柔除了在這兒接客之外,還會在外面接些散客。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要查的範圍太大了。”
她的神色實在算不上好,查來查去,本以為今日能有重大突破,卻不曾想終是大夢一場空,無數的謎團閃現在她的腦海中,可任憑她怎麼伸出手去,卻始終抓不住那一縷閃現的薄煙。
溫熠淡然地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背過身道:“邊走邊說。”
“去哪兒?”韓婧瑤問。
“既然事情的矛盾點在這兒,那我們就再去會一會蘇銘。”
她快步追趕上溫熠的步伐,沉聲道:“那好,等我一五一十的說給你聽。”
——
漆黑的月色下,身材消瘦的女人費力地仰躺床榻,嘴角的鮮血順著前方“啪嗒啪嗒”的迸濺在乾燥的泥土地上。
她的眼球鮮紅,像是冬日盛開的梅花,宛如一場盛大持久的晚宴,身下的血跡如同彼岸花般綻放,饒是這種時刻,她的髮髻上仍插著一隻瑤釵,金黃色的墜鏈搖搖晃晃,盡顯柔美姿態。
胸口的一陣虛空的感覺襲來,她自覺得眼前的霧氣漫延四處,伴隨著窗外打更人的吆喝聲,心底似乎冒出一股股的水來,讓人逐漸失去理智。
她的雙眸依舊張著,婉如櫻桃的薄唇輕輕哈出一口冒著白煙的仙氣,眼前的紅色蠟燭顯現出幾抹特俗的色彩,無數的倒影重疊,卻愈發的模糊起來......
耳邊似乎有清晰的笑聲,她們怪異的眼神,微動的嘴唇,總有數不盡的細語徘徊,她的心越發的緊繃起來,恍如跌進深淵之中......
她的意識漸漸消失,眼前男人的模樣依稀可見,他在笑?
是在嘲笑她的一切嗎?還是悲憫?
原本他就是這樣的人嗎?
那天的雨是溫熱的,沿街的攤販形色匆匆,他的攤位正好就在自己的身邊,藉著布搭的雨棚她躲了好久的雨。
這是第一次有人關心她,只是一碗茶泡飯而已,她的淚就順著雨滴滑落下來。顫抖地嘴角笑個不停。
他還問:“小姑娘,什麼事情笑得這麼開心。”
“你給的飯。”
“哦,只是一碗冷飯而已。”
她眼角的笑意湧出:“對我來說,很重要的。”
後來,她們不怎麼相見,再後來,她入了妓館,卻再也沒有一個人像他那般對她好過。
她本以為這是一場充滿愛意的重逢,明明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多麼美好的寓意,彷彿她的存在都是為了他一般,生和死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