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尾,一具白嫩的女屍裸露著臂膀依偎在稜角分明的牆壁間,兩腿叉開,烏黑的髮絲遮擋住她極小的臉龐,依稀間還能看出往日的風情。
在她的腳下不足三尺處,一具男屍偏頭仰躺在一頂白色燈籠前,身體呈蜷縮狀,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時,才會有的姿勢。
看樣子這人是見到什麼恐怖的事情。
幾人越過乞丐,緩緩向前走去,想要儘量看清那女人的臉。
即使有凌亂的髮絲遮擋,還是能夠看清她蒼白的臉上,猩紅的鮮血從眼角劃過,點點血跡滴在本就紅的鮮豔的裙子上,空洞洞地臉頰上方已經完全沒有神色,模糊的血肉夾雜著風吹過後的塵土,齊齊地朝外翻了出來。
她的眼睛,不見了。
“嘔”幾聲倉促間的嘔吐聲伴隨在耳邊,衙役們紛紛捂嘴跑開,向路口外跑去,扶牆作嘔吐狀,很是難受。
幾名禁衛面面相覷,紛紛側目看向溫熠,他們倒是不怕這種場面,只是想象徵性的詢問一下,要不要與衙役們一樣裝裝樣子。
不然他們豈不是太過惹眼。
溫熠越過他們,走向那具依偎在牆邊的女屍,單手覆上她的脖頸,青紫色痕跡明顯覆蓋,像是被人用雙手抵住用力掐死的。
眼睛處的息肉黑的發紅,黏稠的鮮血已經被風吹乾。
他環視四周,並無明顯的打鬥痕跡,就連死者棲身的牆壁處,也無手指的抓扶痕跡。
韓婧瑤見他看的入神,就岔開步子蹲下檢視躺著的男屍,凌亂的髮絲散落著,他面色慘白緊閉雙目,雙手緊緊握住,似乎生前受了很大的驚嚇。
她看向死者的外袍,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胸膛處裸露在外,裡面似乎沒穿?
等她反應過來時,死者身上的衣袍已經被她掀開。
“我天!”
眾人皆驚呼,就連在外嘔吐不止的衙役聽到響動都忍不住的扭過頭去看。
死者的那處絲毫沒有因為已經喪命而軟榻下去,依舊高聳著,這點令在場的人驚訝不已,紛紛側目。
韓婧瑤還想再看的仔細些,突然,一雙寬大的掌心輕撫上韓婧瑤的雙眸,淡淡地烏木檀香的氣息順著風進入她的鼻息之間。
“你這是做什麼?”她驚訝地問。
他並未回應她。
待她的肩膀被他強行轉過去,又推著她向人群中走了幾步,才鬆開手,冷淡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閉上眼。”
韓婧瑤倉促間想起自己瞥過的那一眼,強行無視溫熠的舉動,轉過身來道:“那人沒死。”
“他胸口有起伏,而且我剛剛掀開衣袍的時候,他蜷了蜷身子,應該是冷的。”韓婧瑤道。
溫熠側首看向她,緊蹙著眉頭,隨即快速走到四首處覆上屍體的脖頸處,溫熱的觸感襲來,伴隨著細微的跳動。
“他沒死,找個人,先把他弄醒!”
站立在一旁的衙役們早被這一幅景象嚇得不能自已,潁州是個民生安康的州府,近十幾年都沒有出過這種觸目驚心的慘案。
其他案子大多都是搶劫,姦淫罷了,再不濟就是誰捅了誰一刀。根本就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
衙役頭頭率先反應過來,驚慌地跑到前頭,他現在已然顧不得之前的恩怨,看到溫熠一臉鎮定的說道:“好,我馬上叫人去。”
“找人去把府衙的仵作請來吧,那個女屍需要驗。”溫熠又道。
“好。”
一個衙役從附近居民家借來水舀,簡單粗暴地衝著地上的“死者”潑了上去。
地上的“死者”猛地坐起身來,不停地咳嗽著,應該是方才被水搶到了。
巨大的抖動讓本就外露的衣袍更加脫落,許是感覺到身上的涼意,他一個機靈的站了起來,一臉驚恐的看向圍著他的一群人。
吞嚥了口水,說道:“你們幹嘛!”
他抬眼使勁地捂住身上的衣服,全然不顧身上的冷意。
衙役頭頭示意大餅上前詢問,大餅這才穩了穩心神上前,硬氣道:“你誰啊?怎麼會和死者在一起。是不是你殺了她。”
一連串的詢問讓他懵了一瞬,眼神呆愣的看向眾人,一副不能言語的模樣。
大餅氣急敗壞,上前拉過他的衣領,怒聲喊叫起來:“問你呢,叫什麼?”
他這才磕磕絆絆地答道:“蘇......蘇銘。”
衙役頭頭抬眼朝他看去,似乎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圍觀的衙役聽到這名字紛紛相望,眼底驚訝的神色不言而喻,一個身材瘦小的衙役跑到前頭小聲道:“頭兒,這不是前面那條街上成衣店的蘇老闆嗎?”
怪不得眼熟,原來是熟人。
蘇銘渾身顫抖,聽見有人喊他蘇老闆才回過神來,湊到衙役身邊:“官老爺啊,她的死可和我沒關係,我就是昨天晚上路過,不小心看見了她的屍首,嚇的......”他臉色鐵青地蹙著眉頭:“嚇的暈倒了。”
因著他突然醒來,四周難免引起騷亂,方才他們一行人穿過街頭巷尾地走到這昏黑的巷子裡,已經惹人注目了,現在圍在巷尾的人只多不少。
韓婧瑤出言拆穿,冷笑道:“他們說你是街上成衣鋪子的老闆,對嗎?”
“是。”蘇銘答道。
“這就奇怪了,如果你在我們剛剛來的那條街上,又怎麼會在半夜出現在距離街上兩條小道的巷子裡。”
“我.......我......”蘇銘支支吾吾,嘴巴已經張開,但就是說不出反駁的話。
一旁的張巖受到溫熠的指示,上前抽出長刀,直直地將刀頭朝向蘇銘的方向,驚得其他衙役慌忙拿出刀來對峙。
“說實話,不然小爺我一刀砍死你。”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地騷味,死寂中有輕微的流水聲響起,蘇銘顫抖的身形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
“尿......尿了?”張巖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他方才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已。
韓婧瑤鄙夷,既然沒這膽子就不要撒謊,現在竟然當眾尿了,他這可丟人丟大發了。
“我說,我全都說。她叫雨柔,是城東王家的媳婦兒,她相公是個瘸子身子不好,那種事上面滿足不了她。”他說的有些慢,似乎是個在意自己臉面的人:“她就經常晚上都這邊來與我幽會,這浮華巷子本就是些風塵女子的住所,自然是沒有人出來說閒話,昨晚我們約好在此見面,等我到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副慘樣兒了。”
說罷,又重複道:“我承認我是來這兒找她的,但她真的不少我殺的啊,殺她......我圖什麼呀我。”
溫熠揚了揚手,眉頭打了結,許是被這人無恥的行徑創傷,頭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將偷情說的如此委婉的。
他剛想到此處,就聽見韓婧瑤毫不留情道:“這不就是偷情嗎?”
蘇銘震驚的看向她,一時語塞:“這哪兒算是偷情,我們比較要好的朋友而已。。”
韓婧瑤笑著反問道:“裡面不穿衣服,只披一件外袍的朋友?還是隻穿一件單薄春衫的朋友?”
蘇銘氣急,雙目微紅的看向韓婧瑤,不再說話。
這時,府衙的仵作也被人喊了過來。
聽著周遭衙役的話,這人姓崔,是個驗屍的老手,年紀不大才四十來歲,卻已經有了滿頭花白的頭髮夾雜在黑髮中,顯得人蒼老幾分,像是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老人。
幾人抬著那死者放在鋪好的白布上,崔仵作見到韓婧瑤一行人先是行了個禮,並沒有多問,只是喚了大餅過去幫忙。
兩個衙役先押著蘇銘和那乞丐先行回了府衙,等到明天再細細審問.
韓婧瑤餘光瞄了一眼死者的面部又迅速移開,疑惑道:“崔仵作,她只是被挖了雙目,怎麼會死呢。而且她當時肯定會尖叫求救,這附近這麼多居民,不可能會聽不見啊!”
崔仵作搖了搖頭,面色凝重的褪下死者的衣物,推至小腹處有些許的緊緻:“她是在死後被挖的雙目,至於其餘的,你應該問查案子的人,而不是問我。”
韓婧瑤訕訕的閉上嘴,不再言語。
溫熠見狀,道:“她是被掐死的,這裡也不是第一案發現場,無論是咱們來時的路,還是死者背後的路都無掙扎打鬥的痕跡,就連她躺過的牆角都沒有任何可用的線索,這足以說明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無不側目相望,似乎是被此番言論驚到。
崔仵作淡淡看了溫熠一眼,沒工夫閒話,只是看著屍身有些發愣。屍身脖頸處確實有些許青紫色的掐痕,看樣子像是兩隻手都用力掐住脖頸造成的。
眼部翻滾出的血肉已經變得黑紅,提溜在臉頰的兩旁,好不瘮人。
下體兩腿之間有些淡白色的黏稠液體,順著大腿根部流到膝蓋處,光滑的面板上遍佈著大小不一的紅紫掐痕。內部已經紅腫不堪。
還是先奸後殺。
他心中不免對方才說話的溫熠產生一種敬佩之意。
“小夥子說的很對。”他開口誇讚:“不知在下是何許人也啊?竟然如此精通這驗屍之術。”
溫熠拱手謙虛道:“只是看別人驗過,耳濡目染罷了。”
清風吹過詭秘的深巷,發出令人窒息的嗚嗚生,衙役們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似乎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人。
崔仵作將隨身所帶的布包拿了出來,命大餅按住屍身的頭顱,抽出一根極其纖細的長條銀針,緩緩插入死者的眼部窟窿處,那些皮肉已經黏稠的不成樣子,粘在眼角和臉頰旁,無法觸動。
眼球被挖的很是乾淨,就連底部的牽連的細細肉絲都被整個挖去。
他又從布包中抽出一跟短些的銀針先後插入屍身的喉嚨,胸部,很胃部,細細的銀針從體內拔出,並無明顯的變色。
沒有中毒,可以排除是毒殺了。
若非親眼所見韓婧瑤還不知道原來眼神需要這麼多的複雜步驟,她先前看過許多話本子,書裡的描寫都太過籠統,現在倒好,她算是看的明白了。
“崔仵作一直都在潁州任職嗎?”
一道清冷深沉的嗓音響起,帶著不容置喙的逼問,問的崔仵作一個機靈,忙站了起來。
韓婧瑤疑惑的看向溫熠,好奇他為何會問這些問題。
崔仵作抬頭看了溫熠一眼,說道:“算起來,已經任職二十多年了。”
“那潁州可曾出現過一些大案,亦或者是要案。”
溫熠表面平靜,緩聲道:“聽聞潁州之前的知府似乎與京中溫家來往慎密,溫家抄家之時,他卻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一半不見蹤跡。”
崔仵作點了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是我自己都還是個毛頭小子,就沒太關注那事。”
他打著馬虎眼糊弄過去,溫熠也不拆穿他,只是微微點頭,又看向他處。
崔仵作給屍體蓋上白布,拿起單子寫好了自己的署名遞給衙役頭頭,便隨著抬屍的衙役一併回了府衙。
看熱鬧的行人也才狹小的巷子裡撤了出去,此處只留下韓婧瑤一行人和幾個打雜的衙役。
衙役頭頭走上前來,嬉笑道:“先前是在下與小弟們多有冒犯,在下的確不該非議朝廷命官,還請閣下能夠網開一面。”
方才崔仵作驗屍的時候,他分明聽見那個叫張巖的漢子叫了眼前這人一聲大人。不論官職的大小,就衝這句大人就可以知曉,這個人的官肯定是比自己大。他們一行人中,男人雖然都穿著極其低調的黑色行衣,但奈不住先前罵他的那個女主穿著豔麗,一看就不是便宜的料子。
事已至此,只能低下頭來認錯,放才能保住自己的飯碗。
溫熠淡淡地瞥向他一眼:“無妨,你叫什麼名字?”
他這才鬆了口氣,回到:“在下方原。”
幾人把話說明白了後,先後朝府衙去,街上依舊人滿為患,似乎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