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耐心講述起那晚發生的事情,“大傢伙想著,這大喜的日子別再出什麼事兒,就叫李四趕緊去看看新娘子。”

“男人嘛,都是大老粗,李四腦子一向不好使,說肯定是屋裡的耗子又出來搗亂,叫我們不用管。大傢伙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這是人家成親,我們跟著著急也沒用,還是我媳婦心細,想著新婚之夜,新娘子自己見了老鼠卻沒個人陪在身邊,定會落下心病,想著自己過去陪陪也好。”

說到這兒,瘦子方才還算鎮定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驚恐一般的神色,“我媳婦兒推開門進去,就見新娘子在床上躺著,燭光昏暗看不太清,我媳婦喊了幾聲都沒人應,她當下心裡就開始發慌,跑過去想叫醒花丫頭,哪曾想花丫頭面色慘白不說,身上都是鮮紅色血,再一看,婚服上被刺了個大口子,我媳婦兒當場嚇個半死,哆哆嗦嗦地爬出來才驚叫出聲。”

溫熠思索片刻,沉思道,“如此說來,這應當是他殺。”

韓婧瑤點頭同意溫熠的看法,“新娘子自己一人待在房內,婚房又不會上鎖,自然會被有心之人殺害。”頓了頓,她疑惑的小聲問道,“不過,這事兒怎麼就怪了呢?”

麻子見狀,連聲嘆氣,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這事兒怪就掛在這新娘子第二日又活了!”

“活了?”韓婧瑤大驚,這天下怎會有如此詭異的事情。

溫熠也問,“可是當時還有氣息?”

麻子連連擺手,“沒有,當時李四探過花丫頭的氣息,已經沒了。經過此事,他自然也是悲痛萬分,花十兩銀子娶來的媳婦這就打了水漂。”

十兩銀子,就能娶妻?

似乎是看出了韓婧瑤的疑惑,溫熠轉過身來解釋,“人都有富貴貧賤之分,這是在律法上明文規定的,像李四這種生活在山上的村民,莊家本就收成不好,我想這十兩銀子應該還是借的。”

瘦子面色表露驚喜狀,揚起下巴道,“沒錯,我們這些山野人家,比不上你們城裡的有錢人,十兩銀子已經是我們一年的收成了,這還是不算吃喝的錢。”

“當時,李四不敢相信花丫頭會死,一直用手捂著那個流血的大口子,等我們把人抬出去,竟然發現床下的被褥已經被血溼了個徹底,這得流了多少血呀這!”

麻子說的連連咂舌,彷彿當時的場景又重新出現在眼前一般。

“後來,府衙的人過來檢視屍體,說是肚子上被匕首刺了,失血過多已經死了。他們還去婚房乒乒乓乓地搗鼓了一陣說是勘察現場,結果就在婚床的正上方,發現用血畫在牆上的符文,不少人都說這是邪術,會死人的,李四也是當場嚇個半死,到現在整個人都蔫了吧唧的。”

韓婧瑤聽到此處,覺得這新娘子的死很是蹊蹺,“是什麼樣的符文?”

溫熠看向韓婧瑤的方向,更加疑惑,她一個深居簡出的大家閨秀,為何會在聽見這種事情之後,還能如此鎮定自若。

瘦子道,“等明天你倆要是沒事可以去村西頭的李四家看看,現在還在牆上畫著呢,都沒人敢上去擦掉。”

“那新娘子又活了,是怎麼回事?”溫熠淡淡地說。

麻子嚥了口唾沫,這才提起,“那屍體不是被放在縣衙了嘛,可第二日縣衙的獄卒就來村裡報信兒,說是屍體不見了,花丫頭的爹孃就這一個女兒,自小體弱養在城裡的舅舅家,這剛回來,死了不說,屍體又沒了,自然是找上門去討要個說法。可這事兒過了沒兩天,村裡的小武外出打獵回來,說是在山裡看見花丫頭了。”

“看的真切?”溫熠道。

“小武那日回來的晚,天色已經大黑,再加上我們這深山老林的,雜草一堆,他起初也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可那女子明明就穿著成親那日的紅色嫁衣,身形樣貌無一不相似。’”

“自這日起,我們村裡接二連三的死人,方才在山上,就是我悶白天挖了坑,把死的人埋了進去,想著吃過晚飯再回去繼續埋上,這不就湊巧碰見了你們兩個。”

見兩人將事情全部告知,韓婧瑤滿懷戒備的眼睛瞥向溫熠,在得到溫熠同意的神色後,終於小心翼翼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山上林地的樹上,怎麼會有一個風乾的小孩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溫熠抬起雙眸,警覺的看向面前的兩人,輕輕握住韓婧瑤的手,示意她往後退。

若是那兩人一旦不對勁,他便會立刻騰空而起,單手使力,五指緊抓他們的脖頸,再一個橫掃將他們拿下。

氣氛緊張之中,一輪皎白的明月,遠遠地掛在上空,淡淡地薄雲似煙似霧,輕緩飄過。

麻子神色一僵,摸了摸脖子,緊繃著身子說,“妹子看錯了吧,那樹上怎麼會是嬰孩呢,那就是一個小狗崽子,前些天夭折了,被村民拿來醃製而已。”

溫熠突然大聲一笑,責備道,“我就說是表妹你看錯了,這不大哥都說了。再說了,哪有人把那東西掛在樹上的?”

韓婧瑤反應極快,知道這是溫熠在給她找臺階下,立刻側身摟住他,不服氣般的驕縱道,“那就是人家看錯了唄。”

“那地方如此可怖,人家怎麼可能還有心思仔細看呀!”說著,她又往溫熠那邊擠了擠,還不忘害羞的把臉埋在他的臂膀之間。

溫熠臉色

看的麻子和瘦子一臉錯愕,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尷尬的神色不言而喻,“這樣兄弟,你們二人先休息,我和你大哥就先走了。”

溫熠出聲挽留,“再坐會吧,這天色還早呢。”

兩人連連擺手拒絕,飛快的離開了。

——

夜幕籠罩這屋頂,荒蕪的院子雜草叢生,草叢之間就著月光蒙上了一層薄霧,似乎是連著的一片水霧。

韓婧瑤好不容易才關上門窗的,見那兩人走遠才將背上的包袱取下,仔細翻看著裡面的東西。

還好她當時機靈,跳下馬車還不忘把東西帶上,不然就算死裡逃生,她和溫熠二人才是真得喝西北風飽腹了。

桌上的茶水是瘦子從自己家提來的,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如果要真想對他們不利,方才就不會說這麼多話了。

包袱裡有些韓婧瑤換洗的衣物和幾支金釵耳墜,她把金釵耳墜包進衣服了,突然摸到了一種硬邦邦材質的東西,扒開一看,竟是一盒梅花糕點。

韓婧瑤一陣感嘆,天怎麼知道她餓了的!!

看著手中的糕點盒子,韓婧瑤不由得擔心起來,白芷帶著受重傷的成渝,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那幫黑衣人抓住。

其餘的禁衛們武力高強倒是還能自保,可白芷的武功只是個繡花枕頭,現在就只能抱希望於那群黑衣人早早撤退了才好。

開啟的梅花糕通體散發出清香,令人嚮往,韓婧瑤轉過頭去欣喜道,“包袱有一盒梅花糕,你也快來吃吧!”

話音剛落,她便立馬扭過頭去,冷聲質問道,“你怎麼能......怎麼能當眾脫衣啊?”

方才只是簡單的包紮上藥,衣服都黏在身上了,汗味夾著著血腥味令溫熠深感不適。

於是就把玄色鑲邊藍寶圓領的外衣脫下,只穿著一層月白銀絲的裡衣。

“身上太過黏膩,我就脫了。”語氣之間絲毫沒有孤男寡女在一起,他魯莽脫衣的歉意。

韓婧瑤氣急,扭過頭來,“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難道溫大人不懂?”

溫熠沉默許久,他的確不懂,自幼時起,他便失去雙親被太后撫養長大。可一個幼童整日生活在後宮這種女人堆裡,太后怕教養壞他的性子,便將他送往軍營歷練。

男人大都血性,整日校場操練不說,兵書險陣更是要極度專研,稍有不慎就會害死一群鮮活的人命。是以,他根本就不懂男女相處知道,而且只是脫個外衣而已,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他又不是趙恙那種風流浪蕩子,自然不會對她做些什麼。

再著,這種情況下,她們已經對村民撒了謊,假扮成連夜私奔的可伶人,就算他現在不穿衣服又有何?

他扭過頭說道,“我自是知曉這句話的意思,只是現在身不由己。我們是在假扮私奔的情人,若是我在屋裡換衣,你卻在門外守著,被他們看見疑心就不好了。”

他說的話是在理,韓婧瑤是找不出一絲破綻出來,在這個極度封建的年代,雖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能單獨與男子過夜,但只要有這樣的謠言穿出,受到傷害的大多都是女子,或浸豬籠,或嫁人為妾。

“你說是有道理,但這只是我們活命的機會,我希望以後大人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韓婧瑤妥協道。

直達聽見溫熠輕聲答應,她才從包袱裡翻出一件白桃竹葉立領的中衣,遞給溫熠,“你的衣服都黏在傷口上了,等會兒我給你打盆水來,擦拭完身子,就換上這件。”

“這件繡娘做的有些大,你穿合適。”說著就開門出去打水。

鯁在喉嚨裡的“謝謝”還沒有說出,韓婧瑤就已經出門去了,低垂的眼眸顫動著,他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如外祖母所說的那樣,太過固執,太過死腦筋兒。

——

已至深夜,開啟那扇破破爛爛的房門門,韓婧瑤疾步走向旁邊的一間柴房模樣的小屋子裡,屋子表面的牆皮已經明顯開始脫落,黑白相間的碎屑散落在四周的草叢裡,透過一扇紙糊的窗戶,她勉強能看清裡面的情景。

漆黑的角落裡似乎堆積著些許雜物,“吱呀——”一聲,一雙纖細白嫩的雙手推開了那扇腐敗不堪的房門,藉著冷白的月光,韓婧瑤跨步邁進。

突然,黑色的影子從腳邊竄走,嚇了韓婧瑤一跳,不過還好她鎮定住了。

雜亂不堪的物品堆放在一起,她嫌棄的扒拉著,裡面有已經發黴的被褥,滿是泥糊的書本已經她尋找許久的木桶。

現在想想,當時麻子和瘦子走的時候,為什麼不找他們要一桶水呢,現在好了,還得自己出力照顧那個病患。

木桶有些髒亂,表皮又有一些細條狀的泥土,內裡似乎有一些東西黏在底部,韓婧瑤一陣惡寒,奈何沒有辦法,能沖洗乾淨最好,若是洗不掉,可能真得要去找村民借了。

院子裡遍佈乾枯的雜草,她腳步嘎吱嘎吱的踩在枯樹葉上,一些藉著春意冒出的新芽,密密麻麻遍佈在矮小的樹叢中,細碎的腳步抵不住初春的寒意,她一手提著木桶,一手拿著剛剛從地上撿來的木棍扒拉著前方的路。

檢視了一圈,韓婧瑤不得不承認,這所院落裡確實沒有水井。

這可怎麼辦?溫熠還等著用水清洗傷口,若是真穿著今晚的衣物入睡,明日,恐怕傷口就要和衣物乾涸在一起揭都揭不下來。

搖晃的樹木嘩嘩地響著,忽然,一滴水珠從腦門劃過,韓婧瑤抬頭揚起眼眸,就見一片嫩綠的新葉在眼前起伏。

是露珠!還有樹!

對,村口那顆大樹,說不定樹下的那口井裡有水呢?

韓婧瑤著急忙慌的提著桶跑到村口的大樹邊,匆忙的開啟火摺子輕吹一口氣,一簇火焰就映照在她的雙眸中。韓婧瑤將火光移動水井的上方,眼看井底有紅光反射出來,韓婧瑤心下一喜。

利索的將裙底的白色底邊一綹綹的撕扯下來,迅速地綁成一條足夠伸下水井的長條。將其中的一端綁在木桶的把手上,一段緊緊繞在她的右手大拇指處。

費力的跪坐的井邊,打上來半桶還算清澈的井水,隨手抓了一把雜草一股腦地在桶裡上下擦動起來,乾枯在桶底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黏黏糊糊的,費了好大勁她才勉強擦拭完畢。勉強站起身子,她把木桶裡的髒水潑向一邊,鬆了一口氣,抬眼間竟然看到一抹紅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