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風四起,映著落霞餘暉,遠處雲彩飛揚,朦朦朧朧之間,山澗的百花叢倒是變得格外不同起來。
此時正是百姓農忙的好季節,皇后選擇在此時舉辦百花宴,一來是想要得到天下百姓的認可,母儀天下。二來,便是為了太子的婚事。但明面上又不能讓京中大族提前知曉,以免有心思不正的女子覬覦太子妃的正位。
她的兒子自然配得上最好的,容貌是次之,德行兼備,品行有佳才是最好的。
所以藉著百花宴的名義,邀請各家適齡的公子、小姐前來,一同參與。美其名曰,盛國的未來就在這些年輕人手中,整日待在閨閣學堂裡不甚枯燥乏味,出來放鬆放鬆緩解一下疲憊最好。
自從昨日溫熠把訊息放出後,今日不到晌午,大至京中富商大戶,小至街邊小販乞丐,都已知曉章文被放出暗牢。
再加上明日皇后娘娘舉辦百花盛宴,京中各個世家大族府裡的公子、小姐都會前去。所以,明日正是兇手動手的好時機,要不怎麼說皇后娘娘安排的正是時候呢。
無望齋。
自宮裡那位今晨放了話,這府中就沒一刻安寧過,都在安排著明日進宮要帶的禮品單子,各房各戶生怕丟了自家面子。
公子小姐們又都忙著穿衣打扮,生怕到時候在自己喜愛的兒郎、娘子眼裡不夠美豔。
韓老夫人怕他們到時言語莽撞,頂撞了貴人,特意把人都叫過來好生囑咐幾句。
韓老夫人坐在紅木雕刻的雲紋石羅漢床上,精神矍鑠,雙眼有神,望著坐在金絲雕花樟木椅上的的韓婧瑤笑道:“從前,皇后有宴邀請,當時咱們韓家已然沒落,便沒有赴宴。如今,瑤瑤回來了,咱們自是有去的必要。”
韓婧瑤是大房韓家嫡出的小姐,與其他房中的公子小姐自是不一樣。
韓家大房早死,家中就剩韓婧瑤這一脈相承的嫡女。雖說二房現如今也前景大好,但趙氏軟弱可欺,又素不愛出門交際,在京中世家面前沒有絲毫地位可言,終究是上不得什麼檯面。
林氏聽見這話,絞著帕子委屈:“是妾身沒有替老夫人顧好家,倒讓外人覺得咱們將軍府已然沒落了。”
韓老夫人餘光落在林氏要哭不哭的臉上,微微皺眉,道:“瑤瑤都回京了,還哭哭啼啼做什麼?將軍府沒落那是外人說道,你也要附和嗎?”
韓老夫人稍稍提高了音量,又對眾人道:“咱們名門世家,與那些外來的富商官吏不同,儀態舉止,一言一行,都要有名門貴族的分寸。我不希望以後京中再流傳什麼於我們將軍府不利的事情。”
韓老夫人這話說的很清楚了,韓婧瑤心中也多有感觸,眼神也不自覺地看向韓老夫人的方向。
其實,不論韓老夫人為人如何,但做韓府的當家人是絕對正確的。
聽見這話,林氏卻是心口一堵,偏偏婆母在上,她是不敢頂嘴的,憋著一口氣,問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的趙氏道:“弟妹,不知你家景深這次可要前去,若是去,是同他書院的朋友一起,還是同咱們一道走啊?”
趙氏微笑道:“自是咱們一道走了,一家人,哪有分兩次的道理。”
韓老夫人對趙氏的話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叮囑趙氏提前把禮品裝好。
——
臨雲院。
窗外竹葉沙沙作響,枝葉被一雙纖細地素手悄悄壓下,這才看清屋內的情景。
林氏側躺在軟榻上,身邊的江嬤嬤正在仔細的拿小錘輕拍打她的小腿。
江嬤嬤遲疑一下,開口:“夫人,咱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林氏輕哼一聲,笑道:“怕什麼,我的身份登不上什麼大雅之堂,還是個妾室,自是沒資格去參加這百花宴的。到時候咱們又不在現場,饒是出了天大的禍事,都與咱們無關。”
林氏語氣雀躍,雖然已經盡力壓住自己的聲音,但其中的興奮不言而喻;“我倒要看看,一個被人糟踐了的破爛貨,還怎麼助韓家再等高位。”
江嬤嬤見狀,亦是不在開口,時不時手勁稍大些專心敲打著林氏的小腿。
窗外風聲依舊呼過,沉甸甸地枝葉被鬆開,雲嶺淡然地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飛過院牆落在一處偏僻的小路上,拍拍身上不存在的泥土,往韓婧瑤居住的海棠院飛快走去。
“阿文,我剛剛是眼花了嗎?”韓景深使勁揉了揉眼睛,又問:“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從上面飛下來!!”
小路本就昏暗,引路的八角燈籠也被風吹的燭火不明,藉著月光能看清前面的路就不錯了,上面又哪來的人影呢?
阿文只當自家公子看花了眼,無奈勸阻:“公子,你莫不是讀書讀傻了,這月黑風高的,哪來的人影。況且,這是內宅,戒備森嚴,怎會有外人來此。”
韓景深像是聽不見阿文的絮叨,一直緊巴巴的盯著右側小路上人影消失的地方,道:“難不成真是我看錯了。”
“定是公子溫習太晚,又去向夫人請安,這才看走了眼。”阿文篤定,這絕對是公子眼神有問題。
說完,見自家公子還站在原地,連忙一直手攥緊燈籠,一隻手拉著韓景深往院裡去。
——
第二日一早,趙氏便張羅起來,早早上路。雖說韓家早已沒落,但藉著韓婧瑤母親嫁妝的光,京中但凡有點名氣的鋪子,都是韓家的。
鋪子的掌櫃忠心耿耿,即便主母不在人世,這鋪子的盈利還是會一分不少的拿到韓家來。
為此韓家不但沒有吃不起飯,還過的越來越好,實在是羨煞了左右鄰居。
看著面前這一堵堵高大宏偉的宮牆,韓婧瑤一時有些失神。原來,那些千古一帝的妃子們,便是摒棄所有,進到這地方來的。
前來帶路的嬤嬤模樣緊實,面色清冷眉眼間都是惡狠狠地目光,說起話來也是毫不客氣。面對一群官員的家眷,沒有一絲懼怕,穩穩當當地說:“承蒙各位夫人小姐前來參加皇后娘娘舉辦的百花宴,夫人小姐們切記,在宮中不要亂跑,要是衝撞了哪位貴人就不好了。”
眾人哪敢說什麼,紛紛低頭順從。
宮外傳聞,皇后善妒。當今聖上子嗣稀薄,算上太子,總共也就只要三個兒子,一位公主。是以,這些年新入宮的佳人不少,卻沒有一位肚子有動靜的,就算懷上了,不出三月,也是必定滑胎。
所以,就算皇后美名在外,這些宮眷們再客氣,他們這些大臣之妻女更是不敢造次。
臨近後宮處,迎面走來一群人,侍女嬤嬤們帶領著。
“王右丞,這是來參加宮宴的的家眷們。”剛解釋完,王偲定睛一看,先是猛地一驚,隨即又像個老頑童一般大笑起來:“呦呵,哎,賢侄你看,沒想到就連李大人家新娶的小妾也來了。”
溫熠朝人群之中望去,既然是家眷,那韓婧瑤應該就在裡面。
起初,韓婧瑤是被王偲的聲音吸引的,想看看是哪位高人敢如此大放厥詞。
這是可以說的嗎?
結果卻不小心撞入溫熠的冰寒的眼眸之中,一時間,兩人視線匯聚一處,又趕忙挪開。
“按理來說,這種規格的壽誕,來的大多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女,稍微身份低的妾室、庶女都是沒有資格進宮的。這位李大人的妾竟然能過來,相比李夫人肯定是同意了的,為的就是讓這位新婦在眾人面前出醜,給她難堪罷了。只不過,這可是丟盡了李大人的臉面。”溫熠淡然解釋。
“家宅之中的事情,非得擺到宮裡解決,真是辱沒了李大人的名聲。”跟隨的一位官員毫不客氣地吐槽。
王偲看著溫熠無所謂的笑道:“看看、看看,這就是我不娶妻的原因,李大人的名聲豈是他們能辱沒的。不過......”話鋒一轉,他又竊喜:“有這等好戲看,難道不是美事一樁嗎?”
他平日裡最愛看些話本上的戲,這種劇情真的是百看不厭,如今有現成的擺在眼前,不看白不看。
“哪位是平遠將軍府的大小姐?”另一位為首的嬤嬤突然大著嗓門喊道,似乎有些著急。
韓婧瑤先前與溫熠對視,不想看到他那張冷冰冰的臉,所以一直望著某處發呆,不禁有些入了迷,還是白芷小聲拉扯著她的衣袖說她才發覺有人找她。
“小姐,嬤嬤找你做什麼。我們初次進宮,可沒有機會得罪宮裡的人。”雲嶺謹慎慣了,一點疑惑都要問出來。
韓婧瑤心中也是疑惑,她雖心思細膩,但也想不通那位嬤嬤找自己有什麼事。
總不會是自己東西丟了,又剛剛好被那位嬤嬤撿到了吧。
“先不管這個,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叫我,應當無事。你們跟著其他嬤嬤先去前殿,我去去就來。”
韓婧瑤交代好白芷,又向趙氏行禮說明原由,才從人群中走出。
韓婧瑤剛剛跟在隊伍的最後面,她無意與人交流,大家也不怎麼搭理她。畢竟將軍府已然沒落了,自從韓大將軍一失蹤,朝裡的一些官員巴都不得她們韓家早點倒臺呢。
她慢慢地提起裙襬,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朝前面走去,只有這樣大家才會覺得她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柔弱女子,並不會太在意她。
原來她就是韓婧瑤啊,那個將軍府的嫡女?
對,就是她。
之前她還在京中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病美人,不少世家公子都喜歡她那款的。現在回來了,看著倒不怎麼病殃殃的了,還多出了幾分出塵脫俗的氣質來。
四周的家眷們看著韓婧瑤都在討論,之前韓婧瑤站在後面,沒人特意去看,倒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位美人在自己身旁站著。
韓婧瑤今日穿了一身淡絳紗衫的青色衣裙,面上略施粉黛,顯得人白白淨淨,再加上她是圓潤的鵝蛋臉,眼珠靈動,輕輕一笑,就是一副動人的畫面。
一位貴婦見她走到前頭來,小心翼翼地的問:“可是前幾日剛剛回來燕京的韓小姐?”
韓婧瑤本有些疑惑,她並不認識這位夫人,那這位夫人怎會與她相交?
許是看出了韓婧瑤不認識她,那夫人便不好意思的自我介紹道:“哦,我是文殊院錢大人的夫人,我家官人與你二叔是至交好友。”
“原來是二叔的舊識。錢夫人,剛剛婧瑤多有得罪還請不要見怪。你也知道,我剛剛回來,還有些不適應。”
說罷,便衝錢夫人做了個禮,以表歉意。
錢夫人倒沒有怪罪,只是笑盈盈的看著她,看的韓婧瑤一陣頭皮發麻。
她馬上輕輕咳嗽兩聲,故作柔弱的問那位引路的嬤嬤:“嬤嬤可是找我,不知是何事啊?”
回話的卻是另一位引路的嬤嬤,這位嬤嬤神色溫婉一些,看著她滿目慈愛地笑道:“原來你就是平遠將軍府的小姐,果然與先夫人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嬌俏美豔的很呢。”
“嬤嬤認識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