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拂曉未開。

淡淡的波紋在佈滿花燈紅船的水面上散開,輕輕掠過水麵的青鳥似雄鷹般奮力向前飛去。

幾人歡笑,幾人謳唱,庭庭筵宴,無人不是大肆舞樂,賞心樂事。

在這繁華魅影的景色裡,她屈身而至,曼妙淺薄的紗裙附在身上。她青絲如瀑,眉清目秀,紅唇輕啟。

漫漫夜色裡,遊船上的人拉開帷幔,探出頭來,驚恐的望向前面人。

竟然是一具死屍!眾人慌亂茫然,不知所措。興奮與恐懼籠罩在他們身上,熱鬧喧譁的如同市集一般。

韓婧瑤冷靜地看向湖面女屍,放下玉手上的茶盞,命人前去報案。

官府的人來的很快,一行人忙著打撈屍首。

一位看似年輕的捕快微微顫顫,不停地換氣又捂住鼻孔。

看樣子已經死了有一段時日。

捕頭沒讓手下人立刻將屍首打撈上岸,只是擺放在打撈船上。岸上的人裡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不在少數。稍有不慎,對於捕快們來說,無疑是在案件上又增加一件難事。

她不過是在閒暇之餘,參加了一次朝華大會,便留在城中河邊喝茶賞花。又因白芷說朝華大會夜晚的景色甚是繁華,便又留在河邊的紅樓裡觀景。

這一切的一切無疑不讓她也成為了目擊者之一。

捕快們飛快地忙著記錄每個人的行事蹤跡,韓婧瑤也不例外。

面前的小捕快長得清秀俊雅,問起話來倒是條理清晰:“你們是何時看見屍首從護城河那邊飄來的?”

“夜色太深,我並沒有看清什麼,一直都在樓上與丫鬟們談笑。”韓婧瑤如實答道。“聽到外面有尖叫聲才發現河面上的屍首。當時已經是亥時一刻。”

“那小姐是一直與丫鬟們待在此處嗎?”

還未等韓婧瑤回答,外面又出來一陣嘈雜聲,韓婧瑤隨著小捕快往樓下一望,便看到大批禁衛軍湧來,圍在護城河的兩邊乃至橋上都站滿了禁衛軍。

小捕快立刻朝韓婧瑤道:“還請小姐與丫鬟們和我一同下樓去答話。小姐在的位置極高,又是獨一處,說不定能提供一些線索給我們。”

韓婧瑤雖不想讓事情麻煩起來,但也知道一條無辜的人命慘死,她的親朋們會經歷著怎樣痛苦絕望。

“好,我隨你去。”韓婧瑤堅定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韌勁。

雲嶺不想平白無故的惹上禍事,她小聲提醒:“小姐,已經很晚了,老夫人那兒......。”

韓婧瑤遲疑道:“不如先讓官府派人回去同祖母說聲兒,祖母是心思寬宏之人,定不會怪罪你我。”

小捕快見狀,立刻說:“等問完話,我自會去報信。小姐放心吧。就是不知小姐家住何處?”

“平遠將軍府。”

“原來你就是近來剛剛回京的平遠將軍府的長女,失敬,失敬。”一些世家貴族難免都會有嚴格的等級限制,卻沒想到眼前這位小姐如此溫婉賢淑,完全不在意被他這個小小的捕快詢問。

當下他便領著韓婧瑤一行人往案發的河岸邊走去,一些民眾被隔離在外邊,雖說禁衛軍及其可怖,但也依舊阻擋不了他們的好奇心。

屍首已經被抬到岸邊,只是淡淡一眼,便已經驚豔眾人。這是一具美豔的屍體,即使臉色泛白,也擋不住她的容貌傾城。

她走至屍首身邊蹲下,掰開那雙緊閉的雙目,眼白泛起伴有鮮紅的血絲,口鼻有淡淡地淤青。

“這不是溺死。”

白芷小聲問:“小姐你怎麼知道的啊?”

韓婧瑤淡定拿出一方素色手帕:“咱們殺過這麼多無惡不做的人,你見過那個被我們摁在水裡的死人,是這種死法。”

“這......”她竟然無言以對,不過,誰殺人還要看他們死後的樣子啊!

“大人,這人就是我們要找的娼妓,李玉枝。”溫樞拱手稟報。

溫熠撿起岸邊溼漉漉的泥土,眉間緊湊道:“走,我們去看看屍首。”

溫熠沒料到能在這種地方見到韓婧瑤,看來,連老天都在給他機會。

他掠過韓婧瑤,檢查著屍身的情況,口中沒有白沫,鼻中也沒有泥沙之類水中雜物。他又拿起死者的雙手挨個檢視,指甲裡卻有泥垢,但不是他剛剛在河邊見到的汙泥。

這應該是在第一現場奮力逃跑時跌倒在地,不小心抓到的塵土。

溫熠站起身來,直視韓婧瑤:“這麼巧?”

韓婧瑤可沒覺得這是巧合,看樣子這名死者應該與左佑之左大人的案件相關。

想到這兒,她也不再裝作大家閨秀的樣子,反正怎麼樣最後都沒看穿,倒不如直接說:“溫大人,是好巧啊?能勞動你的大駕,相比這試著死者應該是左大人案件中那名狐媚女子吧!”韓婧瑤不甘示弱地回應。

“韓小姐果真聰慧。”

韓婧瑤被溫熠大方的誇張驚住了,按照前幾日他們初見時的場景,溫熠現在不應該直接讓禁衛軍把她丟回韓府嗎?這麼還回回答她剛剛說的話。

她只好回以微笑。

“不過,韓小姐怎會在這兒?”溫熠遲疑片刻問。

小捕快見狀趕緊將韓婧瑤為什麼在這兒的經過細細道來。

溫熠聽完事情經過,點頭:“原來如此。那韓小姐在聽到尖叫聲的前後可有看到什麼可疑的地方?”

韓婧瑤想早點回去睡覺,便也直接說了起來“這麼說吧,亥時之前我一直在同丫鬟們喝茶談笑,並未怎麼看河邊的花燈。丫鬟們又都站在閣樓的邊緣,也看不到河面。”

“一直到亥時整,湖面有遊船過橋下高歌唱曲,我才往下面看了幾眼。至於之後的事,就是船上又人尖叫後的事情了。”

溫熠蹙眉問:“若是如此,屍首是如何被拋入河中的?”

他剛才問了周邊放花燈的百姓,他們都是那屍首就是突然出現再河中的,先前並未看見屍首在河中漂浮。

韓婧瑤說出心中的疑問:“其實,我認為那艘載著歌姬的遊船最為可疑。”

“何解?”

“屍首身上無捆綁痕跡,就斷然不會是被沉在水底突然浮出的。遊船過橋前尚沒有屍首浮出,過橋後便有了。”韓婧瑤微頓,思考了下,接著說:“那肯定是有人先把屍首藏在船中,等到過橋時,橋下黑暗無比,即使船上有蓮花燈籠的映照也不會太顯眼,眾人又被船頭的歌姬吸引便無人關心船尾發生了什麼。這時候就是拋屍的最佳時機。”

溫熠側頭,接著韓婧瑤的話:“這樣,屍首的聲音也會埋沒在兩岸看熱鬧的人群中。神不知鬼不覺,屍首便浮在水面上了。”

韓婧瑤頷首:“沒錯。”

溫熠竟想不到,這韓家小姐與尋常人家的小姐如此不同,不單單的容貌,就連腦子都比旁人聰慧許多。

溫熠抬手,示意溫樞去問一下前面船上的歌姬。接著又命人將屍首抬去大理石。

很快,溫樞便回來稟報情況。

“大人,有位歌姬說,她們在前面唱曲的時候,是得有個船伕在後面搖船。可剛剛我們的人來了之後,那位船伕就不見了。”

溫樞又問:“可要派人去找船伕。”

“不必。”溫熠看向韓婧瑤,見韓婧瑤似在觀賞河面的花燈,無心搭話,便說:“連夜審問章文,今夜必須讓他把事情都說出來。”

馬上近子時,韓婧瑤的心思都在什麼時候能回府睡覺上,她現在已然困得不行,看溫熠忙的厲害,就乖巧地呆在一邊不去添麻煩。

溫樞吩咐完所有事後,想著李玉枝的死法說:“大人,你不覺得這李玉枝的死法很像是幻影閣所為嗎?”

溫熠略微思考一下,頷首:“的確有些像。”

什麼?韓婧瑤驚訝的看向溫熠,心道:這哪兒像我們幻影閣做的,這黑鍋可不帶這麼背的。

韓婧瑤慢吞吞的湊過去:“我也聽過這幻影閣在江湖中的傳聞,他們只殺那些窮兇極惡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殺個娼妓呢。”

溫樞不甘示弱:“這殺人那分什麼好人壞人,定是有人出錢就殺了唄。”

話說到這個份上,韓婧瑤不好再出聲說些什麼,只能和雲嶺白芷乾瞪眼。

溫熠將韓婧瑤的表情看在眼裡,心道:難道她是看出來什麼,已經知道李玉枝究竟怎麼死的。不然怎麼會如此斬釘截鐵的說不是幻影閣那幫殺手做的。

不如就讓她先跟自己回大理寺,等案件有了眉目。明日再讓人送她回府,這樣也省了落人口舌。

溫熠試探道:“韓小姐,今日估計要等到很晚了,不如隨在下先回大理寺,明日本官自會派人送你回府。”

如果韓婧瑤本身對這件案子已經有了眉目,肯定會隨他先行回大理寺。先前她只是刻意陰藏起自己鋒芒,畢竟一名女子不好對這些詭秘探案之事說太多。

韓婧瑤則是有些驚訝,他竟然會邀自己先回大理寺歇著。這是為何?

她猶豫片刻,反正不跟著回大理寺也要跟著會衙門。與其這樣還不如去大理寺,說不定還能在一些事情上幫幫忙,早日找到兇手洗清幻影閣的懷疑。不然的話,這頂帽子扣的太大,他們幻影閣都快頂不住了。

大理寺本就對幻影閣虎視眈眈,若是這莫須有的名頭一旦扣上了,這溫大人一直找不到兇手,肯定會栽贓道幻影閣的身上,這樣他們幻影閣可就危在旦夕了。

她便頷首行禮,柔聲笑道:“那邊多謝溫大人收留了。還請大人先行帶路。”

溫熠知道,今日之事,韓婧瑤不便暴露身份。事先讓人準備一頂軟轎,讓韓婧瑤先行離開。

溫樞看著大人對韓姑娘的所作所為,疑惑道:“大人,我們為何要對她這麼好。不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姐嘛。”

“當然要對她好了。”溫熠臉上的無奈已經暴露無遺,雖說韓婧瑤現在只是個破落的將軍府嫡女,但完全不挨著韓老太太與聖上對她的器重。

韓家為盛國嘔心瀝血,大房一家男丁皆戰死沙場,只留韓婧瑤孤身一人。

於情於理,聖上都要給韓家一個承諾,若聖上真的對韓家不管不問,將會徹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為何?”

“因為,”溫熠望向韓婧瑤離開的地方,無奈道:“她很有可能是未來盛國的皇后。”

“什麼?”溫樞幾乎是尖叫著喊得,他不明白,這一個落敗的將軍府嫡女有什麼資格能夠成為太子妃。

而且,這太子殿下一點也不像是一位明君,韓姑娘看著盈盈弱弱的,但確是一位及其和善、明豔的聰慧女子,嫁給太子殿下那個草包,就是活生生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

可憐人啊,可憐人。

一旁的溫熠無視溫樞的一切行為,上馬往大理寺趕去。

等溫樞反應過來時,大理寺的人已經撤走一大半了,只剩下一些打撈河道的雜役。

哎,怎麼沒一個人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