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宿舍到校門口這一路遇到過多少對情侶凌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其中沒有一對是兩個男人。

走到門口的時候,凌建想:放棄吧,紀康不喜歡男人也好,他已經夠苦的了,他應該有一個能在眾人面前牽手的戀愛物件,有一個大眾眼中幸福的家庭,他不喜歡男人,自已就不應該去招惹他……

然而當紀康下了計程車向他走來的時候,凌建狠狠地鄙視了一下自已:我做不到。

冬日的夜晚寒氣逼人,前幾日下的雪也都變成了冰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紀康身穿一件呢子大衣,系一個淺色大方格圍巾,像是從一個虛幻的夢中走來。

凌建不記得自已是不是真的做過這樣一個夢,只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甚至比夢中還要美。

“怎麼不在宿舍等,現在怎麼樣了?”紀康走近,呵著手背笑了笑,“忘記帶手套了。”

“哥,”已成年的小狼抓住了紀康的手,眼神毫無閃躲,“你的手很冰。”

紀康愣了一下,任由凌建握住,一時忘了做出反應。

兩個身高腿長又長相出眾的男人站在這裡本就引人注目,直到毫不掩飾的“哇”聲傳來,紀康才把手抽出來:“哈……凌建,你看那邊的女同學都在看你呢,你在學校很受歡迎吧?”

凌建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把懸在空中的手放進自已口袋,說:“可能是在看你。”

“真的不用去檢查嗎?”紀康還在計程車上時已經打電話問過了,見了人之後只覺得這傢伙有些憔悴,腰背倒是挺直,完全看不出肚子有不舒服的樣子。

有幾個女生在拿著手機“偷偷”拍照,看到被凌建發現了,就手一轉,裝作在拍風景,凌建想過去把照片要過來,自已收藏。

但是他忍住了。

凌建收回目光:“哥,我好多了,就是沒怎麼吃東西,你帶我去吃東西吧,吃什麼都行。”

“吃點好消化的吧,來的時候查了一下,有一家店的粥做得不錯,就是有點遠,在市中心,”紀康說著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還好不堵車。”

-

凌建跟紀康一起坐在後排座位。

車窗外的街燈一閃而過,紀康看著窗外,凌建看著紀康。

紀康好像在想著什麼,凌建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好看的額頭,高挺的鼻樑,恰到好處的唇部線條。

就這樣一起靜靜地待著,挺好。

凌建慶幸這位司機大哥不是話癆,還把車載音箱開啟了,放的還是他很喜歡的一首歌——《夜曲》:

為你彈奏肖邦的夜曲

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跟夜風一樣的聲音

心碎的很好聽

手在鍵盤敲很輕

我給的思念很小心……

(注:此處引用的歌詞出自歌曲《夜曲》,由周杰倫演唱 方文山作詞)

凌建想起自已那肆意生長卻無法宣之於口的愛意,想要握緊卻只能縮回的手;

想起最初聽到凌曉靜那些話時急切的心情;

想起透過網際網路旁敲側擊的試探;

想起重逢那一天得知一切都是烏龍時的心碎。

感受著自已“給的思念很小心”……

“小狼……”紀康的臉轉了過來,正好對上凌建的目光。

車內光線昏暗,紀康看不真切,卻下意識地覺得,此刻最好保持沉默。

直到氣氛已經開始變得不可言說了,紀康這才開口:“你……肚子還疼嗎?”

“不疼,我肚子沒事。”凌建轉開了頭。

紀康把手搭在凌建肩上:“最近有什麼心事嗎?”

“哥……”凌建又把頭轉了回來,“今天跟舍友拌了幾句嘴,不算什麼事。”

紀康問:“被人欺負了嗎? ”

凌建開始後悔找這個藉口了:“哥,誰敢欺負我啊?”

“你們這兄弟倆感情真好。”司機突然開口了。

凌建:

剛才還在誇大哥你不是話癆呢。

凌建乾脆問:“大哥,你覺得我倆長得像嗎?”

司機大哥一笑:“不像,你們的爸媽真會生,都長得好看,臉還長得不一樣,好處都叫你們家佔了。”

凌建說:“他不是我哥。”

紀康:“小建……”

凌建又補了一句:“但是比親哥還好。”

凌建一直沒有說過“哥你真好”這樣的話,沒想到這次藉助跟第三人的聊天說了出來。

“拜把子啊?等你有嫂子就不這麼說了。”司機大哥笑得很爽朗。

也是真的很會聊天了。

凌建:……

大哥你之前不開口是對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一進店,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味就撲面而來。

剛開始聽紀康說吃粥,凌建還以為是很小的店鋪,到地方才發現是大排檔式的砂鍋粥店,店裡每張有客的桌子上都擺著一個大型砂鍋,鍋內除了米粥,還搭配著不同的食材。

兩個人選了一張靠牆的桌子坐了下來。

“看想吃什麼口味的,”紀康把選單遞給凌建,“在濱市的時候老闆帶我去吃過,沒想到原北也有這樣的店。”

凌建知道紀康曾經去過濱市尋找母親,但是具體的情況卻並不清楚。

“哥,你吃過還是你來點吧,我吃什麼都行,”凌建把選單遞還給紀康,“有空給我講講你在南方的事吧。””

“好……”紀康欲言又止,“小建,等吃完粥再說吧。”

吃完粥以後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紀康打算在原北市住上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趕高鐵回洛北。

等到了酒店,凌建才知道紀康為什麼在吃飯時欲言又止了。

一進房間,紀康就說:“小狼,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凌建看著紀康,知道他要說的肯定不是一件小事。

“紀老頭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母親前些年因為紀老頭的事,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本來今年好了一些,沒想到昨天聽小燕阿姨說她這幾天的狀態又變差了——可能是因為紀老頭快要出獄了。”

紀康一口氣說完重點,拍了拍凌建的肩,面帶愧意地說:“我可能週五要去一趟雲城,週日才回來。”

凌建短時間內消化這麼多資訊,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最後都化為了心疼。

紀大牛不是紀康的親生父親這件事,凌建知道後在心疼紀康的同時又替紀康高興。

而紀康的母親……

紀康剛回來那天也只是簡短地提了一句,還寬慰凌建和瓜子哥說她已經好很多了,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