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一事相求。”

林秋白此話出口,周恙心下驚恐,四肢震顫,這林秋白不會是要趕盡殺絕吧。

皇上一抬手:“林卿請說。”

“臣一介武夫,不懂構陷之事,也不屑於,”林秋白向後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恙,“更不會同小人計較。”

“自然,也不在乎名聲。”

林秋白走上前去,將單薄的沈苓藍一把攬入懷中,輕釦腦後,讓她靠在自已胸膛之上。

“家妻身體不好,思慮也重,發生這種事情,名聲有損,定要鬱結於心,臣實屬不忍。”

“那依林愛卿之見,朕當如何呢?”

“臣斗膽,請求皇上賞賜些小物件,以慰家妻,以免日後再有什麼登徒浪子,來揣測汙衊我與夫人之間的感情。”

周恙聽罷臉色更加不爽,雖然林秋白並沒有求皇上治他的罪,但每句話都是在百般羞辱他,讓他無地自容。

皇上聽罷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林愛卿果然情根深種啊,在朝多年都不曾為自已求什麼賞賜,居然肯開口給夫人求賞。”

皇后聽罷,抬手摘下頭上金釵,遞給首領太監,接著開口:“既是夫妻伉儷,我就與皇上一人賞賜一件,聊表安慰。”

接著皇后向首領太監偷偷使了個眼色,輕輕一搖頭。

太監稍稍會意,便交代下去。

沈苓藍接下首領太監遞過來的鳳釵,高舉過頭頂,欠身謝恩。

“謝——皇上、皇后——”

正謝恩著,後面跪著的周恙就被兩個小太監架走,皇上看在眼裡,但沒有制止。

周恙這一鬧,既然不能定林沈二人的罪,那便不過是一場兒女情長的鬧劇,燕王之前的笑話又給了臺階,就當無事發生。

不過這樣一來沈苓藍心中有了數,周恙一定是受人指使,才能如此全身而退。

當下她與林秋白的處境仍不安全,對周恙這個棋子趕盡殺絕也無益處,且放他走吧。

皇上嘆道:“好,那朕便賜林卿一白玦扇墜,正當是金玉良緣。”

“謝皇上——”

鬧劇算作落幕,周恙被小太監拖回本來的位子上,不過只同喪家之犬一般。

沈苓藍累極了,不過可喜的是,今晚算是全勝。

皇上認了沈林二人的夫妻之情,疑心消不消暫且不論,但已經賜了金玉良緣,人前他是不得不認。

天清月疏,風過蒼苔。

柳枝花朵上的宿鳥一聞此聲,便撲稜稜飛起來。

樹葉隱於夜色之中,遠遠看去,似潑墨千點,筆下丹青。

沈苓藍的心還未定,但危機已過,四肢百骸只覺得沉下去又飄起來,迴圈往復,神情不寧。

悄悄看向身邊小憩的林秋白,不禁想起剛剛危急時刻的那個纏綿之吻,心中又起漣漪,分明就是個權宜之計,這該死的男人還趁機佔她便宜。

想到這心中多有不爽,他這樣的大將軍,不知道偷偷的養過多少外室。

“呸呸呸。”

沈苓藍小聲呸了幾聲,卻被林秋白看在眼裡。

他睜眼一瞟,啞笑一聲,又閉起眼來裝睡。

剩下的舞曲也無趣,皇上看得都打了兩個哈欠,侍候的人也懶懶散散,活像一堆熱趴了的哈巴狗。

後面慌慌跑來一小太監,說是哪個剛出生的公主又吐奶了,皇后直接藉著這個由頭,提議將宴會結束。

畢竟這場宴會的壓軸好戲已經結束,皇家沒有佔到半點便宜,自然覺得無趣,不如趁早結束。

沈苓藍與林秋白坐得靠裡,也不著急,等著百官走散差不多,才開始動身。

確實是夏夜來了,空中已經有星點螢蟲在飛舞。

沈苓藍喝了些酒,本已微醺,一出門冷風拂面,倒是把喝的那些酒都吹散了。

來時,不少小姐夫人還有意無意地覬覦兩眼林秋白,經過殿上這麼一鬧,都變得不敢直視二人。

沈苓藍抬起手肘戳戳林秋白,只見他高大的身軀還掛在沈苓藍肩上,半醒不醒,亦痴亦醉。

“你裝夠了沒有啊?”他知不知道自已很重?

林秋白灼熱的氣息呼在沈苓藍臉上:“不差這一會,到車裡再說。”

沈苓藍有些嗔怒,剛要伸手往林秋白腰上擰一把,卻被他先察覺,一手攥住。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往前走,一路走出宮門。

沈苓藍回頭看著宮門緩緩關上。

吳王宴罷滿宮醉,日暮水漂花出城。明明是奢靡之語,眼下看來卻是淒涼。

既然淒涼不看也罷,便忙忙地將“酩酊大醉”的林秋白塞進馬車。

林秋白剛落座,就收下醉態,翹起二郎腿,輕抵下頜,打趣起沈苓藍來。

“夫人戴這釵,蠻好看的。”

那沈苓藍自是不悅:“你整日不取笑我就無事可做嗎?”

“那裡是取笑?為夫說些真心話而已。”

沈苓藍翻個白眼,把頭上的鳳釵摘了下來,包在手絹裡,放於臺上。

“你說……”

“你說……”

兩人默契地同時開口,聽到對方開口又一同怔住。

林秋白輕笑一聲:“夫人先說。”

“你覺不覺得,周恙是受人指使?”

林秋白卻沒有正面回答,將問題拋了回去:“夫人覺得是誰?”

沈苓藍搖搖頭:“不好說,面上來看指向性最強的是舒貴妃,這個大娘是真能拱火。”

林秋白憋笑,沈苓藍這口無遮攔的樣,居然管舒貴妃叫大娘?

“但是那個敦王,關鍵時候跑出來拱火,他也有嫌疑。”

“嗯,夫人繼續。”

“周恙最後安全下場,皇上皇后也默許,他倆也有嫌疑。”

“嗯,言之有理。”

“最後那個燕王欲蓋彌彰,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單純傻。”

“咳……嗯,所言極是。”

沈苓藍狠狠拍了林秋白一把,怒道:“你除了嗯嗯嗯能不能說點別的。”

“夫人說得對,我除了嗯還能說什麼?”

“……”沈苓藍盯著面帶輕挑的林秋白,說不出話,白了他一眼,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林秋白看沈苓藍不作聲了,上身後仰,緩緩開口:“夫人所說都對,但不全對。”

沈苓藍瞪他一眼:“什麼意思?”

“周恙背後必定有人指使,但面上這些人,到底誰策劃的,或者誰是單純推波助瀾,都不好說,畢竟林家一倒,對他們都有好處。”

“可是皇后和貴妃為何要來灘這趟渾水?”

林秋白見沈苓藍不解,便接著說道:“舒貴妃是戶部尚書楊謹的胞妹,皇后是丞相年濯的胞妹,林家對她們二人來說既然不能籠絡,除掉是最佳選擇。”

沈苓藍現在有些昏頭,牽扯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局勢也愈漸迷惑。

“那你這樣說,年濯和楊謹,不是一隊的?”

林秋白垂眼點了點頭:“楊謹是太子的舅舅,必然是同太子一黨。”

“年濯呢?”

“年濯是前朝老臣,一向不涉黨爭,誰當皇上,為誰效力,除了皇上他一概不問。”

沈苓藍疑惑道:“那這麼說來,皇后不該出面過問這件事才對。”

“我可沒說年濯與皇后,是一黨。”

沈苓藍越發看不懂了,親兄妹不是一派的?這什麼情況?

林秋白眼見沈苓藍疑惑,便開口解釋:“眼下的太子,並非皇后所出,她肯定是想扶持自已的孩子。”

沈苓藍倒吸一口氣,又是一個重點,按照時間線來說,除了早夭的大皇子,眼下最大的太子也才十八九,皇后的孩子肯定更小,真是為其謀深遠。

“所以,林家是擋了他們的路?”

林秋白搖搖頭:“不止林家,還有沈家。”

沈苓藍驚撥出聲:“沈家?!”

沈家男子七年前盡數去世,這裡為什麼還會有沈家的事?

“你爺爺在時,是戶部尚書,戶部管財權,國庫乃國之命脈,但是皇上奪嫡之時幾番拉攏都沒能籠絡沈太爺。”

“後來沈太爺死於天災,楊謹接管戶部,戶部自然落入當時太子,也就是當今皇上的口袋。”

“而且今年年初,塗州水患來得也蹊蹺,怎麼周德就挑了這個時間去?”

沈苓藍聽到這裡,眉頭緊鎖,心神不定,而後恍然大悟,警覺地看向林秋白,悠悠開口:“你書房裡的文書,是故意給我看的對嗎?”

林秋白勾唇一笑:“夫人確實機敏。”

林秋白此番解釋,讓沈苓藍更加確信了,當年爺爺的死不是個意外,跟現在出現的這些人脫不了干係,可是她不明白林秋白之前為何如此試探她。

“為什麼當時試探我,現在又跟我坦白?”

林秋白眉頭舒展,牽起沈苓藍的手拿到唇邊,輕吻上去,沈苓藍嚇了一跳,林秋白慣會握著她的手開玩笑,但親這還是第一次。

“因為我現在知道,夫人與我同心。”

林秋白眼神灼熱,侵略而貪婪,沈苓藍想縮回手,但卻被林秋白抓得動彈不得,林秋白盯著她的眼睛,細密的吻又輕輕落於手上,撩得沈苓藍心有些癢。

這個男人的手段也太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