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月番外
“……霧月娘子。”
窗外天色晦暗，有一道嗓音在低低喚道，“羅閣老請您過去一趟，似有事說。”
室內，低垂著的紗幔底下，年輕女人抬起指尖，緩緩撩開紗帳。
她低垂眉眼，低聲問道：“說了什麼事沒有？”
“不曾。”
羅鴛是天女心腹，尋她必有要事，女子輕輕垂下眼睫，輕應了一聲。
“知道了。”
她緩步邁上茶樓的二樓廂房，抬起指尖輕輕將門推開，繞過屏風，卻見一名青年雙眸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已身上。
那眸光晦澀，她別開視線，落在羅鴛身上。
“羅娘子，您喚我有事？”
“這位是姚府六爺，”羅鴛說及此時，語氣微微，才道，“你從前的主子。你是從小被他收養培訓的暗衛。”
話音落下，便見那人的脊背都不由得微微顫慄起來，起身快步上前，來到自已身前。
霧月對從前的事情全無記憶，如今乍然聽得“從前的主子”，一瞬間將眼前人跟自已跌下斷崖的畫面結合起來，她眸光凌厲，指尖搭在佩劍之上。
“原來就是你……將我丟下山崖。”
那青年聽她如此說，眉眼間劃過一抹苦澀之意，他垂下眼睫，唇瓣蠕動幾下，似乎想要解釋。
氣氛一時僵凝住，羅鴛起身，先離了這座閣樓。
“你們久別重逢，且慢慢聊吧。”
天女臨盆，誕下一位小皇女，天生稚嫩可愛，一雙霧色眼眸圓溜溜的，喜歡盯著人看。
霧月向來不喜歡這種軟綿綿的東西，卻也彎下腰肢，抓著布老虎逗她玩。
小皇女便嘻嘻地笑起來，手指頭戳在她臉上，湊近了聞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氣。
“……霧月。”
她忽然聽見簾幕後有人低喚自已，抬腳過去，只見天女抬起眼眸，望向她來。
回鄉探親回來的蕉月臉上胖了一圈，看上去更親切些，笑眯眯的，將一份土特產糕點塞到她手中。
“蕉月家中也給她定下了親事，不日便要成親了。”天女斟酌著言語，向她諮詢意見，“我想著，你家中無人，也無長輩說親，我便替你張羅？”
霧月不是多話的人，她神色平靜，只略微點頭。
“陛下安排便是。”
章家二郎也算是朝中新貴，一名武將，看著五大三粗的，紅著臉悄悄看她，表示曾在宮中宴會上見過她一面。
從此便記在心上。
這算是……一見鍾情？霧月安靜地聽著，只是心中並不為所動。盯著他面前的茶盞瞧，不發一言。
直到茶過三巡，對方忽然間變了面色，捂住肚子朝她道一聲歉，轉身離去。
少女端坐於原處，一聲不吭。這時，便見屏風後緩緩出來一抹身影，指尖握著摺扇，輕輕蹙起眉尖，搖頭嘆息。
“……這位章郎君，看著似乎真情實意，卻突然離開，拋下霧月娘子……”他感嘆，“真是沒有誠心。”
“並非是他沒有誠心，”眉眼沉靜的少女卻陡然伸出指尖，指向桌案上那位章將軍的茶盞，一字一頓地道，“你在杯盞裡下了瀉藥。”
青年眉眼間的得意之色有些掛不住，搖著摺扇的指尖微頓，“霧娘子怎麼能誣陷我？”
“我看見了，”她倒是毫不留情，“你下藥，而且……”
她還聞見空氣中一股幾不可聞的藥味，是對方的手筆。
青年眉眼微訕，隨即卻勾起唇瓣道。
“霧娘子既然看見……為何不告訴那位公子？”
“這都察覺不出來……”少女慢吞吞地道，“實在蠢得叫我看不下去。”
姚青遠眼底劃過一抹幾不可聞的笑意，他伸出指尖，攤在少女跟前。
那是一枚淡青色的荷包，靜靜地躺在他掌心。看得出來主人珍惜儲存，只是舊物難免染上舊痕。
她抬起眼睫，便見青年低低開口。
“隨我去一個地方。”
姚青遠帶少女去了一座院落，訴說二人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
據說，少女幼年因饑荒而全家離散，被人牙子用鐵鏈子捆上京城，途中遇見姚府的車馬，被彼時年少的姚六郎透過車簾看見，於是出手救下。
姚六郎彼時揹負青雲志，一心培養她成為自已的暗衛。
可霧月，也是姚婉，卻是一個小女孩，在十七歲那年向他告白，但他當時正在權力之巔，哪捨得鬆手，於是拒絕了姚婉。
霧月心灰意冷，瞞著他主動執行一個很危險的任務，重傷墜下山崖。
姚青遠得知後拋下公文，立刻趕來城郊，喚人搜尋了三天三夜，卻都一無所獲，他不吃不喝堅持了整整三日，最終毫無希望之下，吐血暈厥。
後來，他便生出隱退朝堂之意來，皇后向他表示，欲將舒姚公主嫁給他聯姻，這原本可助他更上一層樓。
但姚皇后遠卻拒絕了，表示自已已經心有所屬。
沒有尋覓到屍首……便說明還有生還的可能性。
霧月聽完他所說的這些話語，垂下眼睫，嗓音冷淡。
“你不必說這些好話來哄我，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用性命擔保，”青年一雙眸子極其認真地望著她，一字一句道，“句句屬實，若有虛假，便——”
話音未落，少女抿住唇瓣，“不需你發毒誓。”
青年便噤聲，只是認真地望著她。
霧月心絃撥動，轉過臉去，“我還要再想想……”
她表面上不為所動，內心卻已然微微觸動了。
“對了，”天女待她仁厚，百忙之中，還記得她相看一事，問了一聲，“你可喜歡那位章家二郎？他這幾日上書問我好幾遍了。”
霧月籠在袖中的指尖輕輕蜷縮起來，她垂下眼睫，卻低聲開口。
“……我不喜歡他。”她一鼓作氣地說下去，“而且，霧月已有心上人了，還請陛下替我們賜婚。”
姚府門前，一架馬車緩緩停穩，車簾被輕輕撩開，露出內裡少女一雙稍顯羞澀的眼眸，她朝門前等候的年輕郎君喚了一聲。
“姚……青遠。”
對方聽得，抬起眼眸朝她望過來，便聽見少女緩緩道來。
“我已經求陛下……給我們賜婚了。”
聞言，青年眼中浮現出欣喜之色來，幾乎不敢相信這樣的喜事會突然降臨。
“真的麼？”
霧月輕輕點頭。
“不是說，”少女難得露出羞色，抿住唇瓣，故作風輕雲淡地低低道，“要帶我去看東山的花麼？走吧。”
“是啊…再不去，花就凋謝了。”他彎唇，二人相視而笑。
正值桃李芬芳，遍野花香，怎能辜負眼前心上人和好時節？
-全文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