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頭,默默站在宋翩月身邊,直到很久才鬆開攥著的拳頭,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被小孩安慰有些丟人,宋翩月擦了下淚,然後讓他搭把手就把宋百萬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

她又找了件比較新的看著體面的黑色衣裳出來,兩人重新給他換上。

到底是小孩子,弄完這些兩人精疲力盡,相互靠在床邊直接守著床上的屍身睡著了。

……

第二天早上天光亮,宋翩月才醒了過來。

她整理了下她爹的遺容,就出了家門去了旁邊找人幫忙。

沒辦法,她爹死家裡邊了,她們兩個小孩子再有力氣也沒辦法把他拖出去埋了。

巷子裡的鄰居聽她說她爹死了,一個個都是先震驚表示不信,跑到她家裡瞧後卻又都忍不住一片唏噓。

這爹不在了,她一個小的可怎麼活呀!而且現在還又多了一個小娃娃。

看著屋裡多出來的孩子,聽到宋翩月說那是她的弟弟,大人們紛紛眼裡露出憐憫。

宋翩月也不矯情,知道現在正是要博取同情的時候。

當即對著這些叔伯嬸孃就哭哭啼啼好一通,看得這些個大人們個個面露不忍,便一合計幫她張羅了口薄棺就把宋百萬抬出去埋了。

宋翩月自然又是痛哭流涕一番,連拉著家裡那個愣頭小子給他們磕了好幾個。

“你,叫什麼名字?”

墳堆前,宋翩月坐在地上,手裡拿著毛筆正在給墓碑寫字。

這人是被鄰居幫著埋了,但也不是什麼忙都能讓別人幫,像燒些紙錢立碑的事,也還是要他們孝子自已來做。

宋翩月找了塊木牌來,又從家裡拿了以前宋百萬教她寫字的筆墨,就自已做了個簡單的墓碑。

現在她要寫立碑之人,既然這小子也是她爹帶回來的,以後就是一家人,自然也是要寫上他的名字的。

說起來,她爹還真是有些不靠譜,這人帶回來連叫什麼都沒跟她說!

想想宋翩月就無語得搖頭,算了,人都埋了就不跟他計較了。

不過身旁這娃怎麼回事?看著模樣挺可人的,怎麼人老是呆頭呆腦的。

是了,宋翩月現在覺得她老爹也不是那麼一點沒譜了,至少帶回來的這個小子小模樣長得挺好看的。

昨晚黑燈瞎火的沒看清,屋裡就算點了蠟燭也不太亮堂,加上他又老縮在牆角,她自已注意力也沒在他身上。

現在白天了光線充足下一瞧,還真是好看吶。

早上她剛醒時就被驚豔到了。

白白嫩嫩的面板,秀挺的小鼻子,英氣的小眉毛連嘴唇都是粉嘟嘟的。

但最好看的還是那雙眼睛,眼型狹長眼尾略微上挑,就算沒長開也知道是一雙極好看的鳳眸。

宋翩月有些羨慕,比她一個女孩子還好看,這爹媽什麼基因吶。

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名字?”不錯,跟她想的一樣軟嫩。

被掐了下小人兒的思緒被拉回,摸著自已被掐的臉蛋,耳朵有些紅。

“葉…錚,鐵骨錚錚的錚。”

他答,看著她的動作估摸著應該是要在碑上寫自已的名字。

果不其然,宋翩月誇了一句,“嗯,還挺好聽的。”就提筆沾了墨在木牌上寫下。

葉錚小臉上表情變了變,低下頭。

其實他並非叫葉錚,他真名叫陸雲崢,葉是他母親的姓氏。

他是京城平昌侯府陸家的孩子,他的父親就是曾經擊退西戎赫赫有名的平昌侯。

而他現在已經不在了,那個人謀劃了多年將他父親給害死,如今又在他與母親前往外祖家的途中,蓄意殺掉他們。

那天,母親為了保護他死在了那又黑又冷的林子裡,後來宋叔叔趕到將他救走後本想將他託付給外祖家,不想他們竟也早與那人串通在了一起,在前來接應他時便趁機想將他除之。

幸好宋叔叔早有防範,但也拼了一身本事才將他再次救出來,因此他重傷在身把他帶回家後就不治離世。

母親在離世前跟他說過只希望他以後能好好活下去,宋叔叔也說要讓他隱姓埋名安穩長大,所以他不能說出自已真實的名字。

這個名字太危險,一旦說出就有可能暴露被那個人發現,而今後再也沒有人能夠保護他了。

他只能自已保護自已,把自已藏起來,將一切都藏好,好好活著才能有機會有一天再回去。

他閉上眼,想起這些事情稚嫩的臉上就不自覺流露出恨意。

再睜開,他去看面前蹲在地上寫字的女孩。

看她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已名字,突然,他眉頭一皺,忍不住下意識出聲:

“不對,這個‘錚’寫錯 ——”他聲音戛然而止,臉上也瞬間閃過一絲懊惱。

“嗯?”然宋翩月已經聽清了,她抬起頭,“你還識字呀!”

葉錚暗道一聲糟糕,小臉擰成了一團,腦中飛快想著要怎麼圓過去她才能不起疑。

沒想面前蹲著的人卻是一下站了起來。

把毛筆往他手中一拍,便樂顛顛道:

“那太好了!!那你來寫吧!”

宋翩月看著這不大點兒的小人兒,心裡高興得很,沒想到這小屁孩還有點用處,居然還會識字。

雖說她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唸了十多年的書,但這個朝代的字她還真不會寫,也不會認,這跟她在現代學的漢字長得完全不一樣,所以她現在可以說是半個文盲了。

之前她發現這個問題,就叫了宋百萬教她識字,可他老是不著家,所以識字的事情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

像剛才寫的那些,都是因為以前跟著宋百萬學過了才會。

但這‘錚’字她還沒有學過,所以本想就按現代的寫法來寫的,結果碰到懂行的了。

不錯不錯,又多了一個養這小子的理由了。

葉錚愣愣地被她按到地上,直到看到面前放著的木牌,才有些回過神來。

她竟然在意的不是自已為何才五歲就會識字,她……

嗯,大概是他想多了,她也只是個跟自已一樣的小孩子,哪會像那些大人一樣那麼多心思。

瞬間他鬆了口氣,看了一臉輕鬆的女孩兩眼,就提筆開始在木牌上寫上自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