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伴隨著咳嗽漸漸睡去,而身後的男人看著那雙在夜色中耀白的手,愣了片刻,久久不能睡去。

翌日,大理寺卿前來拜訪穆凌風。

聽風苑書房中。

兵部尚書蘇子言問道:“大人,陳若分到了,要讓他進來嗎?”

兵部尚書年二十,是前年新科進士,也是穆凌風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此刻正恭敬地站在穆凌風身側等他回話。

空氣中安靜了片刻,穆凌風終於開口,道:“不用了,直接送去刑部。”

“是,大人,屬下這就去辦。”蘇子言拱手退去,剛走到中途,又折返,請示道:“關於長公主的事,大人是否要親自審問?

“嗯,我今晚親自過去,好生招待著,別讓他掛彩了。”

“好,屬下明白。”

此時顧梔就在身邊研墨,聽了此話,手中一頓,心道:瘋批權臣提醒別掛彩,這背後一定有什麼陰謀。

穆凌風喊了一聲“輕寒?“

侍衛輕寒在門外應了一聲“是“。

穆凌風繼續吩咐道:“去長公主府,請公主去刑部。”

“屬下領命。”

這書中有四絕:瘋批權臣殺人,瘋批權臣觀刑,瘋批權臣美人皮作畫,瘋批權臣屠城。

此刻不出意外地,瘋批權臣在用美人皮作畫。

落筆處提了一句詩:“地上梧桐相待老,水中鴛鴦不獨死“。

這句詩正好概括了畫面的內容:一株壯闊的梧桐樹下有一片寂靜的湖水,湖中漂浮著一隻鴛鴦鳥,它的眼下有一點紅,湖岸邊一個頭戴斗笠的老人手中提著另一隻鴛鴦鳥。鳥兒身上血流不止,而老人還在它身上不停地動作。仔細看,他是在拔鴛鴦的毛。

顧梔看完整副畫才知道,這是一對苦命的鴛鴦:公鴛鴦被老人捕殺拔毛,母鴛鴦在水中哭泣著流出血淚。

好歹毒的畫!不愧是瘋批出品。

穆凌風見她看得出神,開口問道:“看得這般仔細,你很喜歡?“

顧梔欲言又止,穆凌風出言打斷她,道:“說喜歡,不許說不喜歡。“

事到如今,顧梔也無所謂了,道:“喜歡。“

“畫中之境遠不如現實場景震撼,既然喜歡這種場面,本官帶你去看看又何妨。“

什麼意思?瘋批又要怎樣發瘋?

“許久未去刑部,想來你都要陌生了。“

“去刑部?“

果然不出顧梔所料,這個瘋子是帶她去觀刑的。

一到刑部大牢,那股熟悉的活死人味就瀰漫開來。

蘇子言也在場,穆凌風問道:“江雪還未到?“

蘇子言回道:“三刻鐘前長公主出府了,估計還有片刻就能到。“

“她倒是沉得住氣,如此俊朗的兒郎,若是折損了,以後可就見不到了,陳大人,你說是吧?”

寬大的刑房四周擺滿各式各樣的刑具,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被綁於刑房的中部,一眼看去,男子面容白皙,相貌俊朗,儀表堂堂,風姿迷人,比穆凌風多了幾分剛勁,又比蘇子言多了幾分柔和,這就是下午剛被穆凌風捉拿的大理寺卿。

聽完穆凌風的問話,他回覆道:“大人,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穆凌風冰眸無情,道:“長公主既出了門,就已經認下了此事,你又何必再遮掩?”

陳若分回道:“我是大人提拔的人,從來是為大人效忠,跟長公主一點關係都沒有。”

蘇子言氣道:“你還知道你是大人提拔的人,狼心狗肺的東西,見色忘義,你可知大人那日差點中毒身亡,都是你們這些東西做得好事!“

陳若分駁斥道:“子言,怎麼連你也不相信我!我怎會陷害大人。”

蘇子言怒道:“若不是那日你絆在長公主處,刑場怎會出現刺殺的禍事!虧你還是狀元出身,簡直蠢笨如豬!”

兩人你爭我吵,顧梔可算聽明白了。原來,這兩個人同年進士,陳若分是狀元,蘇子言是榜眼,兩人都受穆凌風提拔,但陳若分與長公主有染,耽誤了公職,導致刑場被刺,穆凌風也差點中毒身亡。

“大人,長公主來了。”獄卒上前稟報。

刑廊上迎面走來一個妙齡女子,一襲白衣,長髮披散,一幅居家的模樣,卻別有一種慵懶隨性之感。

見到穆凌風,她開口,聲音散散的,卻也很溫柔,“不知太師喚阿雪來此有何吩咐?”

穆凌風接道:“吩咐不敢當,只是請公主來會會舊客,恐過了今日,西出陽關無故人。”

江雪雙眸微睜,看向石柱上的陳若分,驚道:“呀!陳大人?犯了什麼事?太師,我可是聽聞陳大人是你最看重的辦案奇手,怎會?”

穆凌風笑道:“嗯,陳大人是有情人,公主今日願赴此約,可見他的情也未白付。”

江雪驚詫道:“莫非太師所說的故人便是陳大人,確實,我與陳大人有過一面之緣,也算是故人。”

蘇子言“哼”了一聲,冷道:“事到如今,公主又何必故作疏離,那日你將陳大人留在公主府,還親切地喚人一聲若分哥哥,今日怎麼翻臉不認人呢?”

“蘇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陳大人何曾時去過本宮府上?你可知道誣陷本宮是重罪?”

蘇子言:“公主以為殺人滅口,就死無對證了嗎?”

“本宮不知你什麼意思!”

二人爭論不休,穆凌風出面開口道:“公主不必心急,我本以為公主與陳大人有情,故而請公主前來見其最後一面,如今公主已言明和陳大人並不相熟,想必是陳大人暗自覬覦公主,私自闖入公主府,以至於耽誤重責,致使叛黨伺機為非作亂。但是,因刑場被刺一事,朝野上下皆傳陳大人和長公主合謀勾結亂黨。如今,陳大人死罪難逃,公主的聲名亦然盡毀,若陛下得知此事,也定會傷心。”

長公主:“哼,一群烏合之眾!不過縱然如此,太師還是相信阿雪,真令我好感動。自皇兄死後,阿雪每日被人戳著脊樑骨罵,人人都疑心我要為皇兄謀反,可皇兄已去,我一介女流之輩,又有皇帝照拂,哪裡還會有什麼謀反之心。”

她說著,眼淚簌簌而下,越發楚楚可憐。

穆凌風笑道:“我自然相信公主,但陛下近來遭遇刺殺,心中悵鬱難消,若陛下得知此事定然傷情,我已命人禁傳事,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我擔心陛下因傷情而決然捨棄對公主的情義。”

江雪哭道:“敢問太師,阿雪要如何做呢?”

穆凌風接道:“如今下官倒有一計,可保公主清白。”

“太師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