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靈月依著指南針調整路徑,如果迷了路方便原路返回,不至於在森林裡像無頭蒼蠅一樣瞎轉。二人吃完麵包後重又戴上防毒面具,準備啟程。

“等等,”餘德爽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這會十分小心翼翼、確認血跡就是在洞口附近中斷的、周圍再也找不到多餘的痕跡。換言之,無論那是人還是動物的血,他的歸宿都是洞底。餘德爽想起上來時曾有道力從下面拉了他一下,情形十分詭秘、不禁打了個冷戰、但如果是有人不小心摔下去了呢?就跟剛剛自已一樣,當下是在搜救、總不能放任不管吧?良心上也過不去。餘德爽拿出手電筒,這讓他想起在古村落的遭遇、他回身但見上官靈月在向他走來,靈月姐餘德爽是信任的、遂放心弓身檢視。

下面除了幾堆白骨什麼也沒有,隱約似乎可通向其他地方、但相距太高沒有繩索不好下去。底部的岩石上可以照見拖曳的暗紅色血跡,但無論是什麼在現有的條件下都難以得到進一步的求證了。

餘德爽只得轉身與上官靈月離開,他想把錄音喇叭開啟、但不知是電池受潮還是沒電,嘗試了一會卻毫無反應,不走運的是手電筒的備用電池與它也並不適配,只得作罷、裝入身後的行囊中。

餘德爽在摔下去時慌亂間道符掉了,現又拿出一張備著。沒有大聲公陪伴,詭秘幽玄的氛圍又伴著霧逐漸濃厚起來。

時間來到了中午十二點。餘德爽想找些話題聊聊,否則氣氛太沉悶了。

他隔著防毒面具說道:“不知道天一哥怎麼樣了?”

上官靈月注意到餘德爽在說話,靠近些問道:“你剛說啥?”

因為他們的防毒面具內設震動膜,所以正常溝通交流還是比較方便的、就是說話要稍微提高點音量。

“我說,不知天一哥那邊情況如何?你說我們再走四小時能找到人嗎?”

上官靈月聳聳肩,“這地方看起來挺大的、我看懸。”

“靈月姐,說實話、我現在有些後悔來這了,如果不是有你、我感覺今天實在是糟糕透頂。”

上官靈月沉默了一陣沒有說話。

“靈月姐,你是哪裡人呀?我聽口音像是南方的,長得卻又那麼高。”

“是的。”

“那你過年會回老家嗎?時間也快了,沒幾個禮拜就年三十了。”

“你怎麼問題這麼多?”

“有什麼關係嘛,你也可以問我呀。”餘德爽想盡量找些話題聊,他也並不完全是因為覺得上官靈月親切、這樣幽閉的環境總要有些人聲才會安心點。

“有空就回。”

“靈月姐,你是不是入這行挺久了?實話說我昨晚也是才第一次出任務,你之前說怕我拖後腿倒也合理。”

“我有過幾次吧,但比你也多不了太多經驗。”

“哇,那你還說我菜鳥。”

“我討厭太弱的同伴。”

“我表現應該還能入大師法眼吧?”

“你胡說什麼,我才不算大師。”

“靈月姐,你又偷偷笑了。“

上官靈月嗔怪式地拍了下餘德爽。冷峻的空氣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在談笑間,兩人不覺已走了很遠的路。沒有了錄音喇叭,只能餘德爽自已喊了。“有人嗎?!”他又等了一會,“有人嗎?!”呼喊是很費嗓子的,所以必須鬆弛有度。上官靈月也幫忙喊著,“有人嗎?!”

前方迷霧中隱隱約約有個人影,餘德爽與上官靈月都注意到了。二人走近幾步,果然是個人,他站在那一動不動。雙方之間還有十餘步的距離,餘德爽感到情形不太對,他伸手攔下上官靈月,停住腳步。“這位朋友,你還好嗎?”那人背對站著,上身似微有搖晃。從背後只能看到他是短髮,整個人半隱在霧中。“先生,是否需要幫助?”餘德爽肯定自已說話的音量只要對方是正常人在這個距離內一定可以聽到,了無回應。“喂,你說句話行不行?”餘德爽聲音逐漸暴躁,但還是沒有選擇貿然靠近。此地陰氣積聚,誰知道對面站著的是人還是鬼。

“靠,不會是耳朵有問題吧。”餘德爽看看上官靈月,靈月說道:“我們在這碰到的人大機率是前幾日失蹤的遊客以及搜查隊的成員,如果他們一直被困在這、目前的狀態應該是坐著或者躺著。”

“你是說……?”

上官靈月點點頭,兩人邊說話邊緊緊注視著眼前的這個人、防止出現什麼意外。

“靈月姐,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你掩護我。”上官靈月手攥道符,跟在餘德爽身旁。餘德爽一步一步謹慎地靠向霧中的人,“小姐,大家都是人、沒必要搞得這麼神秘吧?”餘德爽說的話越來越離譜,他的經驗告訴他要是背對著的十有八九不是什麼好東西。終於,餘德爽站到了那人的身後。餘德爽伸出左手,右手攥著道符;而上官靈月已將指南針裝入袋中,她雙手都捏著道符、做好開戰的準備。氣氛一下凝固了,腎上腺素在瘋狂分泌。

餘德爽將左手搭在了那人的肩膀上,他的身高與上官靈月差不多。“喂,”餘德爽話音未落,眼前的人猛然轉頭一下撲向餘德爽。“靠!”餘德爽迅捷地避開,與此同時上官靈月側身,左腳業已踢出,“啪”地一聲結結實實踢在對方的小腹位置。男子倒退了兩步,上官靈月一擊既中、第二下轉眼即至,她的左腳落地踏住、右膝直直地向前衝撞,男子失去重心仰頭之際、上官右手攥著的道符相隨到位。男人正要站住,上官靈月已將道符貼在了對方的腦門上。不管是人是鬼、先發制之。男人一下仰面倒下,一動不動。

餘德爽第一次見上官靈月出手,動作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轉瞬間即把事情解決了。

“靈月姐,你確定這是在教練那學的?”

“不完全是吧。”

“太厲害了,哇真的、帥死了。”餘德爽由衷讚歎,他在現實世界從沒見過如此颯的女子,腦中第一反應就是花木蘭。

霧氣逐漸向餘德爽和上官靈月所在的方向擴散,上官與餘德爽檢視倒地的男子、兩眼圓睜、眼白布滿血絲,表情猙獰扭曲,不像人樣、“這是被附身了吧?”餘德爽猜測,他想起書中所言:

“人之魂善而魄惡,人之魂靈而魄愚。其始來也,一靈不泯,魄附魂以行:其既去也,心事既畢,魂一散而魄滯。魂在,則其人也;魂去,則非其人也。世之移屍走影,皆魄為之,唯有道之人能制魄。”

“陽氣已盡,無藥可救。”上官靈月承擔了法醫的工作。“此處果真妖孽甚多,無怪乎有山神之說。”餘德爽總結。他探手確認了男子的死亡情況,道符兀自貼在他的前額。

身處霧氣中,可見度已不足一米。男人的嘴周圍以及微張露出的牙齒上都是血漬,餘德爽仔細觀察發現血可能不是死者的。忽然於霧中伸出一對手一下環住餘德爽的脖子,把他往霧中拉去。來者很快,餘德爽來不及作出反應、被直往後拖。

上官靈月正要上前營救,側面霧中又撲出一名女子、發瘋似地直往上官靈月身上撞去。上官被纏住無法分身,她先是掙脫瘋女子的束縛、在電光火石間以道符將邪崇封印。女子應符癱倒,其面上神色與情形幾與前一個男子無異,似是一類。上官靈月快步衝向餘德爽消失的方向。

話說餘德爽到底是菜鳥,反應不及上官靈月那麼迅捷。他忙亂地將手中道符貼在身後人的手上,但對方並沒受制、頭湊向餘德爽脖子、口水已滴落在脖上,餘德爽一發狠頭往後撞,“砰”地一下悶響。身後那人環住的雙手有所鬆懈、餘德爽使盡全力掰開。他在洞口耗費了太多的體力,雙手已覺沉重、更兼右手受傷嚴重。但人在危急時刻的潛力到底不能低估,趕來的上官靈月把那人也給封印了。

濃霧漸散,視野變得清晰了許多。

“你沒受傷吧?”

“沒有、我沒事,剛太慌了,不記得道符要貼額頭上才能發揮作用。”餘德爽心中懊惱,對比上官靈月和自已的臨場發揮、簡直天差地別。他打通的脈絡所享有的對周圍環境的敏感度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身體狀態的下降削弱很多,竟渾沒有察覺背後的偷襲、第一反應亦不夠冷靜,在這樣危險的環境裡、真是絲毫鬆懈不得。

上官靈月得知餘德爽並無大礙後,逐個檢視倒下的二人、皆無氣息,應都是來此遊玩的驢友,加上前面的一位、現下一共找到了四位。

餘德爽坐在地上揉著自已的脖頸,“怎麼樣?靈月姐。”

上官靈月搖了搖頭。

“很奇怪,他們的嘴上都滿是血跡、但都不像他們自已受傷流的血。”

餘德爽正拿出手機,螢幕顯示下午一點四十、聽到上官靈月這麼說,餘德爽腦中閃過一絲恐怖的念頭。

果不其然,很快二人便在附近發現另外一具屍體、現場血淋淋,其人面目已不可分辨、甚至體中的白骨都露了出來,非常殘忍。

見到此景,餘德爽與上官靈月都忍不住想嘔。

“這尼瑪……”

上官靈月在一旁緩了好一會,“呼,太噁心了。”

餘德爽真不想久待了,他推測了一下時間、從進入密境走到這裡撇去中間停留的時間至少三小時,也就是說他們必須立即往回趕,否則天黑之前出不去。

兩人把三具屍體並排擺在一起,在周圍的樹上用紅筆做了標記。

“靈月姐,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上官靈月手託指南針,在前帶路。回去的路上沒有再撞見任何詭異的事情,他們走過了劃有大紅叉的巖塊,人還倚在那。心中只想趕路,又是去時的風景、四點半餘與上官就順利回到告示牌處。

當見到‘禁地勿入,後果自負’八個大字時,餘德爽鬆了一口氣。澤天一還沒有回來,兩人只能在當地等候。

餘德爽直接坐在了地上,“靈月姐,你也坐會兒休息吧。”

上官靈月依言坐下,下午五點依舊不見澤天一身影、餘德爽開始擔心起來。

“靈月姐,你說天一哥不會是迷路了吧?他沒有帶指南針啊。”

上官靈月皺了皺眉,隨著太陽下山、森林裡越來越昏黑,再過一小時天就會完全黑下來,留給他們的時間非常少,沒有人能想象晚上就靠著手電筒的光呆在密境裡能抵禦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對身心造成的衝擊。

上官靈月站了起來,看樣子做好了進去尋人的準備、餘德爽跟著站起,雖然他極不情願那麼做,但現實由不得他多選。

幸運的是澤天一趕了回來,在完全天黑以前。

“怎麼樣各位?”

“咦,餘德爽你手……?”

“天一哥,這不小心摔的、沒什麼大不了。”

“我們找到了五個人,應該就是那群驢友、不過都……”上官靈月報告說。

澤天一已知其意,“辛苦了,我的情況也類似、人都齊了。”

餘德爽心下雖為這些遭遇不幸的人感到惋惜,但也慶幸不必再多費精力了、這密境實在可怕。

三人匆匆趕回旅館,第一時間當然是洗澡了。餘德爽在沖涼房任由溫暖的水噴灑在自已頭上、身上。熱水洗去了汗與泥,也洗去了糟糕的感受。換上乾淨衣服後,餘德爽覺得整個人都為之一振、煥然一新。

次日,三人再度進山、這次帶了幾個膽子大的人。入山前,他們制定了計劃、分兩隊。同時因為要長距離搬運人,他們想到一個辦法:用藤條、木枝、竹子紮成爬犁,就像一個放地上的擔架一樣,在末端繫有繩子。人們只需把屍體抬上爬犁,拉著在地上拖行即可。

防毒面具不是人人有,搬運期間發生了吸入有害氣體過多而產生幻覺的情況、只能先把這些人運出密境。此外倒也無事發生,因為昨日做了記錄、所以沒有費多少勁就找到了人。直忙活到下午兩點,才將所有人悉數運出。

組長澤天一帶著兩組員向當地負責人作了詳細的報告,次日所有工作才得以收尾。三人都很疲憊,比較欣慰的是吃了兩次大餐。一次是當地接頭的人請的,一次自然是組長請的。

最後寫屍檢報告是吸入有毒氣體過量而亡,不再贅述。

在Y鎮的第四日,一行結束收尾工作,在旅店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天一哥,我們有年假嗎?”餘德爽一個大字躺在床上,他想到二叔問道。

“年假?事情大把,現在能多休息點就多休息。”

“好吧。”餘德爽昨天給父母打了電話報平安,現在看今年未必能回去了。

“爽,不怕和你說。未來一段日子我們的任務可能會不斷有,比以前多。”餘德爽正想向詳細問,澤天一接起一個電話走出去。

“不知道天一哥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餘德爽百無聊賴地調著電影片道,一共就幾個臺可以選也沒什麼好看的。

他拿起手機給上官靈月發了簡訊:“天一哥說今年我們可能不能回家過年了。”

隔了一會兒上官回道:“哦。”

澤天一回來時帶給了餘德爽一個意外的訊息。

“爽,抱歉、本來應該是我多帶你們幾次的,但其實這兩次任務你們都能較出色地獨立完成。”

“天一哥,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啊?”

“我家裡有事,接下去就只有你們倆執行任務了。上官她經驗比你豐富,所以當臨時組長、我會向她交接任務,出門在外一切以組長意思約束,好吧?”

餘德爽心想:難道我還有別的選項嗎?

就這樣,澤天一與上官靈月、餘德爽告別,分道揚鑣。

“靈月姐,哦不對、組長。以後都得改口咯,官大一級壓死人呀。”

上官靈月白了餘德爽一眼。

“要不我還是叫你靈月姐吧?感覺親切一點。”

“隨你便。”

在一間破舊的木屋裡,有一個國字臉、眼角有一顆痣的男人正站著,在他的對面有一名男子坐著。

“五行無缺的命格,你確定嗎?”

“當真如此。”

“好,很好。這是個有價值的情報。”

“啊啊,去那裡?!”餘德爽嚷嚷著。

“怎麼了?你有仇人在那嗎?”

“這倒不是、靈月姐,不瞞你說、我出道之前就是在那個城市工作的。”

“大驚小怪。”

餘德爽在上官靈月的房間門口等著,上官在把未乾的毛巾裝入塑膠袋中。“把床單抖一下,別落東西了。”餘德爽提醒道。

“靈月姐!”上官靈月忽然毫無徵兆地倒下,餘德爽一驚、趕忙跑進房來檢視情況。

“靈月姐,靈月姐!”餘德爽雙手扶住上官靈月使勁搖了搖,但上官就像昏昏沉睡過去、沒有一點反應。餘德爽這幾日見到了太多死人,他略微有些害怕地探了下上官靈月的鼻息、所幸還有呼吸,除死無大。餘德爽小心地將上官靈月抱上床,拿出手機要打急救電話。突然一隻手抓住餘德爽,他見上官睜開了雙眼。上官靈月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打電話,我過一會兒就好了。”餘德爽跑到洗手檯,接了水煲開。回到床邊時,見上官月靈閉著眼睛。

“靈月姐,真不用去醫院嗎?你這突然昏倒情況可大可小啊。”餘德爽靠近說道,燒水的聲音令人不得不提高音量說話。

上官靈月枕在枕頭上,她搖了搖頭、“你讓我休息一會。”餘德爽洗了杯子,裝大半杯熱水擱在床頭櫃上。床頭櫃一邊是床,另一邊是衛浴間。餘德爽把房門關上,靠坐在衛浴間的玻璃隔斷牆上,望著躺在床上休息的上官靈月發呆、他還從沒見過這麼虛弱的上官,在他心目中她總是冷酷而強悍的。

許久上官靈月醒了,她看見床頭櫃裝的一杯水。餘德爽見狀正要起身上前扶她,上官已自已撐著坐了起來、靠在床頭板上,她看著滿臉擔憂的餘德爽勉強地笑了下,“謝謝”,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靈月姐,你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說出來呀,這樣我也瞎著急、多一個人總能有照應不是,再說你也幫過我很多。”

上官靈月好像在考慮,餘德爽保持沉默、靜靜地等著。他知道想要幫人也是有技巧的,失去信任、好心辦壞事的例子可不少。

上官靈月似乎終於做出了決定,她直直地看著餘德爽、眼神恢復了些往日的神色:“好吧,我告訴你、但你不能當作談資說出去。”

“這個自然,靈月姐、我分得清是非輕重。”

“它是我們家族的一個秘密,我們與對家都有通靈的天賦、曾經聯姻多代經營事業,但後來鬧翻了。雙方鬥得你死我活,幾個話事人被我們送進了監獄,家道中落。他們家出了個天才,排布法陣對我們家族施了一道很邪惡的咒,那就是活不過二十五。”

餘德爽聽著多少不太相信,“居然有這樣毒的咒?”

“是的,我們家族每一代都有受這個咒影響而死的,他們都沒活過二十五歲。而它典型的發生症狀就是間歇性昏迷,間隔時間會越來越短、直到最後再也醒不過來。”

餘德爽聽著上官靈月說著這些話,已經知道找醫生是沒有用的、因為那如果奏效、他們也必定早就脫離毒咒了。

“症狀一般是從18開始出現,我本來以為自已會沒事的,但……”

“那難道就沒有解決辦法嗎?一定會有的吧?”

“有是有。”見上官靈月一個這麼要強善良的人在面對所謂的‘命運’時竟也透露出悲觀的情緒、彷彿一切都已命中註定、再也無法挽回、而自已無奈接受了既定的結局,餘德爽感到十分難受。他又想起來那天在洞口,平日說話都是淡淡的語氣卻對他吼著說:“堅持住”的女孩。

“既然有辦法就好了啊,有什麼挺不過去的?!”餘德爽不自覺地抓住上官靈月的胳膊,“自已的命運他憑什麼要受制於人,對吧?”餘德爽真誠地看著上官靈月的雙眼。“是什麼辦法?”

“我聽家人提起過,一個是要食用新鮮採摘下來的冰山雪蓮、以至淨祛邪;一個是要把法陣找到並破壞。”

“那……”

上官靈月憂傷地說:“冰山雪蓮固然是傳說之物,無論是重金求購還是親自去茫茫雪山找尋,數十年來都沒見過其蹤影;而對家也早就隱姓埋名,不知潛伏到哪裡去了。”

“靈月姐,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這不還有一年時間嗎?我們這一年就幹這兩件事,事在人為嘛、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見上官靈月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餘德爽有些生氣、他說道:“靈月姐,你別忘了我還欠你一條命;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放任你就這樣的,你必須活著。”

餘德爽轉念又想,“我也不是她什麼人,這麼說會不會太自大了點?”

餘德爽在床邊半蹲下,他組織了下語言,用非常真誠、懇切的語氣說道:“靈月姐、是,我對你來說什麼也不算,更無權要求你做什麼;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能還你人情的機會。你看,我們可以先找找看嘛、以前不行沒準現在行呢?如果累了,就去做最想做的事啊。快樂是一天,不快樂是一天。何必虧待自已呢?你現在萬年俱灰的樣子,就是仇家最想看到的呀。他臉都要笑嘻了,看到這種爛人幸災樂禍,靈月姐、你忍得了嗎?這口氣咽的下嗎?那不是太便宜他了?我們去找,找不到就玩、天天快快樂樂的,狠狠打他的臉。命運的咽喉就掌握在你手中、靈月姐,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對我很重要,無論如何我都站在你這一邊。我還有些積蓄,日常開支還是能應付的。重要的是、重要的是,你內心的想法,把它說出來好嗎?”

餘德爽感情豐富,但並不十分擅長語言表達。他知道,真誠有時會比漂亮的措辭更為有力。他很少一次說這麼多,只希望上官靈月可以接收到他的心意、振作起來。

聽到餘德爽的一番真情流露,上官靈月似乎才從個人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注意到餘德爽就在身旁。

良久良久,上官靈月臉上恢復了些生氣、她緩緩點點頭,“我想先回家一趟。”在這樣的關頭,想家自是人之常情。餘德爽當即給澤天一發去資訊,說明情況、請長假。上官靈月同意了餘德爽的陪伴。

當日下午,上官靈月已無甚大礙、二人乘坐火車前往上官的家鄉。上官靈月戴著耳機聽歌,餘德爽也就沒有打擾她。將要到來的事情少不得面對危險,餘德爽堅持每日練功、時常覆盤失敗的經歷——與帽子男的打鬥、被移屍走影偷襲……想的越多、他越是開始欣賞起帽子男和上官靈月的身手。簡而言之,就是快而簡潔。反應快,除了天賦外、還需實戰經驗的積累;做到身隨心動,就必須有足夠肌肉的支援、達到一個平衡。

餘德爽與上官靈月的臥鋪在同一個隔間,都是下鋪、這就提供了便利。乘上官靈月“有空”時,餘德爽就會請教她一些招式上的問題,口說體動、不必說在列車中這樣的舉動十分引入注目,餘德爽心中有所思、倒也不在意他人異樣和好奇的眼光。如果做什麼都得在意別人怎麼看,是什麼都做不成的。

餘德爽進境很快,全在於一顆心都放在了武藝上。上官靈月還是會顯出鬱悶的情緒,儘管她一直給人看起來淡淡的、表情上沒有太多情緒的變化,但餘德爽能感覺出她內心的悲觀。餘德爽總想著法子逗她開心,雖然不太成功、甚至說完自已都認為有些尬,餘德爽也並不把這當作一種心理上的負擔。

躺在床上的時候,餘德爽會想到傳說中的冰山雪蓮和不知在何處的法陣、樂觀無法完全脫離現實,考慮到這些確實非常困難、該從何處入手呢?餘德爽利用有訊號的時刻在網上搜尋了有關冰山雪蓮的資料,能夠找到的有效資訊並不多,已知的是,它生長於萬里雪山中、而且極為稀有。看到這,餘德爽很自然地腦補了凜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飄雪紛飛、滿目連綿不絕的白色雪山的惡劣環境。在那樣無邊無際的地方一個人還是很多人,想找到冰山雪蓮都一樣是大海撈針,關鍵在於運氣。

“靈月姐,你家附近有比較靈的廟嗎?”

“我們那兒是有一座關公廟、靈不靈看人。”

餘德爽知道她們家應當沒少上香,但他還是決定碰碰運氣。人與人之間的運勢確實不能一概而論、這原也難求。他打定主意,上天保佑呀。

次日早,火車到站。餘德爽預訂了一間旅館,上官靈月先回家去。兩人吃過早飯後即分道揚鑣,他們約定以手機聯絡。“再見。”餘德爽揮揮手。他目送著上官靈月離開。餘德爽到了旅館做登記開房,先把行李放下。他將貴重物品整理到小包中,用手機地圖找到了上官靈月所說的關公廟、在一公里外,並不是很遠。餘德爽特地將旅館訂在關公廟附近,他決定走路過去。餘德爽斜挎著小包出了門。

付過錢後餘德爽拿著點燃的香進了殿內,當中一尊綠袍長髯棗面,正是關公、神態威嚴、氣勢恢宏,使人不禁肅然起敬、心生敬畏。

關公像下設有蒲團,餘德爽雙膝跪在柔軟的蒲團上、兩手合香拜了幾拜,虔誠地默唸:“關公保佑、關公保佑,祈願能夠找到冰山雪蓮和邪惡法陣、上官靈月萬事如意、脫離險境。”他兀自在心中說了許多話,自已也不記得了,只是保持一顆著虔誠的心。念畢,餘德爽把手裡的香插在了案上的香爐中,又拜了幾拜。抬眼看時,見關公的雙眼不知何時轉向了他,原本威凜的神色變得竟有幾分和善。餘德爽揉了揉眼睛,再看時、關公正視著前方,威風凜凜、與來時景象並無二致。

“難道是我看走眼了?”餘德爽晃了晃自已的腦袋,又揉了揉眼睛、再度睜眼,沒有發現什麼變化。

身旁響起一個聲音,“小子你走運啦。”是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說話的時候不經意露出雪白的牙齒。男人走進殿內,也不顧餘德爽疑惑的眼神。男人從左往右逐位拜過,餘德爽只得把道讓開。

出了廟,餘德爽收到上官靈月發來的簡訊,問他晚上是否願意去她家吃飯、父母邀請。餘德爽原本不想摻和熱鬧的事,但想到對方好意邀請、又是在他們的地盤,盛情難卻並應允了下來。時候還早,餘德爽決定在周圍隨便逛逛。

傍晚,餘德爽如約乘車來到白鹿巷2號,那裡一圈都是舊式庭院。門兩邊栽著些桂花樹,院門上壓著鞭炮花,十分茂密、直延伸至兩邊的圍牆上,沿牆面墜下,還有許多花蕊未曾綻放,炮仗花往往入春就極為繁盛。

上官靈月在門口接他,餘德爽與她的父母親相見、上官是獨生女,她的父母親都很寵她。餘德爽見叔叔阿姨表面都是微笑良善,但掩不住傷悲、也不禁感傷。無論如何這個打擊確實太大了。上官靈月母親見餘德爽生的高、又一表人才,既開心又傷心。

餘德爽後來瞭解到,這個法陣威力確實很大。為了擺脫魔咒,一些家庭宣佈更姓喬遷、有新生代活過了二十五歲,結果只是運氣好、還是有人暴斃;走的走、離的離、死的死……他們並不比對家下場更好。在多年找尋無果後,家族成員的人幾乎接受了現實,就是“被詛咒的家族”。

但畢竟也有幸存下來的,上官靈月出生時白白淨淨、各項指標都表現出健康良好的身體狀態。一眨眼長大成人,亭亭玉立。

上官靈月的父親就是幸運兒之一,他原本打算和妻子丁克的、但一次措施不到位、兩人猶豫再三還是把上官靈月生了下來。兩人忐忑的心情自不必言,一直捱到上官靈月過十八歲生日。十九、二十……時間過得很快、二老此時都以為沒事了,上官靈月當然對家族的詛咒也有所耳聞,本來生活很平靜、誰料天有不測風雲,該來的還是來了。

父母親都覺得很對不起女兒,靈月母親拉著餘德爽到一邊說悄悄話、眼裡噙著淚水:“是我們對不起靈兒,阿爽、很感謝你能在靈兒最困難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真的、她的脾性就是有什麼都藏在心裡不說,表面堅強。事情我們都聽說了,我和你阿叔一把年紀、也去不了那些地方了。靈兒她很信任你,當然我們又能請求什麼呢?如果一切都是上蒼註定,我和阿叔就把靈兒託付給你了。”說著靈月母親緊緊握住餘德爽的手,淚水止不住流出。

餘德爽見狀忙說:“阿姨千萬別這麼說,靈月姐救過我一命,晚輩自當竭盡全力、這些就算您不說我也會做的。”

“好、好,我們也做不了更多、只有一些錢。你替靈兒收著吧,給靈兒她不肯要,就當幫幫我和你阿叔。”餘德爽本是推託,想到其中含有的悔意還是收下了。

晚餐相當豐盛,雞、鵝、魚無所不有。

“叔叔、阿姨,這真是太客氣了。”餘德爽也就在十人聚餐時見過這麼多菜。

“多吃點,別客氣。”上官靈月的父母親很是熱情,給餘德爽夾菜。餘德爽出於禮貌也回夾。晚上,靈月母親想留餘德爽過夜、但餘德爽以東西都放在了旅館為藉口推脫了。

久不歸家多留幾日原是常事,但考慮到時間也許不算充裕,次日上官靈月就與父母告了別、三人都留有淚痕和深深的黑眼圈,顯然一夜未眠。

餘德爽見此情景也是止不住淚流,哀嘆各人的命運。上官靈月與父母親述完一番兒女情長,他也上前和叔叔阿姨相擁而抱。就這樣,一段充滿未知的全新的旅程在一個平靜的早晨拉開序幕。

那天在火車上,餘德爽在考慮著冰山雪蓮和法陣的事、很是傷腦筋,他忽地記起齊巧芝。

“對啊,我怎麼把齊姐給忘了。”

他之前是加過齊巧芝的聯絡方式的,自從餘德爽跟二叔混之後、一個是他自已忙,另一個齊巧芝當然也不會無事找他這樣的無名小卒、兩人幾乎斷絕了聯絡。這下他問起關於冰山雪蓮的事,齊巧芝也說不知道。他原不想拜託齊姐請求她師傅動用關係幫忙找上官靈月仇家的下落,但想到人命關天也顧不得那許多。齊巧芝人很好,答應幫他問問。

“齊姐,感謝你幫我這麼多、實在不知如何回報。我也沒什麼大的本事,使用的費用希望就讓我出吧。有什麼用的著我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餘德爽在這裡暗指偵探,即前面說到的查出失蹤的劉文是幹盜取地下寶物的那位、可能也包括查出白守正真名是白佔玉底細的這一樁,餘德爽曾經不解齊巧芝、羅芳瑤如此神通廣大為何不知他的家族是有人從事降妖職業的。後來知道,此業原是較為隱秘的,他二叔更非頭面人物、而祖父也只是在玄冥觀中出名,工作交接更多認章或證明而不認人;第二,也是她們並沒有細查餘德爽底細,既然沒查自然不知道,所以才有了向他推盤龍山靈隱峰的清眉道人一節。經過這一頓思考,餘德爽覺得也說的過去、就沒有再細想,成了過去事。

“靈月姐,你的爸爸媽媽把你託付給我、以後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你……”餘德爽想逗一下上官靈月,這操作屬實有些沒心沒肺了。餘德爽注意著上官靈月的神色,一有不妥就立馬認慫。沒想到的是一旁的上官靈月微微抿嘴不語,兩頰竟有些發紅。餘德爽暗自心驚,“不好。”

“靈月姐,我開玩笑的、你千萬別介意啊。乘人之危,非君子所為。”上官靈月沒有說話。餘德爽內心咒罵自已,以後不能再開這樣輕薄的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