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劉凡交握的手上，遍佈他溫熱的鮮血，耳邊叫囂著的痛苦散去，我聽到他說他很疼。力氣終於恢復了幾分，我強硬地推開他的懷抱，緊緊抓住他的手腕，低下頭檢視他手上正在流血的傷口。
他卻趁著我分神的時間，一把握住我手中的刀，皮肉與刀刃相接，鮮血如注，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在我眼前顫抖，劉凡的呼吸聲一瞬間粗重了起來。
”瘋了嗎你？“我不敢觸碰他攥著刀的手，鮮血刺激著我的眼睛，面對他的時候我從來都無可奈何，只能虛張聲勢地衝他吼叫，竭力掩蓋聲音裡的哭腔和懇求。
”哥哥不肯給我，我沒有辦法了，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不傷到哥哥。“劉凡望著我，儘量做出一個輕鬆的表情，可是他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頰和嘴唇，溼紅的眼眶，無一不在告訴我他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傻不傻啊劉凡。“言語裡是咬牙切齒地埋怨，動作上卻是不敢有絲毫停頓地放開了刀柄。
劉凡從我手中抽出刀，遠遠地將那把刀扔出房間，刀刃與地板相觸，響聲清脆。
”沒事了，哥哥。“劉凡彎起那雙琉璃色的眼睛，衝我展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就著自已雙膝跪地的姿勢，帶著滿手的鮮血，要來擁抱我。
”沒事？“我攢足了力氣，暴起撲向劉凡，攥住他領口的衣服，逼近他質問。
”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手不想要了趁早剁掉，你以為你是誰？還想著拯救其他人，你自已活明白了嗎？“毫不留情的語句砸向劉凡，我沒給他留一點情面。
手腕上的福字手鍊被我保養得很好，沒有一點劃痕，這個手鍊是劉凡賣畫掙錢送給我的，他這雙手能畫畫，能考上南城大學，能掙錢養活自已，是一雙很有用的手，這些年我從未在這雙手上見到一點疤痕，它不該因為我受傷流血，不該因為我留下一點疤痕。
”江福，沒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還管什麼明不明白。“劉凡依舊在笑，可是那雙琉璃色的眼睛卻像暴雨後水位上漲的湖面，風雨裹挾著湖水，不斷奔湧向岸邊，不加以制止便有決堤的風險。
於是好不容易攢起的力氣便又土崩瓦解，攥著他衣領的手慢慢鬆開，挺立的脊背彎曲下來。
”傻不傻啊劉凡。“我敗下陣來，無力地用雙手捂住臉。
站在聲嘶力竭後的心疼與痛苦顯露真容，他輕而易舉便撕破了我的偽裝。
情緒是決堤的汪洋，我只有一葉孤舟，浪潮翻卷之間，便能將我溺死。
可是沒有了鉗制的劉凡靠近了我，溫柔地將我抱進懷裡，滿是鮮血的手拍打著我的後背，柔軟的唇輕輕親吻我的額頭，不住地告訴我”哥哥別怕，我在。小福星好乖，我愛你。“
我推開了他，也給了機會讓他走，可是他沒有。他就這樣義無反顧地上前接住了近乎崩潰的我，支撐住了我的一切。
難得一見的，淚水沒有沖垮我，卻滋養了一顆名為愛慕依賴的種子，我是這顆種子的養分，我想我心甘情願供養它，直至它無聲無息地爬滿我的五臟六腑，直至我與它成為共生關係，它生我生，它死我死。
而播下這顆種子的人，叫劉凡，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僅有的一切。
”劉凡，和我在一起，我什麼也給不了你，只會害了你，不應該是這樣的。“我縮在劉凡懷裡，帶著很重的鼻音，傳出來有些悶悶的。
“你有可以給的，江福，我要你的愛。”
待在江福身邊和活下去這兩個詞，對於劉凡來說，有且僅有唯一一種組合方式。
活下去是為了待在江福身邊。
有些人那麼好，令人眼紅地擁有很多愛，自已就能產生愛。你悄悄站在他身邊，哪怕是離他有些遠的地方，哪怕他只分給你一點點，便已經能夠感受到溫暖，四季如春。劉凡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可是他清楚自已想要的從來都是全部，生命中的寒冬他獨自一人走過了十幾載，寒冷是他最為習慣的一種生存方式。
能利用的任何東西他都可以利用，比如皮相，比如眼淚。
要逼迫江福看清自已的心意很簡單，只需要劉凡現在不壓抑自已的情緒發病一次；或者拿著那本日記本問問江福那些平安符是為誰求的；又或者是掀開江福的衣服，質問他一次也沒打出去過的電話為什麼要紋在心口；中國這麼大，為什麼就是要來南城。
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只會是難以言說的愛。
可是劉凡沒有，他捨不得逼迫江福，懷裡的人傷痕累累，命運從未厚待過江福。
劉凡要愛，要一個人的全部。江福是冷的，可是劉凡確信江福能給的都給他了，哪怕只剩那麼一點點，兩個人抵死相擁，就像是跪坐在冰原裡一樣，賭那麼一點點微弱的火苗。
劉凡溫熱的血浸透了我的衣服，後腰處已經能夠感受到潮溼，我退出他的懷抱，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了，幾乎跪不住要倒在地上。
門外有那把劃傷了我很多次的刀，還有我見不得的蘋果，可是門外也有醫藥箱，劉凡的手不能再拖下去了。兩年來第一次我逼著自已面對，兩腿發軟隨時可能跌倒在地上，醫藥箱裡有很多禁不起摔的東西，我只能咬咬牙支撐著自已不癱軟在地上。
清水清洗，碘伏消毒，藥粉撒上，白色的繃帶一圈一圈纏緊，劉凡緊抿著唇忍痛。
“再等等我，晚寶。”我看著他深深的傷口小小聲說。
劉凡的唇貼上我眉頭底下細小的紅痣，再是月牙形的疤痕，最後是墜著眼淚的眼睛。
“我愛你。”不是我等你，是我愛你。
我的臉頰上，身上都沾染了劉凡的鮮血，劉凡自已身上同樣也是。
眼淚，鮮血同時浸染了我們兩個，愛這麼簡單的事情，放在我們兩個之間便是鮮血淋漓，頭破血流。
一年365天，四個季節，可是上帝作證，你是我永恆的潮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