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鬼路

就在此時。

距離醫院數十公里外，南屏山陳村舊址。

陳氏祖宅。

祠堂內。

老嫗正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身旁跪伏著一位半百男子。

這男子身形魁梧，頭髮斑白。

但他的背脊挺得筆直，脊樑骨比刀槍還要堅韌。

他就像是一柄藏於劍鞘的寶劍。

雖然沉默寡言，可他那凌厲如電的銳利目光，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感。

彷彿他只需輕描淡寫瞥一眼，便能讓任何敵人瞬息斃命！

他的氣勢極盛，如淵如獄。

哪怕是站在他面前，都會忍不住自慚形穢，難堪抬頭。

若是李觀棋在這裡，定能認出。

這半百男子，正是他從小仰慕的陳家三叔，陳不掉！

此刻，陳不掉臉色陰晴不定，眉宇深鎖。

他猶豫片刻，終於開口說道：“陳祀師……”

“嗯？老三，你在祠堂跪了兩天，一字未提，有話，不妨直說。”

陳祀師睜開一雙昏濁眸子，凝視著陳不掉。

這眼神深邃而又犀利，像是一汪百年古潭，能夠吸收靈魂與精魄！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饒是以陳不掉的定力，都心生忌憚，無法平靜。

他握緊拳頭，咬牙說道：“李觀棋……很有可能死了！”

轟隆——！

這句話剛一落地，整座祠堂頓時震顫起來。

“什麼？！你再說一遍！”

陳祀師豁然瞪大渾濁眸子。

她猛地起身，一把抓住陳不掉衣領，怒喝問道。

那股強烈至極的威壓，令陳不掉呼吸困難，額頭冷汗淋漓。

“李觀棋，應該是死了……”陳不掉流下兩行熱淚，痛苦道：“而且，根據我殘留的記憶，是我僱人殺的他。”

“混賬東西！”陳祀師勃然大怒，狠狠甩手將陳不調扔到一邊。

砰！

陳不掉摔倒在牆角，狼狽不已。

但他絲毫不敢反抗，連忙爬起，繼續跪伏在原地。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竟敢忤逆祖師陳禕之言！”

陳祀師聲音冰寒刺骨，幾乎能凍僵空氣。

“對.…….對不起。”陳不掉低著頭，滿臉羞愧。

啪！

陳祀師二話不說，對準陳不掉左右開弓，狠狠打了幾個耳光。

“對不起？你居然跟我說對不起？！我問你原因！！

那可是祖師預言的李觀棋啊！陳不掉！！！

李觀棋幾時死的！？你給我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來。”

陳祀師近乎咆哮般吼叫起來。

她那張佈滿褶皺的蒼老臉龐，此時竟充滿暴戾之氣。

恨不得將眼前的陳不掉撕碎。

陳不掉硬頂著那滔天怒火，眼眶迸出兩行血淚，艱難解釋道：“我被東南亞偷渡來的換魂師控制了。

下達了一系列並非主觀意識的錯誤決定，於9月18日晚上8點，導致李觀棋慘死在昌山西海域。

我……陳不掉，乃是陳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請陳大祭司，將我賜死，屍體不入宗祠墓地。”

說完後，陳不掉猛然叩首，腦門重重磕在青石板磚上，發出咚的悶響。

陳祀師聞言，臉色更加鐵青。

她看向陳不掉的眼睛，變成了嗜血的猩紅顏色：“狗屁的東南亞換魂師，你在撒謊！！！

陳不掉，你現在活著的價值，就是告訴我前因後果。

你試圖拖延的每一分每一秒，只會讓你死的更加難堪，懂嗎？”

陳不掉抬起頭，臉頰通紅腫脹，血液順著額頭往下淌。

他的瞳孔渙散，喃喃道：“請問……陳祀師……

是不是李觀棋一死，就可以抹殺我三十五來，所有的佈局，所有的努力？

李觀棋的名字，還是我和李洛河一起取得呢。”

聽見這些質疑的話語，陳祀師微微眯眼。

隨即，她搖搖頭。

沙啞嗓音緩慢而清晰道：“沒錯，李觀棋一死，你的作用就消失了，陳氏一脈也不會承認你。”

譁！

剎那間，陳不掉的心臟好似被萬箭穿透，鮮血淋漓。

“呵呵。”陳不掉露出慘笑。

他本想為自已辯護一番，卻發現一切的爭辯，都顯得那麼蒼白可笑。

“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

憑什麼！陳祀師……

媽！！！

孩兒從未見過祖師預言。

你憑一紙虛妄，就想要我的命，你在我心裡，不配當一個母親！！！”

陳不掉滿臉絕望的嘶吼著，似瘋魔般。

這一瞬間，陳祀師臉上表情凝固了。

她的嘴唇哆嗦，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許久後，她才嘆了口氣，背過身幽幽道：“你走吧，出國，找個偏僻的地方躲起來。”

“你……肯放我走？”陳不掉怔怔的盯著她。

“滾！”

轟隆！

陳祀師一腳踹翻桌椅，發出巨大的破裂聲。

她的心情糟糕到極點，甚至可以說到了暴躁的極限。

“我明白了。”

陳不掉擦拭額頭血跡，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祠堂。

他走的很快，步伐踉蹌，帶著濃郁的憤恨。

直到陳不掉的背影徹底遠去，陳祀師才忽然蹲下，將頭埋進膝蓋中。

“嗚……嗚……”她低聲啜泣，肩膀聳動。

她似乎陷入了沉默。

過了片刻。

陳祀師突兀起身，一巴掌拍碎供臺上的香爐，怒罵出聲：“該死！該死！該死啊！！！”

那雙蒼老幹枯的手掌劇烈抖動，指甲都崩斷了數顆。

她的情緒受到某種劇烈的衝擊，胸口急劇起伏，喘息粗重，臉頰漲得通紅，如同充血了一般。

“你們……都得死！！！”

陳祀師聲音森然陰毒，如鬼魅哀嚎。

“你們，全部都得死啊。”

“哈……哈……哈……”

“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啊！！！”

陳祀師狀若癲狂，披頭散髮，神志不清。

她的雙目赤紅如血，眼珠彷彿要爆裂開來。

一陣詭異又邪惡的氣息，從陳祀師的身體內逸散出來。

那氣息陰冷無比，似乎能夠腐蝕一切。

不知何時，在她的周圍，多出了密密麻麻的黑暗蠕蟲。

它們長相奇特，形如蝌蚪，通體漆黑如墨，腹部有著一排鋒利尖銳的牙齒，閃爍著令人窒息的恐怖光澤。

陳祀師面容扭曲猙獰，渾身顫慄。

同時伸出雙臂抱住自已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發出恐怖的哀鳴聲。

她的聲音淒厲無比，似哭似笑，猶如女妖臨世，驚悚至極。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才停止哀鳴，恢復平靜。

此時，那些黑暗的怪物已經盡數消失不見。

陳祀師站起身，朝祠堂外走去。

但剛邁出一步。

撲哧——！

她的脖頸處忽然飆射出大蓬鮮血，頭顱高高拋飛而起。

噗嗤！

陳祀師那具無頭身軀噴灑出漫天血雨。

整個人栽倒在地。

與此同時，陳祀師飛起頭顱的眼角餘光掃到，原本離開的陳不掉，此時正站在祠堂門外，漠然的望著這一幕。

“陳……不掉？！”陳祀師震驚了。

陳不掉的臉上依舊平淡的模樣，毫無波瀾。

他輕描淡寫的揮了揮衣袖。

陳祀師那無頭的身軀驟然炸開，化作滿地血肉。

而陳祀師的頭顱，卻落到了陳不掉手上，被他拿在手中仔細打量。

後者睜大著眼眸，滿是怨恨、不甘、痛苦……各種複雜情緒交織。

可她依舊沒有閉上雙眼，就這麼直勾勾的望著陳不掉。

“敢打我的臉，就要你的命，禮尚往來。”

陳不掉語氣冰涼，似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我給你留了一張臉皮，算是還了你對「我」的生育之恩。

不過，順便告訴你，李觀棋這個小雜碎還沒死透呢。

他在第十人民醫院，被保死鬼拉入了鬼路。

目前，大機率離死……毫釐之間……

至於針對秦嫦曦的死局，還需要用上李觀棋的屍體……

我還要……回去一趟……呢……”

咔嚓。

陳不掉手腕稍一使勁，將陳祀師頭顱捏碎，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走出祠堂，陳不掉抬頭望著夜幕。

眼神變得悠遠而空洞。

“還真是有趣啊……這個世界……”

“我……”

“喜歡極了……”

陳不掉喃喃的聲音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