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充電器,林霜趕緊給魏洋的手機充上電。
張所長帶來的箱子裡有一個膝上型電腦,一個陶瓷杯子,以及一本已經舊得發黃的《牡丹亭》。
開啟膝上型電腦,果然,裡面什麼資料都沒有了,儼然一臺沒有用過的電腦。
陶瓷杯子是藍色的,跟林霜辦公室裡的粉色杯子是一對,兩個拼在一起就是一顆愛心的形狀。這杯子是林霜買的。買的時候魏洋還嫌杯子幼稚,說一點也不符合他的科學家氣質,後來林霜把粉色的杯子帶到公司去用後,魏洋又屁顛屁顛地把藍色的杯子也帶到研究所去用了。
最後是那本帶著漫長歲月味道的《牡丹亭》。這書一點也不符合魏洋的閱讀口味。翻開書,扉頁上赫然寫著:“至吾愛何小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落款是一個“兵”字。筆跡遒勁有力,頗有書法家的風範,一看就不是魏洋的。
“何小花……”林霜感到無比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誰叫何小花。
書裡面夾著一張紙條,紙上倒是魏洋的筆跡,卻寫著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請寫下你的名字和現在的日期時刻。
摸不著頭腦的林霜又把紙條夾回書裡,再看看那個破碎的手機,果然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哼!”林霜不禁冷笑。
早上她還沉浸在失去魏洋的悲痛裡哭得死去活來,到這會兒眼皮都還沒消腫!可又怎麼樣呢?人家居然可以左手摟著別人,右手打著電話說有多愛!
多麼諷刺,多麼可笑,多麼可悲!
“啪!”林霜抬手就給了自已一個耳光,聲音響亮得如同在茅坑裡放了個炮仗。
手機響起,是肖葉英打來的。
“喂!”
“霜,你們談完了吧?那老頭走了沒?”
“走了。”
“哦。我在這看到上次你想吃的那個手撕烤兔,我給你買一隻回來,你是要五香的還是麻辣的?”
“隨便。”
“你怎麼了?你聲音不對啊!你,你又哭了嗎?”
“沒有!”
“你騙不了我!你快跟我說,是怎麼回事!”
“沒事。”
“有事!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等到肖葉英著急忙慌地趕回來時,林霜正坐在小院裡燒東西。
“你在燒什麼?”推開院門的肖葉英問道。
林霜瞥一眼肖葉英,沒有回答,又繼續垂下目光,朝火堆裡一張一張地扔著照片。
肖葉英幾步跨過來,見林霜燒的盡是林霜與魏洋的合照,林霜的腳邊還放著一摞婚紗照,肖葉英忍不住說道:“你這是……這是要斬斷過去嗎?霜,你要不要再緩緩……畢竟,這也沒多久,要是明天,或者改天你想起來了想再看一眼你們的合照……”
“不可能!我絕對不可能這麼犯賤!”林霜說得斬釘截鐵,“我不僅要燒了,我還連電子版的也要刪得乾乾淨淨!我不要了!我不要他了!”
肖葉英一愣,蹲下身來把手放在林霜的膝蓋上:“霜,你怎麼了?是不是那個張老頭跟你說了什麼?”
林霜撿起婚紗照準備往火堆裡扔。
“別燒了!”肖葉英一把搶過林霜手裡的婚紗照,“你今天哭著把它燒了,明天又會哭著找回來,這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林霜抬起與火苗糾纏的目光說道,“我不僅要把照片燒了,我還要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扔了!就連這個房子我也要重新裝修!我要把他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全部清理乾淨,我要一刀兩斷!”
“你是要跟他一刀兩斷還是要跟你自已的過去一刀兩斷?”肖葉英問道,“如果你要跟過去一刀兩斷,那我決不不攔著你,明天我就帶你去相親!但如果你是要跟魏哥一刀兩斷,我告訴你,你做不到,因為你太愛他了!霜,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林霜的眼淚卻像個熊孩子似的蹦躂出來,她別過臉說:“他出軌了,他有別的女人了!”
“什麼?出軌?”肖葉英整個人暫停了三秒,“不,不可能!魏哥他不可能出軌!”
林霜冷眼看著肖葉英,只見肖葉英披散著黑綢般的長髮。她知道魏洋出事那天肖葉英在上班——那天還是肖葉英陪她去的醫院,她知道肖葉英不可能是那個女人,但她還是說道:“哼!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出軌?你勾引過他嗎?”
肖葉英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親愛的,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是不是今天那個張所長跟你說了什麼?”
林霜鼻頭髮酸,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不想說就不說吧!我陪你!”肖葉英坐到林霜身旁,“來,我幫你!”肖葉英撿起婚紗照,把能拆的照片拆下來,不能拆的就打碎了扔進火盆。
火光烤著林霜的臉,她兀自掉著淚。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肖葉英說,“在公司裡,大家都說,所有的領導裡面,就林總最令人聞風喪膽!我們的林總啊,才不是只會耍脾氣的小姑娘!我知道,你只是眼裡容不下沙子……”
“張所長給我看了他們研究所的監控圖,在魏洋出事那天下午,那個女的去找了魏洋,他們抱在一起被監控拍到了……”
“啊?就這嗎?我還以為你查到了他們的開房記錄呢!你是不是有點過度反應了?你一向理智,也只有遇到魏哥的事你才會變得衝動起來!”
“不,我不是衝動!你知道嗎,魏洋摟著那個女的的時候,還在跟我打電話,他竟然當著那個女人的面在電話裡跟我說愛我,然後那個女人還叫他掛電話!我聽到了!我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了!她的聲音,很平常,跟我們的差不多……”林霜委屈的眼淚怎麼也流不完。
“什麼?”肖葉英難以置信,“這不對啊!不合邏輯啊!你想,哪有當著小三的面跟正妻說情話的?要說也是揹著說啊!”
林霜臉上的委屈暫停一下,愣住了。
“我覺得這不對,一定是哪裡有問題。”肖葉英說。
“也許,就是因為魏洋跟我說了我愛你之後,小三就不高興了,然後魏洋就一把摟住小三!”林霜猜測道。
“這……有倒是有這種可能,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那老頭也真是多事!魏洋都死了,還拿這種事來刺激你!”肖葉英眉頭微蹙,“對了,你知不知道那個女的是誰?”
“不知道。監控圖很模糊,看不清。只看得到那女的是短頭髮,瘦得像個骷髏,魏洋還把大衣脫給那女的穿。”
“你說那個監控圖很模糊,看不清那女的長什麼樣,那監控圖上的魏哥也一定很模糊吧?你又怎麼確定那一定是魏哥呢?”
“我當然確定!就算我只是在人群中看到他一個背影,我也能一眼認出來!再說,張青雲好歹是所長,他應該不會輕易撒謊。”
“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
“那天撿到魏洋大衣的那個女同事也是短頭髮。”
林霜咬著嘴唇想了一會突然激動地一拍大腿說:“大衣!對,那件大衣!”說完兩眼放光起身就朝樓梯走去。
“霜,等等我!”肖葉英跟著上了二樓來到林霜的臥室。
林霜翻出魏洋出事那天穿的羊絨大衣,拿在手裡前前後後仔細翻看起來,隨後,一臉駭然地說:“乾淨的!竟然是乾淨的!”
“這衣服有什麼問題嗎?”肖葉英忍不住問道。
林霜一把抓住肖葉英激動地說:“葉英,你快告訴我,這衣服是誰交給你的?是不是陳方婷?”
“陳方婷是誰?”
“就是那天來醫院的研究所的人裡面唯一的女的,她也是短頭髮,很瘦。是不是她把衣服給你的?”
“對對對!我剛想說來著!就是她把大衣交給我的!——天啊!她不會就是魏哥出軌的物件吧?那女的長得不怎麼樣啊!又不會打扮,一臉土氣,胸又小,魏哥喜歡她什麼啊!”
林霜低下頭,眼裡全是碎了的冰碴子。其實早在看到監控圖的第一眼她就懷疑那個女人是不是陳方婷了。她慘然說道:“葉英,你知道最不可思議的是什麼嗎?這衣服,居然一點血跡也沒有!魏洋那天受那麼重的傷,流那麼多的血,這衣服上怎麼可能這麼幹淨呢?哼!答案只有一個,魏洋出事的時候,根本沒有把這衣服穿在身上!”
“天啊!所以,所以是那個什麼陳方婷穿著這衣服的!”肖葉英捂著嘴巴,“這不是幾乎可以肯定魏洋的出軌物件就是那個陳方婷了嗎?天啊!他居然真的出軌了!霜,你打算怎麼辦?”
林霜搖搖頭。她只覺得腿軟,軟到不足以支撐她的身體。她緩緩坐到床沿上說:“我不知道……但僅憑這些,還不足以肯定,還是要等到手機修好,魏洋的手機裡一定有別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你要把魏洋的手機拿去修?”
“我已經拿去修了。”
“什麼?你拿去修了?你什麼時候拿去的?——我是說,我有個朋友是專門賣手機、修手機的,你要修手機找我啊,免得被人宰!”
“不用,明天應該就修好了。”
“你在哪家修的,靠不靠譜?我聽說有些修手機的人會隨便翻看手機裡的資料。還有些無聊的人會把資料隨意發到網上!要不,你還是把手機拿回來,我帶你去找我那個朋友修吧!”
“不至於吧!魏洋的手機裡又不會有什麼辣眼睛的照片,不至於,不至於!再說那家店都開七八年了,不至於幹這種事。”
“七八年了?是不是東勝街那家旭日手機店?”
“不是,是青年路那家未來手機店。那老闆一再跟我保證,說裡面的資料肯定不會丟,我想應該沒問題。”
“好吧。對了,我剛有個快遞搞忘拿了,你有沒有快遞,我順便幫你一起拿了。”
“沒有。”
“霜,我還是覺得,也許是有什麼誤會在裡面。我的直覺告訴我,魏哥不是那種會出軌的男人。其實你的直覺肯定比我更準,他會不會做那種事,你心裡肯定是有答案的,對不對?”臨出門前,肖葉英回頭對林霜說。
林霜把目光落在地上,一語不發。
手機修得很不順。太陽還沒下山,手機店的老闆就打來電話,說他們沒有配件,修不了那個手機。林霜只好請肖葉英幫忙,肖葉英再三保證,說他朋友在曼城修手機都修了十幾年了,肯定沒問題,林霜便把手機交給了肖葉英。
第二天,肖葉英的朋友打來電話,說手機修好了。
林霜帶著忐忑的心情拿到了那個煥然一新的手機,最後“驚喜”地發現,手機竟然恢復了出廠設定。
“為什麼會這樣?手機裡的資料呢?”林霜問道。魏洋的手機跟林霜的是同款,連後蓋的顏色都一模一樣。如今,魏洋手機裡的通話記錄,微信聊天記錄,相簿裡的照片,等等等等,全都被刪得一乾二淨。
“修好就是這樣的了!手機裡的資料肯定是在摔碎之前就被刪得精光,還特意恢復了出廠設定,現在沒辦法恢復資料了。”
向來輕聲細語的肖葉英張嘴就把她朋友罵得狗血淋頭,她朋友一臉無辜,不停地賠笑。
“沒關係,還有的是辦法!”林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