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鄭姨娘被帶了出來,只見她有些怯怯的模樣,在看到餘挽挽的瞬間,眼神才終於有了些神采。

可也只是一瞬,便匆匆收了回去,對著眾人拜了一拜:“見過老爺夫人。”

寧老爺點了點頭:“如霜今日歸寧,便喚你來,同樂。”

鄭姨娘看到餘挽挽,臉上浮現出喜色,可依舊要行禮:“王妃…”

餘挽挽趕緊上前扶起來:“母親,您快坐下。”

誰知這一扶,鄭姨娘的手竟是立刻彈開,額頭瞬間沁了些汗珠。似是有些痛楚一般。

餘挽挽看著那情形不對,拿起鄭姨娘的手一看,只見那細如蔥根的纖纖手指,竟然磨了不少繭子,最嚇人的,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的有些針眼。

餘挽挽一時間情緒有些失控:“這是什麼?我小娘的手如何這麼多針眼!”

李嬤嬤率先樸到地上,語氣也甚是平緩:“鄭姨娘平日裡最愛刺繡,又常常不喜人打擾,因此難免手上有這樣的傷口,平日作秀活兒的繡娘也這般,卻也無礙的。”

蕭暮聽聞眉頭一皺,正要再開口。

卻不想餘挽挽卻直接說道:“我小娘是家世清白的良妾,是父親走了明路納來的,是家裡的半個主子,何時讓你當繡娘使喚了?即便有傷口,如何不醫治?這樣的口子一看便是新傷舊傷拖了多日的,誰給你的膽子?”

此時的餘挽挽氣上心頭,也顧不得裝的柔弱,便質問起來,要換之前,她定要拿自已的九節鞭給那婆子幾下。

此話一落,瞬間鴉雀無聲,半響鄭姨娘才大驚失色的趕緊按住餘挽挽的手:“霜兒不要說了…我很好…”

餘挽挽心裡一陣悲傷,原主的記憶在她腦中迴盪……

幼時冬日缺炭火,她便暖了被子,再讓幼年的寧如霜進去,哄著她入睡。

夏日他們哪裡能分到冰飲,便由她親將瓜果放入井中,等涼了再拿給寧如霜吃。夏夜的晚上蚊子多,便舉著扇子給她扇著入睡。

寧如霜之所以在寧夫人母女的欺壓下還能這般柔善,全然是因著鄭姨娘的迴護,她沒有顯赫的孃家支撐,也沒有足夠的銀兩打點,更失去了主君的寵愛,可偏偏用自已所能,去愛著她。

餘挽挽更加心疼的看著鄭姨娘,就要在開口。

卻聽到寧大人冷哼一聲:“幾日不見,到是來家裡耀武揚威了。”

餘挽挽一下子愣住,好一個所謂的父親,這家中一畝三分地,也未必他是不知曉的,可他依舊可以任著他們欺負了這樣一個女子,一個為他誕下孩子,也曾耳鬢廝磨愛慕過的女子。

餘挽挽緩了口氣,想著若是這次自已忍了,待她走後,只怕鄭姨娘會受到更多的責難!便決定也不顧什麼臉面了,定要討個說法!

然而,還未等她開口,卻聽到九王蕭暮緩緩道來:“寧大人既久居朝堂,自然知道我大業以孝為先,既然是王妃生母,自然應善待。

我家王妃素來喜好刺繡,沒想到竟是得了這樣的好傳承,可惜我府中並無能手。依我看,這寧府中的針線未免不趁手,不如將鄭氏接入王府中住些日子,也好教教王妃刺繡之藝。”

餘挽挽帶些驚訝帶些欣喜的望向蕭暮,幹得漂亮!

這話說得,有理有節,讓人難以推拒!

果然寧大人乾咳了幾下:“罷了,既然要教王妃刺繡,便去住些日子也無妨。”

寧夫人雖面色不善卻也不敢多說:“全憑老爺做主。”

直到坐在了馬車中,握著鄭姨娘的手,餘挽挽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蕭暮,倒真是讓人看不透了,就算是要顧全王府名聲,也不必冒著得罪寧大人的風險去幫自已啊。

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呢?

鄭姨娘看出她有些心事:“如霜,是我拖累你了…”

餘挽挽趕緊搖頭:“說什麼呢娘,現下您來了王府,就是到了自家一樣,凡事由您女兒呢,您且放下心好好享福就是了。”

鄭姨娘忽然有些熱淚盈眶:“我知道你一片孝心…可你父親終究是不能得罪的,只怕他開罪於你,況且,這也不怪你,說到底都怪我,誰讓我是個妾。你自小便出眾,可偏偏因著我的身份拖累,是個庶出,明明年紀小,卻要處處忍讓,處處委屈,都怪我……”

餘挽挽搖著頭安慰著鄭姨娘。

然而,剛才的話卻好似忽然點醒了她。餘挽挽忽然想到了什麼,這九王爺蕭暮雖出身皇家,可也是庶出的啊!

幾個皇子裡,年歲最小,卻偏偏因著母妃卑微,最受苛待。如果沒記錯,她隱約記得,他母妃實則是太后宮中的一個女官…家中本就沒落,得了提攜才入了宮,可後來,不知怎麼竟蒙了盛寵,再後來,竟是不知緣由的又死去了……

而且,傳聞中似乎是和當年的太后有什麼關聯。

誰都知道若干年的那場慘烈的帝位之爭,明相外戚支援的三皇子,和太后梅妃力推的六皇子,兩大勢力的對決膠著了許多年。這裡面,若是有幾個無辜殃及的亡魂,倒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

即便不是因著這些,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沒有聖上的寵愛,便如斷了翅膀的飛鳥,不過支撐的時間長短罷了。

有所出又如何?先帝最不缺的就是兒子,和數不清的甚至連名字和子嗣都不曾留下的後宮女子……

雖然餘挽挽從不信對自已那樣慈愛的太后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可宮裡的事情,誰又知道?宮牆深深,能讓人變鬼,也能讓鬼變成人。

也許正是這樣的出身和經歷,讓那九王蕭暮對自已和鄭姨娘有了悲憫之心吧。

她就說,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幫她,原來是這樣。

另一輛馬車上,元英皺著眉頭看著自家主子,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半響,看著書卷的蕭暮看他實在憋的難受,不由的嘴角微翹:“有什麼想問的,說罷。”

元英這才緩了口氣趕緊開口:“王爺,我不明白,你剛才為何幫王妃出頭?”

蕭暮目光深沉的看著他:“你覺得呢?”

“我知道,王爺定是想起了過往,想起了宮裡的苦難歲月…可如今我們好不容易和寧府交好,王爺還有大事要做,何不忍住一時,沉住氣呢?”

元英有些不明白,為何一向沉穩的王爺,竟然這樣動了怒。

蕭暮眉頭一挑:“那你猜我,剛才為什麼會那樣。”

元英看著九王的神色,一時間也有些摸不準了,總不是王爺真的愛上王妃了,為她出頭吧?!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可能,便試探道:“王爺可是對您母親的事,還有心結?”

“你知道,莫非他們就不知道?”王爺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元英一愣,似乎反應了過來:“您是說!寧大人和相爺他們也知道,所以故意如此,好讓他們覺得,您對於過去從未釋懷!這樣,才更放心同您合作?”

“我本就從未釋懷,我要讓他,還有他們,都付出代價。”蕭暮神態未變,已然端坐著看著書卷,可抓著書卷的指尖,卻隱隱按得發了白。

元英點了點頭,也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