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都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行人車馬緩緩駛過。

靠近內城永陽門的方向,不知為何封了路,一排排馬車都在排隊等著。這些馬車或簪纓帶玉,或華貴不凡。

一輛並不起眼的馬車排在隊尾,車上的簾子微微的捲起一角。

街道上人們也往前面湧著,似乎在看什麼熱鬧,市井街頭的八卦往往是最快最全的:

“前面怎麼堵住了?”

“你沒聽說啊,是北境王大捷,班師回朝了!不然怎麼這麼多貴人都得等著。”

“這麼快?!不是年前才打起來的嗎?”

“要麼說少年英武呢,整個大業誰不知道,北境王從十五歲開始,就前往北境苦寒之地,整整七年,苦守數載。

年前匈奴犯境,王爺就打的他們節節敗退。聽說從上月起,王爺更是如戰神附體,隻身數百騎衝向敵陣,直取敵酋,這才速戰速決,解決了僵持的局面!都說啊,他是繼餘老侯爺之後,我大業的又一個戰神!”

“說起餘老侯爺,對了,最近侯府的事聽說了嗎?”

“什麼事?”

“這你都不知道?侯府惡女餘挽挽啊,可憐餘老侯爺英武一生,世代簪纓的人家,還要白髮人送這不爭氣的黑髮人。”

“餘侯爺!那我知道,聽說他家那小姐,風評可不咋地,浪蕩的很,脾氣也差,動則打殺下人。都二十有五的年歲了,還拖著不議親呢…”

“誰說不是啊!之前纏著人家新晉探花郎,又是送糕點,又是學樂器,又是弄得滿城風雨。死乞白賴的要嫁人家。”

“不過,按侯府的身份,這算是低嫁了……”

“誰說不是,可人家探花郎不樂意啊!

聽說她行事乖張,又常常出入秦樓楚館,最重要這麼大歲數了,誰願意要這樣的女子!可到底還是成了婚,聽說,還是侯爺,舔著老臉賠上名聲去說和的。”

“那怎麼又死了?”

“哎,聽說是在旖青閣和人爭寵,死在了當紅小官的榻上……哎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就這,探花郎也能忍?”

“就說啊,人家青年才俊,招誰惹誰了,聽說最後啊,還是她哥小侯爺去收的屍……老侯爺一夜白髮,侯爺夫人一病不起,造孽啊!”

馬車裡忽然一陣聲響。香雲看著自家小姐把茶盞碰掉了,趕緊收拾:“四姑娘,您沒事吧!”

那端坐的女子面若桃花眉眼嬌豔,可眼神裡卻有些冷厲,然而只微微張口,柔柔的說道:“無妨。”

然而那隻被燙到的纖纖玉手卻好似不知疼一般,緊緊地握住,直掐的手心都泛紅。

她就是事件中心的女主角……餘挽挽。此時的她,不由得撇了撇嘴在心裡說道:“寧如蘭,何清晏,我回來了。”

不過,她現在的身份卻是寧府庶女之一。

寧如蘭的親妹妹,寧如霜!

寧大人妻妾成群,庶子女眾多,這寧如霜本就是個不知幾房的庶女,好在母親是個良妾,又安分守已從不找事,因此,母女倆算是寧府小透明。

一開始,寧夫人還曾忌憚寧如霜的母親鄭姨娘貌美,也為難過一陣,可後面看著實在是個懦弱不堪事的,也就不再理會。

至於寧如蘭,是府中嫡女,自覺高人一等,更是不與他們多交往,因此,重生快月餘了,倒成了她過得最自在閒適的一段時光。

上一世,她太過轟轟烈烈,也太過一敗塗地……

侯府嫡女,上有老侯爺數代功勳,現有兄長小侯爺少年英豪,再加上侯爺夫人又是太后親妹。

雖然當今官家非太后親生,可之所以能上位,遠離不開太后和侯府的助力,其中情誼自不必說,可謂是天花板一樣的開局!

只要她不作死,不找事,足夠混吃等死,喜樂一生。

可偏偏親事上高不成低不就:

議親砸場子潑了相爺公子的衣服;

打馬球又掘了人家馮家小將軍的腳後跟;

給他約個翰林院的新晉才俊吧,她給人家約去跑馬場,愣是摔的三天沒下床……

可她的好閨蜜寧如蘭,張嘴就是:“哎呀挽挽,他們怎麼配得上你!”轉頭她卻出現在了相府公子的京都詩會上。

而餘挽挽,就這麼整日吃喝玩樂的,在寧如蘭的誇讚中逐漸迷失自我。

然而,直到遇到了那個何清晏。

也許是少年才子一見鍾情,也許是敵蜜寧如蘭的明推暗示,餘挽挽竟好似著了魔一樣,非要下嫁與他!

從朝雲樓的錦緞,到慄木記的糕點,從崑崙的兔絨花,到寒山的楓葉紅,她窮盡全力的討他的好,求他的一個回眸,直到看著她滿是傷痕的手和楓葉相映而紅時。

終於,那冷麵探花郎也有了一絲動容…

就在她以為自已苦盡甘來,可以相濡以沫的時候,卻在新婚之夜,死在了旖青閣的房中,用那樣香豔慘烈的方式。留給世人無盡的遐想,也留給了家人無數的痛楚。

然而,只有她才知道,那夜的真相。

寧如蘭慌慌張張來告訴自已:“何清晏被挾持到了旖青閣,挽挽,你快帶著銀票去贖人!若遲了,只怕……”

可等她到的時候,卻看到他端坐如常。

就在餘挽挽不明所以的時候,一隻暗箭襲來,她下意識的擋了上去。

只覺得眼前一黑,一種刺骨的疼痛瞬間襲來,再睜開眼的時候……何清宴抱著她,看她的眼神都有了一絲鬆動。

而寧如蘭卻是大笑:“我說了吧,餘挽挽她就是個傻子。”

之後她就昏迷了。

然而,當感受到自已緩緩的飄在半空的時候,她才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如蘭,如今我照你說的做了,我們的婚事,我…”何清晏卑微的注視著寧如蘭。

“清晏,我知你心意,只是如今還不到時候,事情還沒有結束呢……”寧如蘭卻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原來寧如蘭和何清晏早就認識…他苦學數年,只為了她的一個回眸。

好傢伙,我舔的冷麵男神,竟是別人的舔狗!

餘挽挽想想都氣笑了。

就在何清晏不知所措的時候,寧如蘭已經喚來了人,安排好了一切。

“這樣香豔的場面,還是堂堂侯府嫡女的新婚之夜,不知會讓多少人徹夜難眠呢……”

不到天明,侯府嫡女新婚夜青樓買醉爭寵,死在當紅小官榻上的香豔故事就傳遍了業都。

什麼一見鍾情,什麼為愛堅持。原來一切,從一開始,便是設計好了的圈套,而他們,只等她來鑽。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是她……

等她飄了幾日,看著何清晏在寧如蘭面前卑微的模樣,看著寧如蘭在自已墓前訴說對她的恨意和嫉妒,又看著她冷笑著給自已造黃謠,捅刀子,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憤懣。

就這樣,她一個遊魂居然昏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然成為了寧府的庶小姐,之一。

這幾日她努力逃避著,不去聽,不去看,不聞不問的過著自已的平淡日子,企圖麻痺自已的內心。

可今日,官家大宴群臣迎接北境王班師回朝,因此,這才出了門隨著寧家子弟入內城赴宴。

然而,當聽到侯爺一夜白頭,侯爺夫人臥床不起,連年少得意的兄長也萎靡不振的時候,她還是血液凝滯了。

她,終究是不能,也不願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