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你要洗澡嗎?”
“要啊。”
“現在洗?”
“嗯,或者三十秒之後,不能超過兩分鐘。”
果然逾白哥哥是個神人,對江浸月洗浴狀態都拿捏精確,莫飛霜暗忖道。
“那你去洗吧,在右邊走廊盡頭。”
“走廊盡頭?”
“嗯,右邊,別走錯了。”
“這他媽就是你說的驚喜?”
“哎呀,洗完澡等下去泡個溫泉嘛,可以一邊泡一邊吃豪華大餐,你最近不是一直生病,有益於恢復你九牛二虎之力。”
“我不泡。”
“那你先去洗澡吧。”
莫飛霜無意吐露溫泉恢復身性的益處,關心悄然流露的問候也算是局面挽留,江浸月的慍怒之意被立即撫順。
莫飛霜是懵懵懂懂執行任務,他的面具與皮囊是經歷紛擾的雕刻,誆騙江浸月於此的遲鈍將近無懈可擊。
不過戲謔鬧劇依舊跌宕起伏。
莫飛霜攜著衣物緊隨其後,他停在洗浴間門前,已被江浸月反鎖,但是這舊鎖的鬆散能讓莫飛霜直接拆卸。
江浸月淋浴的水聲越來越大,莫飛霜的步伐卻依舊凜然正氣。
江浸月卻也足夠敏感,他轉身去觀察走進的步伐,下一秒兩人面面相覷。
莫飛霜受驚於江浸月冷峻的臉色,也被江浸月坦蛋模樣驚嚇,他們對視頃刻間,莫飛霜便不專心將視線向下掉,飄忽不定。
江浸月:“臥槽,你他媽傻逼啊!”
莫飛霜:“幹嘛?”
“鎖他媽都被你拆了?”
“什麼,不是那樣開嗎?”
“我都反鎖了啊,滾出去!”
“這有兩間,我也要洗啊!”
“你是不是腦殘啊!”
“你有什麼東西不能看的!一起洗怎麼了嘛?還是背對著洗!”
“滾!”
江浸月的怒不可遏再次揭起,粗鄙話語也不斷頂撞和諧交流,話語夾雜花灑的攻擊也逐漸驅逐莫飛霜。
沈逾白與紀瓊宇兩人恰巧落下話題,於此無聲消化,莫飛霜卻攜著憋屈喧鬧而至,甚至藏匿啼笑皆非。
“逾白哥哥,嗚嗚嗚。”
“怎麼了?”
“我被江浸月罵了。”
“怎麼了,他罵你什麼了?”
“他罵我傻逼,罵我腦殘,還兇我讓我滾,他給我看他的雞兒都不給我看他的背。”
話語的講述或許摻雜畫面,滑稽一併匆促追趕言辭,開啟開懷大笑,沈逾白與紀瓊宇也難逃暢笑。
沈逾白輕撫後脊安慰:“好了好了,沒事,給你們換了一個有浴室的房間,左手邊隔壁,你先去洗澡吧。”
“什麼,原來有浴室啊,那我不是會被江浸月絕殺。”
“不會的,他愛你,你先去洗澡,我給你們安排晚飯。”
被溼浸的褲腳勸著莫飛霜離去,沈逾白實則提起的步伐是搬執行李,隨後躲在江浸月會出現的視野外。
紀瓊宇緊攥的疑惑也不斷尋找時宜。
“他背後有東西?”
“這不是也沒看到嗎?”
或許問句和答案之間也常有度量,有時候答案一砸而出,度量的距離被淹沒,而此時度量是一條長河。
船隻向盡頭揮手,卻迎接詞不對意的風浪,但實則也為前進行程。
“我先給你們安排晚飯吧。”
“你呢?”
“我和笙息出去看看。”
“笙息身體怎麼樣了?”
“挺好的,這話應該當她面問,知道自已有受多少哥哥的關心。”沈逾白戲謔笑之後還夾帶再度譬解之意,“這裡環境正適合她恢復身體,她自愈能力也確實厲害,也畢竟來了兩三天了。”
沈逾白的歡愉還堆在臉上,情緒的天秤失衡後,擔憂甚至由紀瓊宇外溢。
“外面也沒有訊息,你現在這麼放鬆,怕到時候什麼事情下來,扛都扛不住。”
“我得先對笙息負責,我不怕死,乾淨的家底扛得住那些錘鍊,至於其他事情,我想先賭一把。”
“我幫你探個情況吧。”
“探什麼情況,去偷訊息嗎?還是累死累活去攪人家的窩,然後打草驚蛇,那這樣我還不如自已操刀,你可別給我增加什麼精神負擔。”
沈逾白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辭常用以勸退他人,紀瓊宇不以為意,卻也起伏輾轉蓄起憂戚之意。
沈逾白的感慨萬千也逐漸浮起。
“人體有一個以生命中樞為稱的延髓,控制著心跳、呼吸、迴圈等等,維持生命的基本中樞,但一旦受傷,連開顱的時間沒有,隨著血液流失消失了,可能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一些人因為無知所以勇敢,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已人體有多脆弱,一些人因為明白、絕望、灑脫所以無謂,是因為早就讀透自已和意外根本沒有商量餘地,可是跟感情有啊,感情對我的影響太大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我不能讓愧疚蕩然無存,但是必須及時止損。”
又是推心置腹,對於紀瓊宇也著實有的放矢,沈逾白利落修剪感性的雜亂,同為他們準備暫且的離別。
沈逾白同沈笙息進行晚飯、散步消食、到小市場中小做歡愉,隨後歸家路途愜意,帶她看殘陽繾綣色彩的綺麗。
沈逾白更宛若兌現同沈笙息的二人遊玩,不過承諾是沈逾白一人許下,一人揹負,也一人悄然兌現。
他們無需延綿不絕暢談填充氛圍的閒暇,她得到隨心所欲的許可,可隨遇眾蝶而自由起舞,褪去人形卻像是脫去了束縛,攜著曼妙綽約翩翩起舞。
不忘饋贈歡欣於她的哥哥,稍作停穩腳跟時,沈逾白莞爾一笑也隨之攜來問候。
“現在身體挺好的吧?”
“早就好啦,舒服得很呢。”
“你還記得當初籤血契的樣子嗎?”
“那時候哥哥還是小孩子。”
“你也就在籤血契之前是一位成年女性,後來重新匯成血契的時候我們都是同步生長,爺爺將你當做我的朋友,又把你化作了同齡的模樣。”
“原來十幾年也很快。”
“還記得有多疼嗎?”
“早就不記得了,你們不是都說‘好了傷疤忘了疼’嗎?更何況我連傷疤都留不住。”
沈逾白秉持愧怍心虛,所有言辭都迂迴轉合成為嘲謔,她的詞色無辜諷刺信徒的艱酸苦楚而不自知。
“喜歡在這裡嗎?”
“這裡是哪裡?哪個範圍?”
“就是你現在腳踩的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市井繁華的喧囂,在這裡也不是為了哥哥而活,不會因為哥哥受傷,沒有任何拘謹和紛擾。”
“可是保護哥哥本來就是我的生存意義,受傷很正常。”
沈笙息是信徒中佼佼者,如同被精敲細磨的尖塔,權力和能力的象徵。
而沈逾白宛如踩著尖塔,他人眼中是佇立高處的倨傲強者,自已卻高處不勝寒,甚至思想爭吵,推搡著腳底的尖塔,緣由他無法站立於血肉上。
他也已經無意爭辯,他迫切銜接正題,不過他徐緩的語調本就泰然:“要不要以後都待著這裡?”
“哥哥不打算回去了?”
“想不想做回當初那隻純粹的閃蝶,留在這個地方。”
“你不要我了嗎?”
“當然不是不要你,就是問問你,要不要去追求自已的心之所向,跟著哥哥受難,哥哥反而心理更焦灼一些。”
“那哥哥這些事情都還沒解決完。”
“快了,已經快接近尾聲了,哥哥有保護好自已的保障。”
“哥哥要是覺得我是你的心理負擔,那我就離開哥哥。”
“怎麼會這麼想,你是哥哥的家人,但是你還有一個選擇啊,哥哥當然不能替你說好與壞,但是回到最初的模樣是一件很令人嚮往的事情。”
“嗯……我不知道誒。”
“沒關係,你可以再想想。”
“哥哥呢?哥哥有什麼想法?”
“哥哥的想法已經說了。”
“我有點捨不得哥哥。”
“其實當你變成閃蝶,你開始融入自然,你棄掉了人類那繁瑣的七情六慾,你的思想會變得簡單和純粹,一些感情或許就接觸不到了。”
“就是變成了無情嗎?”
“才不是無情,是天真爛漫,變成了哥哥所向往和欽慕的樣子。”
他們述說回憶,也閒談離別,他們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天黑,他們密密匝匝的繁雜思緒走到停靠港口。
沈笙息落下睡眠,或許攜著那些猶豫不決,不過安枕於眠,於此的沈逾白一無所知,不過也唯有沉悶做著閒暇事。
出門便碰上走廊倚靠的莫飛霜。
“飛霜,你在幹嘛?”
“看月亮吶。”
“這麼有閒情雅緻。”
“嗯~逾白哥哥呢,去哪了?”
“走走,然後回來淋浴什麼的。”
“和笙息嗎?”
“嗯,你們去泡溫泉了嗎?”
“江浸月死活不去,他那個傷是多見不得人,還是他本來就不喜歡泡。”
沈逾白輕笑一聲代替回答,隨後問候性交談慣性而起:“那他們人呢?怎麼你一個人看。”
“他們在裡面橫屍縱躺,喝酒喝死了。”
“你們真的閒下來就喝酒了。”
“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去了眼睛也不知道放哪,給自已找尷尬。”
“江浸月都喝斷了,腦子已經不是自已的了,也就是去看看嘛,他肯定什麼都不知道,第二天糊弄一下也就好了。”
沈逾白也於此被勸服,兩具軀體也確實鬆散隨性,他也無心批判觥籌交錯的雜沓感,唯有落下身子收拾。
“你別收,我等下收。”
“我是怕這種環境本來就招蟲,不及時處理就招來各種蟲子。”
“對,江浸月一直罵我,他被蚊子蟲子咬也罵我。”
“被咬得厲害嗎?”
“他就是矯情。”
“他確實招蚊體質。”
莫飛霜將遠端波及紛亂收起,收拾的動作暫且銜接話題,沈逾白將雜物摘除於房內,卻也帶回不明的藥劑。
走近江浸月的呼吸平整,甚至大有僭越之意揭起江浸月的褲腳、衣袖,脖頸處甚至頭額,留下塗抹藥物動作行雲流水。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說什麼他現在肯定要去洗澡,什麼招蚊體質也知道,連什麼地方被蚊蟲咬了都知道。”
“看破別說破好吧,讓我尷尬。”
“好嘛好嘛。”
“你有沒有被咬?”
“現在沒什麼感覺。”
“這個藥膏就放你們這。”
“你要是想看他後背,要不現在直接把他衣服給脫了。”
起居室由此空寂良久,緣由沈逾白的沉吟未決,不過沈逾白在思忖良久之後雷厲風行,指尖掙扎於紐扣中。
江浸月隨即將遮以掩目的前臂撤下,也微蹙眉心表達稍作甦醒之意。
沈逾白:“………………”
莫飛霜:“………………”
沈逾白也早已後撤步,肅立於莫飛霜旁處,宛若望著猛虎惺忪撓腮,他們屏氣斂息不知動彈。
江浸月微睜眼眸,思量許久,而聲帶好似被撕裂一般,粗劣音色如步履蹣跚艱難前行:“我是不是見鬼了……”
莫飛霜:“你怎麼這麼沒禮貌。”
江浸月:“寶貝。”
沈逾白:“……”
江浸月:“不理我,真是鬼。”
莫飛霜:“嘴巴放乾淨點。”
江浸月:“他好冷漠啊,好像真的不喜歡我一樣。”
沈逾白:“誰跟你說我喜歡你了。”
江浸月:“你親口說過。”
沈逾白:“我什麼時候說過。”
江浸月:“以前。”
沈逾白:“我們第幾次認識了?”
江浸月:“……第一次。”
沈逾白:“你在說謊。”
江浸月:“我肯定是在做夢,我不跟你聊了。”
話題的古怪於此終結,莫飛霜雲裡霧裡中茫然,他無法看透,卻好似驗證了他們之間不僅此是來往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