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

熱氣在鮮紅湯底中爭先恐冒起,江浸月在溫熱與朦朧之中侃侃而談,莫飛霜的驚詫卻穿過霧靄層層,在江浸月面前落下。

這如同利劍的疑惑倒影在雙眸中,江浸月無法拿捏,也無法躲閃,江浸月複述:“我說我今天早上去院裡打針,然後我遇到了程青佩拜訪了沈逾白,帶了一堆什麼奇怪的禮物,再然後我讓沈醫生參加組織團建,然後他三番兩次拒絕,甚至欲拒還休,不過因為欲燃進修的事情還是果斷拒絕了,然後我就又被拒絕了一次。”

江浸月再次利用冗長繁雜的解釋混淆視聽,他似乎將試探顯得漫不經心。而莫飛霜卻撥開冗雜措辭,緊捏於欲燃二字,似乎被黏膩昏暗吞噬,他就陷在怔愣中。

莫飛霜的的雙筷暫且倚靠於碗沿,如同思緒暫且醉在輕柔霧氣中,承載著若隱若現的忖度:“進修?”

江浸月依舊享受於美食,敷衍點頭卻是對美食的真摯態度。

而莫飛霜的大快朵頤早已銷聲匿跡,思緒愈發得沉重,也狼狽脫離脫離模糊籠罩。他再度疑惑:“為什麼要進修?”

“因為沒有世俗的那種慾望。”

“什麼東西?”

江浸月耐不住性子明裡暗裡預示那個夜晚衝動,不過沈逾白的叮囑也纏繞腦際,江浸月也隱晦表達:“人家可能就是想變優秀嘛,也想心無旁騖地學習吧,畢竟他也還小,對吧?”

言表之意:心無旁騖學習、畢竟還小。

言內之意:人家還小!乾乾淨淨沒談過戀愛的情場小白,而你!還小的時候早已經浪跡情場了,你現在也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朋友了,況且,您還是他需要尊稱一聲舅舅的人,你怎麼敢這麼對他?怎麼下得去嘴?

蘊藏的譏誚早已足夠砸死莫飛霜了,只是莫飛霜認知的江浸月不善於含譏帶諷,這層濾鏡將飛逝而來的萬劍遮擋。莫飛霜卻依舊殘留畏葸,於此如坐針氈。

江浸月津津有味,莫飛霜卻味如嚼蠟,明面上說一個喝斷片的人,卻殘存了太多畏怯,讓江浸月也懷疑不休:“你幹嘛?”

“沒幹嘛。”莫飛霜回應。

江浸月的思緒向來一條直線,甚至不跟細膩的人情世故糾纏沾邊,這話語隱匿多少情緒也僅此不過爾爾吧,他的挑眉也算是應答於此。

莫飛霜的雙筷依舊停滯,“本來他哥當年進修三年就有夠久的了,現在又要一個去進修,就感覺一家人都開始有點各奔前程了。”

“誰跟誰一家人?”

“除你以外的我們!”

江浸月飄忽著視線,是這人流不息之中的沈逾白脫穎而出,他就與沈欲燃暢談著,就像靜好歲月中的耐人尋味。

而江浸月的手就不問津於腦海,與玻璃回應的聲響將沈逾白的視線勾引,節奏的迫切怕是錯失了偶遇。

沈逾白與沈欲燃將話語熟談停滯,一併望著江浸月招手示意,橫亙玻璃的對話心照不宣成為他們心中的愚笨,他們覷著面表達疑惑,而江浸月只有接連利用招手示意兩人走近。

江浸月探腦巡視將期待與擔憂表達,沈逾白再次於摩肩接踵中出現,他是笑得直白長通了,話語先前堵塞:“吃飯了嗎,沈醫生?”

“幹嘛?”

“一起吃個飯嘛。”

沈逾白不勝其煩的模樣常駐,帶著睥睨反問也攔不住江浸月的饒有興致。江浸月的五指在旁座起伏敲打,可惜沈逾白並不領這盛情款待,默不作聲之下便峰迴路準備離去。

沈逾白的拒絕宛若不斷撩撥江浸月的涉獵心理,江浸月這不顧任何又將兩人打撈帶回。

江浸月:“賞個臉嘛,沈醫生。”

莫飛霜:“吃了嗎?還沒吃就一起吧,我們也剛開始開。”

莫飛霜見沈逾白有所猶豫的模樣,如同拿捏了有機可乘,言語上敏捷落下安排:“江浸月過來坐這邊吧,你們坐一起。”

沒有正當理由拒絕莫飛霜也確實顯得過分避嫌,沈逾白的優柔寡斷順理成章被勸服,所以莫飛霜的“快坐快坐”讓沈逾白安頓而下。

莫飛霜放浪形骸的動作提起酒精,喉嚨肆意煩滾動也似乎為了奚落的暢然,對著旁處裝置添菜的江浸月信手拈來一句嘲諷。

“看來你是真的不受逾白哥哥待見。”

“管這麼寬,你又開心了是嗎?”

“挺開心。”

“您好,這邊需要添餐具嗎?”

“添三套吧,”江浸月的視線暫且挪開,再次圖謀不軌目視沈逾白,“或者添兩套,沈醫生不介意吃我吃過的吧。”

這白眼無需沈逾白親自出馬,莫飛霜甚至將情緒奪下,全力砸入自已面龐:“添三套添三套,別聽他白日做夢。”

服務人員也隨之為此呈遞服務,江浸月依舊垂眸整理著添菜之事,沈逾白百無聊賴望窗外,正對面的江浸月沉默不語也算是清靜。

沈欲燃:“誒!小心這個……”

莫飛霜:“怎麼回事啊!”

沈逾白視線中的繁忙從窗外挪到旁邊,他回眸已經是場面的狼藉一片,渾濁著三人不同的感官。

服務員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沈欲燃:“沒事。”

沈欲燃對著服務人員的愧怍慷慨解囊,似乎不以為意地站立身姿,沈逾白的木然卻顯得卑微了些:“開水嗎?被燙到了嗎?”

“沒關係哥哥,也不是很燙。”

“趕緊先去拿冷水衝一下。”

沈逾白的斂容屏氣,江浸月的木訥滯然,都被莫飛霜爆發出的情緒推在身後,沈欲燃被莫飛霜攜走,穿過人群,也淹沒於此。

沈逾白的站立逐漸由紛擾中彰顯突兀,而思忖中的權衡令他懦懦將身姿折下,只殘留些許忖度的靜謐,江浸月也只好看著沈逾白臉色說話。

江浸月:“應該沒事吧?”

沈逾白:“反正我去沒什麼用。”

沈逾白又再次將視線偏移,墜入顛沛流離的紛雜之中。此時的江浸月將裝置落下,他就這般眼神直達沈逾白,沒有避諱與畏葸。

餘光如同光芒打在肌膚表層,如芒在背驅使,沈逾白又將目光釘在江浸月身上,而兩人卻顯得怪異。

“簾子拉下來,燈開啟一點。”

“沈醫生吃飯還這麼需要氛圍感?”

白眼都是江浸月的自作自受,沈逾白也著實不想讓江浸月繼續消費了自已都口舌,擺著譜體現自已臭臉也罷。

食材被自動機推上,也是江浸月折騰東西南北的時候,即便單手殘疾也不妨礙他將湯底顛倒七八。

沈逾白的目光也確實無法疏解疑慮,江浸月解釋道:“這個換一下吧,你面前那個很辣。”

沈逾白的面容除呼吸以外無法捕尋任何,審視的姿態也應當令江浸月如坐針氈,他又連忙補充:“你長得就像不太會吃辣的樣子,你會吃辣嗎?”

“不會。”

沈逾白在思考,江浸月吃辣,莫飛霜也無辣不歡,所以他們起初點清淡湯底的意義是什麼?

沈逾白又這般暗忖其中,深思模樣可比質問來得詭譎,江浸月怯生生地停滯於此:“做什麼,沈醫生?”

“沒事。”

江浸月又開始無私奉獻,在清湯裡下了不少食材。沈逾白也注意到江浸月的舉動了,他真是奇怪。

江浸月對沈逾白的關心難以忽視,只是若隱若現,可是江浸月從來沒對沈逾白表白,他不應該是這種性子的……

罷了。明明這些問題都思考了好幾年了,怎麼還在想這些。沈逾白收拾起了思緒。

沈逾白詢問:“飛霜一直在你家嗎?出來吃飯之前。”

“他下午才醒的,不過他說打算在我家常住幾天。”

“住著舒服就讓他多住幾天吧,家裡關係緊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舒坦隨著他怎麼來吧,況且你那麼多間放著也是閒置。”

“那肯定舒服啊,沈醫生一起嘛。”

“滾。”

“我床邊也挺閒置的,可以睡我旁邊。”

“能好好吃飯嗎?不吃我走。”

“吃吃吃,我閉嘴。”

沈逾白在工作量的打壓之下早已飢腸轆轆,況且除了晚餐,也沒有任何可以避諱江浸月的藉口。

只是這過分的無聲卻無法按捺江浸月的浮躁,他些許興致闌珊:“怎麼還沒回來?不去看看嗎?”

“有什麼好看的,感情的事情能自已解決就自已解決,就算我們跟他們再怎麼熟,我們也不一定會把一切讀得透徹、解決得清楚。而且感情本來就是曲折迂迴和獨一無二的,每個人看待的感情的方式不一樣,甚至不一定看得明白。”

江浸月卻由沈逾白的不以為意看出坦然,江浸月嚴肅問道:“你看得明白嗎?”

“什麼?”

“感情,你看得明白嗎?”

“我有親情,在這裡我遭遇過生離死別,虛偽親情下我也見過明爭暗鬥、勾心鬥角;我有友情,也有過悲歡離合,思想觀念也一路發生過變化。明不明白怎麼樣定義我無法拿捏,但至少有經歷,有感知的載體便是了。”

“愛情呢?”

沈逾白抬首盯著江浸月,江浸月好像吃透了沈逾白一樣,卻跟沈逾白索要結果。沈逾白敷衍道:“不知道,這不在我理解範疇內,愛恨情仇跟我沒關係。”

“為什麼沒關係?”

“一些事情沒有就是沒有,不會就是不會,到死都不會的。”

“這麼絕情,有人會難過的。”

“本來會難過的人不會難過了,他已經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了,他會全新的生活。”

“那他要是知道呢?”

“你說什麼?”

“沒有,隨便說說,”江浸月笑著挑逗沈逾白,“你的話太沉重了我聽不懂,我隨便回的。”

江浸月的話語如同星火丟入麥稈中,起初若隱若現,沈逾白甚至毫無感知,自已還以為是黑夜中悠然自得的清風。

結果,在稍作思緒空檔之下,火勢已經將黑夜燒得蒼亮,黑夜被燙出許多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