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程的眼睛很漂亮。
許嘉珩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就瞪大含淚的眼睛看他。後來水汪汪的眼睛一哭,全家人都圍著她,他只覺得煩躁。
而剛剛,他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連日來的鬱悶一掃而光,她坐到他床上時,他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閃過一個念頭,就是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說過話了。
“能看看你的書嗎?”許嘉珩就這麼開了口。
姜程驚訝抬頭,看見許嘉珩的視線停留在她的書上。
她忍著把它藏到身後的衝動,淡定地回答,“就是課外書,你不會感興趣的。”
“我想看。”
這話帶著點任性,太不像許嘉珩會說出口的話了,姜程忽然就不忍心拒絕他,把書遞了過去。
許嘉珩坐到了轉椅上,真的就翻起書來。
他開始只是不甚感興趣地翻過幾頁,又翻過幾頁,最後突然就停在某頁,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幾分鐘,姜程度秒如年。
她終於不自在地開口,“我困了……”
許嘉珩嗯了一聲,眼睛卻還看著書,他一字不落地看完那一頁,才慢悠悠合上書,還給姜程。
他沒有起身離開,眼神認真打量起姜程來。
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姜程親他的那一天。
她道歉了,他後來也接受了她的道歉,本來該翻篇的,但他總不自覺想起,心裡總像堵著什麼似的,哪哪都不暢快。
尤其是她像沒事人一樣笑著,那種不暢快更是明顯。
他初時以為是憤怒,可在後來無數次重演的夢裡醒來,他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未知不是最可怕的,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混沌狀態才最可怕,因為那會使人產生很多莫須有的幻想和期待。
他在想,今晚他得解開謎題。
“姜程,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姜程接了書,正鬆了一口氣,聽見這話奇怪地看他,“我什麼時候……”
許嘉珩替她回憶,“那天,你把我認成嘉彥,叫住我……”
“停,”姜程打斷他,“如果你是說我……的事,我已經跟你道歉了。”
“那不算。”
“怎麼不算?”
“我說原諒你了嗎?”
姜程第一次見許嘉珩這麼無賴,氣急道,“你這不是耍賴嗎?都過了這麼久了,不原諒你當時怎麼不說……”
“嗯,耍賴又怎樣,”許嘉珩語氣平靜,臉上又是剛剛那種孩子氣的任性,“誰讓你做對不起我的事?一句道歉就想了事?”
姜程一時語塞,沒了氣勢。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那你要什麼?”
許嘉珩沒有說話,但眼神從姜程的眼睛,慢慢滑到她的整張臉上。
房間裡是一陣奇異的安靜。
姜程感覺到許嘉珩的審視,在這種奇異的安靜裡,突然慢慢緊張起來。
過了好半晌,許嘉珩才開口,“等價交換,這樣才公平。”
姜程好一會兒沒動靜,不確定這等價交換是不是她理解的等價交換。
她手滲出了汗,努力剋制著不自然,“什麼意思?”
許嘉珩長腿一伸,帶著輪子的轉椅就滑到了她面前。
腿碰著腿,腳碰著腳。
下一瞬許嘉珩手就扶住她的臉,慢慢靠近,說,“可以嗎?”
姜程身體僵住,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許嘉珩看著她的神色,停了好幾秒才低頭。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像那天一樣。
姜程那雙漂亮的眼睛還看著他,許嘉珩又忍不住低頭湊近。
生澀溫柔的吻,從她的臉頰流下,蔓延到嘴角、下巴,然後是唇邊齒畔慢慢試探,輕柔得像綿長細雨。
直到覺察到似有若無的回應,他像是得到什麼訊號似的,開始毫無顧忌地嘗試、探索。
那些重演過無數的夢,經由他一個個動作,從虛幻變成現實,淺嘗輒止似乎不夠,要更多、更多,才能看清、驅散那些混沌的、似是而非的東西。
夜裡格外地靜,只有時緩時急的呼吸。
停下來的時候,兩個人的呼吸都是亂的。姜程的臉和耳朵血一樣通紅,平時張牙舞爪的,現在整個人像被定格住了。
這個時候的姜程沒發現,許嘉珩眉眼都是柔和的,嘴角似乎還揚起了一點弧度。
她只記得許嘉珩又靠近她,啜了一下她的嘴角,還在她耳邊親了一記,跟她輕聲道別,“我走了。”
回過神來時,姜程臉蒙進了被子,心裡有深深的懊惱,怎麼會任由他親下去?隨即又因為自己一些隱秘的情緒而惆悵難過,後來又生起一點怒意:這算什麼等價交換?
第二天醒來時,她躊躇著不敢開啟房間門,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彆扭的感覺。
她在床上又磨蹭許久。
等她終於鼓足勇氣走出來,做好跟許嘉珩見面的心理準備時,他已經不在家了。
齊女士說,他一大早就出了門,辦完事直接坐車回學校。
姜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迷惘的感覺,心裡悶得難受。
之後,他們又有好久沒見面。
有時候,在某個夜深人靜回想起來時,她總懷疑那是不是她曾做過的一個夢?
她也隱約有過大膽的猜測,但想到許嘉珩平時對她的冷淡,又很快否認了。
她憤憤地想,也許就是他隨興而起的一個報復吧。
算了,她想。
他們現在誰也不欠誰了,把小時候的一切也都抵消了。
許家的小客廳裡,電影還在放著。
後背觸到沙發那一瞬間,姜程一下子清醒過來,立馬把許嘉珩推開了,她坐直了身子,整理自己的頭髮、衣服,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許嘉珩也調整了坐姿,眼睛看著螢幕,懶懶開口,“我媽說,讓我給你介紹物件,你怎麼說?”
姜程沉默了半晌,說,“有合適的都可以見見。”
“什麼樣算合適?”許嘉珩問。
姜程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事業有成、人品好、顧家……性格平易近人最好,長相嘛,看得過去就成。”
許嘉珩點點頭,“聽起來,嘉彥就挺適合,之前怎麼沒在一起?”
姜程心口一滯,無所謂地笑笑,“這不是錯過了嘛?”
許嘉珩沒再說話,似乎真的在專心看電影,直到電影結束,他才開口,“行。”
姜程率先走出客廳,想到什麼似的,半路又折返回去,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許嘉珩嘴上的口紅,滿意之後,她才扔了紙巾準備離開。
許嘉珩這時突然開口,瞥了一眼她的手腕,說,
“手錶合適嗎?”
“我應該不會記錯。”
姜程的臉隱隱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