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程小時候,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姜父薑母只她一個小孩,親戚同輩裡也多是男孩,因此雖算不上大富大貴的人家,姜程也是蜜罐裡泡著、被寵著長大的。
再長大一些,姜程的調皮搗蛋就出了名,而齊嘉彥就是她忠實的同盟。
七歲,姜程和齊嘉彥上一年級。
開學沒多久,她就見到了齊嘉彥嘴裡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許嘉珩,他剛從老家被接來讀書。
那時她正嚎啕大哭。
姜父薑母是雙職工,工作忙,很少能夠準時下班的。姜程剛上小學那陣,經常是哭著被最後一個接走的。
齊女士一左一右牽著許嘉珩和齊嘉彥,後來給姜女士打電話,把她也接了回去。
姜程和齊嘉彥同班,又住同個小區同棟樓,一來二去,齊女士也攬了活,把姜程順道接了回去,她爸媽下班之後,再到許家來接她。
兩家關係越來越好,許家簡直可以算得上姜程第二個家,她是一點也不見外的。
許家又沒有女孩,姜程幾乎被當成半個女兒一樣寵,從許家父婦到齊嘉彥,都對她有求必應,到後來甚至可以說為所欲為。
但許嘉珩是個例外。
許嘉珩大她和齊嘉彥兩歲,聰明又生性老成,她和齊嘉彥調皮搗蛋,成績只拿個位數時,許嘉珩已經是穩居年級前幾的別人家的小孩。
他對姜程秉承著一個鄰居哥哥的禮貌和疏離,他並沒有表現得討厭她的樣子,但他不會主動和姜程說話,也從不參與她和齊嘉彥之間的遊戲。
姜程可受不了許嘉珩的冷落,但程女士說,你得拿出點誠意。
這會兒,姜程拿著程女士獎勵她的奶糖,正跟許嘉珩獻殷勤。
齊女士在旁邊打趣,“程程喜歡小珩是不是?”
第二天,大白兔奶糖到了齊嘉彥手裡。
放學回家,姜程把許嘉珩堵在房間門口,“為什麼把我給的奶糖給齊嘉彥?”
“我不愛吃糖。”許嘉珩老成地說。
“那你喜歡吃什麼?”姜程不罷休。
“我沒有特別喜歡的。”
姜程哦了一聲,像是接受了許嘉珩的理由。
她連著兩次又給了許嘉珩吃的,她知道都進了齊嘉彥嘴裡。
第四次,姜程把老師獎勵的卷筆刀送給了許嘉珩。
姜程一學期也得不到老師幾次誇獎,可想而知,這份禮物的誠意有多大。
晚上,齊嘉彥把筆盒禿了的鉛筆放進卷筆刀裡,轉動幾下,拿出來又變得尖尖的了。
姜程發愣地看著那個卷筆刀,在眼淚要掉下來的前一秒,把那個卷筆刀從齊嘉彥手裡搶來砸了,又跑進許嘉珩的房裡,把他的書都扔在了地上。
她憤憤地想,她才不要再弄什麼破誠意!
正巧姜父來接她,她連書包都沒拿,就跑回了家。
隔天到學校,許嘉珩放下書包,發現書包上貼了一張紙,上面畫著個大豬頭。
他記得,走出小區時,姜程撞了他一下,還回過頭來對他做鬼臉。
“幼稚。”許嘉珩想著,把紙撕掉。
但姜程幼稚的事可不止這一件,藏他的課本、藏他的橡皮擦,在他的課本上亂塗亂畫,最嚴重的一次是,她把他的作業本弄溼了,害得他熬夜趕作業。甚至把自己闖的禍都想栽贓給他,後來連齊嘉彥也跟在她屁股後頭了。
不過她的把戲瞞不過她爸媽,每幹一次她就被罵一次,每罵一次她就更加變本加厲。
後來長大的姜程無數次回想,對這些做過的事有過深深的羞愧,想過道歉,但很多回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也許在更早之前,或者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許嘉珩就已經討厭她了,討厭她這個愛哭又沒有邊界感的鄰居家的小孩。
轉折是在她摔壞許嘉珩一張CD之後。
齊嘉彥神秘兮兮告訴她,他哥有個很寶貝的東西,就藏在櫃子裡,問她敢不敢去?
其實後來對許嘉珩的惡作劇,大多變成了齊嘉彥牽頭,姜程在許嘉珩面無表情、無動於衷的回應中,已經失去了耐心,不願再參與。
但更多的原因是,她已經是四年級的大姑娘了,不像小時候那麼頑皮了
不過那次齊嘉彥卻不罷休,拿各種話激她,她自尊心作祟,同意了。
還沒長開的齊嘉彥比姜程還矮一截,根本摸不到那。
她踩上桌子,勉強能摸到櫃子頂層。
手拿到東西的時候,許嘉珩也正好開門進來,她心裡一顫,手也跟著顫。
CD是直接碎在許嘉珩面前的。
年少的她第一次看見許嘉珩臉上出現那麼多表情。
從平靜、疑惑、到不敢置信、憤怒。
齊嘉彥也嚇傻了,站在她身邊不敢說話。
齊女士聽到聲音,手拿著鍋鏟跑過來,看見的場景,就是許嘉珩氣得攥緊拳頭,她拿著碎掉的CD哭,齊嘉彥也跟著哭。
後來才知道那張CD,是許家爺爺送給他的禮物,裡面都是他和他爺爺一起生活的回憶,而他爺爺在那時已經過世。
其實開始許嘉珩發火的時候,她雖然害怕,但還有點僥倖。在聽到說齊女士那些話,清楚她不會站在她這邊之後,她才有一種天塌下來的無措和心慌。
氣氛一直僵持到許父回來,他厲聲訓斥了齊嘉彥,卻沒有說她什麼。
他溫聲安慰許嘉珩,跟他保證會再幫到他弄一張。
這話姜程信,齊嘉彥信,但許嘉珩不會信。
許父當著他的面,打電話給他老家的大哥,讓他在父親的遺物裡找找。
打完電話又說,他明天帶CD去看看能不能修復。
許嘉珩接受了許父的方案,面對她和齊嘉彥的道歉,冷漠以待。
姜程也沒臉待下去,自己跑回了家。
起先她還不敢跟她爸媽說,再三追問之後她才開了口。
她媽拿起掃把就想打她,被他把攔住了,狠狠地罵了她一頓,隔天就帶著禮物押著她再次跟許嘉珩道歉。
許嘉珩在他爸媽的示意下,才勉強收下了禮物。
但這事並沒有結束。
齊嘉彥說CD沒法修復,而且他哥好幾天沒和他說話了。
一直到許父老家的大哥打來電話,說找到了,又給復刻了幾張,已經寄過來了。
她和齊嘉彥才鬆了口氣。
許嘉珩跟他弟說了話,但對她還是那副樣子。
她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敢再踏進許家,而且再不敢去許嘉珩房間了,但見到他都是目不斜視、強裝鎮定地走開。
饒是這樣,也被齊女士看穿調侃,“程程現在看見小珩,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呢!”
這話姜程那時是反對的,但後來她不得不承認了,因為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她會在夢裡反覆經歷,聽見許嘉珩壓抑著巨大的怒火問她,“姜程,你有完沒完?”
冰冷的、帶著嫌棄的眼神,她至今都忘不掉。
那是不懂事的她,開始知道許嘉珩對她的容忍和厭惡。
那夢似乎一直到初中才漸漸銷聲匿跡。
齊女士想盡辦法消除他們之間的隔閡,在她兒子跟前說好話,又鼓勵她主動跟許嘉珩說話。
那時候班裡流行摺紙鶴,她還給許嘉珩折了一大罐。
齊女士在旁邊表情誇張地稱讚她,許嘉珩收下了,情緒卻沒有太大的波動。
他仁慈地給了她三天的好臉色,然後又迴歸到了他們最初見面的狀態。
姜程放棄了。
她在那段時間沉迷於看雞湯名言安慰自己,不知道從哪看到了一句話,
“在錯誤的道路,放棄就是前進。”
她想跟許嘉珩搞好關係就是錯誤的,她都道過歉了,幹嘛還去貼人家的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