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德皇后死了,死在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漫天大火中,直到第二日凌晨,盥洗的宮女才發現坤寧宮燃燒的漫天大火,於是整個皇宮的下人全部出動滅火。

不幸的是坤寧宮共計三十六人,連帶著聖德皇后到宮女全部無一生還。

舒皇整個人瞬間蒼老,像是老了十歲。

他將整個身子扶在書案上老淚縱橫。

值得人談論的是,這場大火來得突然,甚至宮裡所有人都未發現。

舒皇為聖德皇后舉辦了隆重的葬禮,請來法師為聖德皇后超度,為了讓世人永遠記住她的賢惠大赦天下三年,減稅負。

棺槨送出京城那天,整個皇城的百姓都面露哀傷,行跪拜大禮。舒月離走在棺槨前面身子踉踉蹌蹌的,很多次險些摔倒,幸虧身側的舒君悅扶住了她。

“阿離,你要是走不動了,便回去吧。”舒君悅柔聲勸說道。

舒月離掙開了他的手,倔強道:“我沒事。”

最終,她順利將聖德皇后送出了皇城,望著送葬隊伍越走越遠的身影,舒月離嘴角噴出一股鮮血,視線一黑,便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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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馬蹄聲震天動地,噗通—噗通,驚起大片飛鳥。

“快了,前方就到翼城了,馬兒你可千萬要挺住。”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此時他渾身髒兮兮的,疲憊不堪,可他知道自已不能停下來。

“嗵—”他身下的戰馬應聲倒地。

他從空中落到地面,滾了兩圈才停下來。

“嘶~嘶。”他覺得全身的肋骨都斷了,可想到自已身上的信件,仍舊堅持向前爬著。

他不斷安慰自已,就快到了,快到了。

邊境翼城

“將軍。八百里加急信件。”守城副將俞濤拿著手裡的信件風風火火進到營帳。

“拿給我看看。”華夏快速從書桌坐起來接過信件。

幾秒後,他的臉色黑沉的可怖。

俞濤催促道:“將軍,信上說了什麼?”

華夏將信遞給俞濤,“皇后娘娘她殯天了。”俞濤驚撥出聲。

“咚—咚”華夏用力的捶打著書桌發洩著心裡的怒火,最終書桌禁不住他的捶打,四分五裂開來。

俞濤憤怒道:“將軍我們反了吧。”

華夏呵斥,“屁話,大逆不道。”

“將軍,不能讓皇后娘娘死得不明不白啊。”俞濤眼裡留下兩行清淚,他看著皇后娘娘長大,看著她嫁人,打心眼兒裡為她高興,誰承想自已這個白髮老頭還活著,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華夏的眼眶似充血般紅腫,他穩了穩心神道:“以後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別說了。”

俞濤道:“可是?皇后娘娘豈不白死了。”

華夏道:“我華家世代守護皇族,得先皇信任,領十萬大軍駐守翼城,切不可做亂臣賊子。”

“將軍,話雖這樣講,可今時不同往日了,北冥滅了,陛下已經不需要我們了。”

“那我華家也不能做叛國之事。”華夏堅持道。

“怕就怕,陛下逼我們啊。”俞濤長嘆了口氣,眼裡是兔死狗烹的絕望。

舒月離又大病了一個月,大夫說是因為她哀傷過度,勸她舒緩心思,多出門走走。

只有她自已知道心裡有多痛,她最敬重的父皇為了鞏固自已的皇權,親手殺了最愛她的母后,甚至她還必須當做不知情的樣子。

她都覺得自已可悲。

舒君悅看著她消瘦哀傷的樣子來了很多次,嘴裡不停說著對不起,是他沒護住母后,舒月離也一直沒理他,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她原本是不該怪他的,因為皇權至上,沒人能逃得過。

程萬里也是日日過來探望,他每次來見到舒月離空洞淡漠的神色,心裡的自責便又多了幾分。

看著心愛的女人數次遇險,從活潑跳脫到死氣沉沉,他一次也沒能幫上忙。

出了公主府,熾熱的暖陽照在他身上,他卻只覺渾身冰涼,幼時舒皇那句,你將是南離最鋒利的一把刀,久久環繞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柳寒風也來了,如今他褪去了少時的青澀,變得沉著穩重,成為了翰林院編修。

他時常對著舒月離自言自語,很多時候舒月離連個眼神都沒給她,他卻很會自娛自樂,執拗地講著身邊發生的趣聞瑣事。

“阿離,你知道嗎?我不是因為季素心死了所以才離開公主府的,我早前便知道你我之間橫亙了一道天塹,我以為只要我在你身側總有一天我們能在一起。

可是看到你被人追殺,我連保護你都做不到,我覺得自已很是沒用,不敢再面對你。阿離,我很想你,想念從前那個肆意妄為、無憂無慮的你。”

柳寒風說完,眼神直勾勾望著舒月離的眼睛,想從中找出一絲光亮,最終還是令他失望了。

遠在南方的舒懷瑾寄了信件過來,舒月離也不想看,讓人壓在了梳妝盒下面。

就連一貫不和的舒妍也來了好幾趟,後來她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嘆息中。

兩日後,舒皇任命墨為南離國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同時命程萬里全力絞殺幽冥教眾。

一時間舉國歡慶,無論朝臣還是百姓皆盼望著幽冥教眾伏法的那天。

那日,秋風蕭瑟,風捲起樹上的落葉漫天起舞,舒月離對著湖邊那棵光禿禿的楓樹發呆。

墨就是那時出現的,他似仙人般從天而降,踏著秋風,踩著落葉,一襲紅衣,吸引了舒月離的視線。

“你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舒月離嗓音清冷,像是臘月的寒風,臉上是冷漠疏離。事實上,她很想語氣平靜的朝他說的,像對待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那般,儘量讓自已保持最後的體面。

可是話一出口,又都變成了責怪、怨恨,壓抑、惱怒的情緒不停地在她腦子裡盤旋,令她難以冷靜。

她知道只有真正在意的人,才會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忍不住的發火,遍體鱗傷也要靠近。

可是她怕了。

“來看看公主。”墨的聲音依舊不帶絲毫情緒,似乎世間之事都擾動不了他那顆冰涼的心。

“你走吧,本宮不想見到你。”舒月離的視線停留在楓樹上,像是對楓樹自言自語。

“可我想見阿離。”

“想見我?”舒月離眼底生出一抹嘲諷,嘴角輕笑著,妖孽般的惑亂人心。

“你憑什麼見我,有什麼資格見我,我又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多可笑啊!她因他失去了似親人般陪伴的侍衛,因為他葬送了一百二十三條無辜的性命,最後又是他攔在自已身前,讓自已親眼看著最愛的母后喪命,他一個連真實模樣都不敢坦誠相待的人,又怎配說想見自已。

“阿離。”墨眼底有一絲複雜。“一切都會過去。”

“過的去嗎?過不去了,至少你我之間永遠生了芥蒂。”

“阿離。往後我都會在你身邊。”

舒月離身子向後退了兩步,聲音有些許哽咽,她抽了抽鼻子,默然道:“不必了。”她的心已經死了,偌大的皇城裡,每個人都是來了又走,似過客般匆忙而過,她不想再經歷了。

“無論阿離信與不信,我都從未想過要害你。”墨的聲音變得深遠綿長,像被漫長時光浸染生了幾分滄桑。

“這天朝終歸是陛下的,任何人不過是皇權下誕生的玩物,誰也掙脫不掉。”

“是嗎?那為什麼別人活的好好的,可偏偏我的母后死了。”舒月離冷眼看著他,想從他幽暗的紫眸中看出個道理。

“阿離,皇后娘娘要比你看得清的,她大概早料想到自已的結局了。朝堂更迭,三國統一,這天下,又該建立新的秩序了。你、我都逃脫不掉的。”

“哈哈——”舒月離露出一股猙獰的笑容。

良久,舒月離漆黑的眸子對上墨的寒潭紫眸,“我想你幫我。”

墨輕笑,“怎麼幫?”

“我要——”舒月離緩緩向墨耳邊靠近,似有似無的氣息噴灑在墨雪白的脖頸上,瞳孔裡盡是陰鷙狠厲。

墨聽聞眼底笑意更深了,“阿離確定?”

“確定。”

“那我便幫阿離。”他微笑,眼底是無盡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