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羽滿臉喜悅又謹言慎行道:“我前不久到皇姐府上了,被婢女告知皇姐沒空。聽聞是因為皇姐府上的琴師病了。他這次有同皇姐來嗎?”

舒月離露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沒有。”

舒羽又迫切問,“他的病好了嗎?”

“皇妹很關心他?”

她吞吞吐吐道:“有次我獨自上街,被街上的惡霸調戲,是他幫我解圍還教訓了惡霸,我很感謝他。”

舒月離:“還有這種事。”

“是呢,他是個好人。不知皇姐可否將他讓與我。”

舒月離本想著幫她將柳寒風約出門,事情也就解決了,合著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才到了真正的話題上。

她自認和三皇妹舒羽沒什麼交集,憑什麼將人讓給她。

舒月離眉眼輕挑,淡笑,“他是個人,若是他願意同你走,我會放他離開。若他不願,我也沒辦法。”

“前提請你查清楚他的身份,他可是北冥的世子,皇妹確定還要嗎?”

舒羽面喜上眉梢堅定道:“要。”

“那我回去會同他講。”

舒羽俯身作揖,“謝皇姐。”

舒羽走後,舒月離內心氣急,難不成天下的好男兒都在自已公主府了。一個個的都盯著自已家宅院。

“小阿離不高興?”身後一道戲謔的聲音響起。

“皇—叔。”舒月離俯身行禮。

舒懷瑾淡淡點頭。

“皇叔怎麼不在宴會和眾大臣寒暄,有空出來偷懶。”舒月離覺得氛圍有些尷尬,是那種面對陌生長輩的疏離感,可眼前又不單單是她長輩,還是個俊俏非凡的年輕男子,她想著說話總要隨意些,便開起了玩笑。

“呃。”

他這是預設自已說他偷懶了。

許久,舒懷瑾悠悠開口,“阿離可有喜歡的男子?”

“駙馬算嗎?”

舒懷瑾打斷,“不算。”

舒月離疑惑問:“為什麼不算?”

“阿離看他的眼裡沒有愛。”

舒月離心下大驚,她這個皇叔真的有點不簡單吶。

“如果有一天阿離遇到真心喜歡的人,若是受到他人阻攔,皇叔可以幫你。”

他慘白的臉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染上一層紅暈。

“什麼意思。”舒月離被他莫名的話弄得不知所措。

舒懷瑾抬起眼睫,漆黑的雙眼直直盯著他,唇角邊染著一絲淺淺的笑意,“字面意思。”

“小阿離遇到自已解決不了的事情也可以找我。”

舒月離問:“為什麼幫我?”

“你長得很像她。”

“誰?”

舒懷瑾,“你該知道,你有個姑姑吧。”

“知道。”

“你對她瞭解多少?”

舒月離答:“不瞭解。”

舒懷瑾緩緩開口,“她名舒洛,陛下,舒洛同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十幾年前正逢天災,南離動盪不安,恰逢北冥國吞併東辰國,開始了對南離虎視眈眈。南離國內憂外患,為了平安度過劫難,陛下派舒洛前往北冥和親。”

“那時皇叔已經在皇陵了吧。”

“是,但皇姐一直有和我互通書信,每年她還會去皇陵看我。”

舒懷瑾:“舒洛前往北冥一年後,遭人誣陷,含恨而死。屍身掛在城門口三日不落。” 他的聲音從嘶啞到無聲,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到荷葉上,蔭出一圈漣漪。

舒月離不知怎麼勸慰,只能向他靠近了些,將帕子放到了他手上。

舒懷瑾接過帕子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只是紅著的眼圈一眼便能看出他哭過。

“皇姐以前也會用帕子給我擦眼淚。”

“阿離想聽聽我們的故事嗎?”他輕吐了一口氣。

“皇叔會說嗎?”舒月離反問。

舒懷瑾並沒回答她,而是自顧自講述了起來。

“我八歲那年,父皇殯天了。原本這是一件對所有人來說的大事,關乎黎民百姓生計。可我卻不在意,父皇在我眼裡就像個熟悉的陌生人,他扮演著可有可無的角色。

阿離大概不知道你祖父後宮有多少人。他後宮除卻皇后,貴妃,妃子,便已有七十二人了,她那些妃子更是不計其數。

當然他的皇子只會更多。那時母妃、皇兄、皇姐和我都過得如履薄冰。”

“阿離肯定聽說過坊間對我的傳聞,肯定說我懦弱無能、軟弱可欺吧。可是你不知道當時處境多難。

由於父皇死得突然,皇位的爭奪由暗轉明,我們的生活更加艱難。宮裡其他娘娘畏懼母妃的才能,便聯合親王、朝臣陷害她,逼的她在父皇棺槨前自盡。

帶我看到母妃屍身時,她已經斷氣了,舌頭伸得老長,整個眼球像是爆裂般凸出,血水順著眼瞼流到地上,直到封棺前她的眼睛都沒合上。”

“母妃走了,皇兄忙著爭位,只有皇姐會輕輕撫摸我的後背安慰我別怕。再後來連飯都吃不上了,皇姐便在夜裡偷跑出去替我找吃食,每次她帶著渾身傷痕回來,我都心痛的要死。

好在皇位落在了皇兄身上,我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名正言順的繼位的,但繼位的同時,他也將皇姐許給了北冥王室。”

“幾年後,皇姐出嫁時,眼眸閃著亮晶晶的淚花,她告訴我別怕,要好好生活。可北冥人卻辜負了她。”

“阿離,我不能-原諒皇兄-對她的冷漠,我更-不能原諒自已的無能。”舒懷瑾雙臂抱頭,巨大的悲痛幾乎席捲了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舒月離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避免他不落水。

“阿離,皇姐,皇姐,阿離-你長得很像她。”

——————

宴會還在繼續,朝臣們觥籌交錯,歡歌載舞,舒月離只覺得無趣。

她眼神瞥見寧王的小廝對著王總管耳鬢說了些什麼,待王總管將事情彙報給父皇后,幾人都離開了。

舒月離又要起身,被程萬里拉了下來。

“阿離,你又要去哪兒?”

舒月離:“回房。”

程萬里:“我們一起。”

舒月離:“我們並不順路。”

“你到底為什麼躲著我,是因為那個琴師嗎?”

這句話程萬里在心裡憋了好久,今日他終於問出口了。

“與他無關。”

眾人見兩人拉扯目光紛紛聚集而來。

舒月離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同我來。”

天邊太陽漸落,晚霞明媚,燒紅了半邊天空;山風盪漾,捲起漫天竹葉,在空中打旋兒。

“今日的晚霞一如往年那般好看。”舒月離嬌媚的臉蛋露出苦澀的笑容。

“從前我總期盼,能同你一起享受這美好的時光。如今我累了,我不想期盼了。前些日子我已經同母後聊過你我的事情了,母后準了我們和離。”

程萬里:“我不同意。”

“理由。”

“沒有理由,就是我不同意。”

舒月離既想笑又心酸,“由不得你。”

“阿離當真是長大了。”他雙眼一眯,嘴巴一咧,忽然爆發出一陣肆意大笑,瘋狂的笑聲久久不絕,透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嘲諷之意。

他早該想到的,終有一天,他的阿離會離開他。

若是,他能夠珍惜些,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待舒月離的身影隱沒到夜色中,程萬里依然呆呆注視著她遠去的方向,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一般深沉,眸中似乎飄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阿離,我不會放你離開。”

夜裡,清澈的湖面上,有兩道俏麗的身影一左一右的坐著。

柳寒風百無聊賴地撿起地上的石子朝湖面拋去,石子落水驚起圈圈漣漪。

身側的季素心也不講話,只是靜靜看著柳寒風的眉眼,夜風輕拂,吹起他如墨般長髮,季素心嘴角始終泛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