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馬司查一個人的住處簡直太簡單了,上面把命令傳達下來,兵士們就開始層層搜尋,最終在西市的一處叫“歷槐巷”的地方,找到了這位孫亢大人小妾的住處。

孫亢今年四十一歲,他跟自已的髮妻十七歲成親,與他家的貧困潦倒不同,妻子家頗有家產,兩人成婚後,他入住妻子家,他考舉人考了兩次,進士考了一次,全是妻子家裡出的錢,就算如今他為官了,還對妻子十分懼怕。

臘月二十九的夜裡,孫亢的妻子劉氏在家中收到一封匿名寄來的書信,她問詢門房子送信人長什麼樣,門房子說自已是在宅門前發現的,信封上寫了孫夫人收,他就拿了進來。

劉氏半信半疑拆開了信封,開啟書信看了一眼,就雙目噴火,她一臉吃人模樣抬起了頭,看著門房子問:“老爺今天去哪了?”

門房子哪裡知道孫亢去哪了,他見夫人現在這般兇悍如虎的樣子,嚇得渾身打了個哆嗦,“小人也不知道啊。”

“好他個孫亢,居然騙我說什麼衙門公務繁忙,晚上回不來!”劉氏怒極反笑,她一拍桌子,“老孃不把他皮扒了!”

她怒氣衝衝地殺了出去,府中下人見主母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交頭接耳後也連忙跟了上去。

孫亢的府邸外早就被季致安排了人蹲守,他們一見孫夫人出來了,就連忙跟在那群家丁身後。

二十八的夜裡長安城一片繁華喧囂,這一行人在街道上是如此顯眼,尤其是街坊鄰居對這位孫夫人甚為了解,他們一見孫夫人虎目含煞的模樣,更是好奇跟茫然。

他們扯住隊伍最後面的一位漢子問怎麼回事,那漢子一臉猶豫,壓低聲音說:“我家大人在外偷人被主母發現了,正準備去抓姦。”

那漢子是五城兵馬司的兵士假扮的。他這一句話頓時讓人群炸了鍋。這天底下還有比抓姦更好看的戲碼了嗎?這種事情簡直百年難得一遇,人群頓時一傳十十傳百,這隊人馬越來越龐大。

越來越多的人好奇,聽完之後立馬加入了隊伍,這隊伍原本也就十人左右,來到長安的御街上時已經快要破百了。

孫夫人也沒有阻攔,她見人越來越多正好可以讓那個賤人顏面盡失。眾人見孫夫人並沒有阻攔,於是由悄悄跟隨變為理直氣壯。

“大爺別下棋了。”一位兵士假扮的對路邊棋攤上的人群說道。

“不下棋能幹嘛?”

“兵部主事孫亢大人知道吧,他在外養了人,被他媳婦知道了正在去抓姦的路上,一塊去看看?”那兵士掐著腰說。

老百姓們平常就喜歡看熱鬧,尤其是那些平常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的笑話,那大爺聞言把手中的棋子一扔,屁顛屁顛地就跟上了隊伍。

季致給這群兵士安排的任務就是造勢,把這件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於是長安城中就出現這一幕。

前面一箇中年婦女雄赳赳氣昂昂地走著,後面家丁們也昂首挺胸,家丁們後面一位五城兵馬司的兵士對著身後烏泱泱的人群解說著。

“大家排好隊,不要擁擠。”為首的漢子指揮著,他平常在衙門裡就負責在城中巡邏,他指揮起人群可謂是手到擒來。

訊息傳播的速度極快,在這座百萬人口的大城中,這條訊息傳播的很快半個南城都知道了,人群也越來越浩大。

西市的歷槐巷很快就到了,放眼望去可謂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銀山銀海,整個巷子堵的是水洩不通,巷子裡擠滿了人,巷外還有大片大片的人在往裡面擠。

這可把歷槐巷的里長嚇壞了,他拉起旁邊一位看客問道:“壯士,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人啊?”

“兵部主事孫亢知道吧?”那看客踮著腳尖,伸著脖子往裡面看。

里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養小情人的事被自已媳婦知道了,大家都是來看抓姦的。”

“啊?”里長有些茫然。

“算了,不跟你說了,別擋著我看戲。”那看客見這老頭磨磨唧唧的樣子,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歷槐巷旁邊的酒樓上的臨窗位置,季致正跟史客平兩人喝著小酒看著外面這大動靜。

“殿下這招真的高,這麼一來,孫亢必定要丟人丟大發了,上面為了影響把他一擼到底都有可能。”史客平由衷欽佩道。

季致笑了笑,沒有接話。

劉氏來到那院門前,一腳把院門踢開,大吼一聲:“孫亢給老孃滾出來了。”

可憐的孫亢,堂堂朝廷六品命官,剛和自已的小妾親熱完,睏乏至極睡著,被這一嗓門嚇得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大驚失色,“這婆娘怎麼找來了?”說完身姿靈活地從熱氣騰騰的被窩裡鑽了出來,他旁邊的小妾也嚇壞了,哆嗦著問:“是大夫人?”

“不是她還能是誰?”孫亢鞋和衣裳一塊穿,正要繫腰帶時,聽到院子裡傳來許多腳步聲,心想壞了,要是被自家婆娘抓個正著,自已不得被收拾死,於是他腰帶也不繫了。

“老爺我先走一步。”孫亢撂下這一句話,就從後窗跳走,留下小妾光著身子瑟瑟發抖。

孫亢從後窗跳下,見後院沒有人,心裡安定大半,覺得自已真是機靈,他心中一陣嘚瑟,他對著半丈高的院牆一個衝刺,兩隻手趴住牆沿,跟王八一樣一縱就上了牆。

孫亢大人堂堂文官平常手無縛雞之力,在如此情急之下居然能徒手翻牆,如此矯健身姿在當年不去參加武舉都可惜了。

要不是說人家文官就是心細,在買下這座院子時,就考慮到未來可能會被自家母老虎抓姦的可能,特意在屋裡開了個後窗,方便逃竄。

他一隻腳勾著外牆,雙手用力,就這麼跟騎馬一樣坐在牆沿上,但等他往下看時嚇了一跳,只見牆後站滿了人,一時間孫亢與人群大眼瞪小眼。

這時孫亢聽到院內傳來自已小妾的哭泣聲和自家母老虎的怒吼聲,他嚇得一哆嗦,連忙對著人群說道:“讓開!讓開!”

誰知道人群沒有後退半步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他急得火燒眉毛,訓斥道:“老子是朝廷六品官員,你們這群刁民快點給本官讓出一塊空地!”

他本以為自已亮明身份,這群刁民會畏畏縮縮地給自已讓開空地,哪能想到這群刁民聽到自已表明身份非但沒有讓路,反而眼睛放光。

人群中擠出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兩個壯漢臉上帶著壞笑,他們猶如看到一個脫光的女子躺在床上掃榻相迎的模樣。

孫亢被這眼神看的心中發毛,正還要訓斥時。就聽到其中一人說道,

“你就是孫亢?下來吧你!”

孫大人的左腿被漢子一扯,整個人被拉下院牆摔在地上,這一摔可把孫大人摔得七葷八素,肋間巨痛讓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來話。

兩個人架著孫亢往外走去,邊走邊大呼:“抓到孫亢了!抓到孫亢了!”

人群一聽到當事人被抓到了連忙讓開了一條道路,孫亢被摔得迷迷糊糊的,聽到這倆個缺德玩意還大聲宣傳自已的身份更是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那兩人架著孫亢順利的來到前院,把孫亢往劉氏身邊一扔,嗖一下就消失了。

那小妾赤裸著,就這麼跪在前院簷下里,她蓬亂的頭髮垂下來遮住臉,她兩隻手捂著自已的隱私部位,似乎這樣就能留住自已僅存的清白,但怎麼可能遮住完全,這可讓人群中不少地痞流氓大飽眼福。

她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把自已身前的地面洇出了一大片陰影。

這讓人群中不少心軟的大爺大媽嘆息不已。

“終歸是個可憐人啊。”史客平把這個小妾的身份查的一清二楚,這女子今年才十八九歲,前年雙親去世,這女子賣身給人牙子才湊齊父母的棺材錢,她後面又被人牙子轉手賣給了孫亢成為小妾。

季致不忍再看,他站起身子,背對著窗戶,陰影籠罩著他,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窗邊放著一盆蘭花,蘭花被月光打成陰影,破碎的投影在窗框上。

“事後多關照關照這個可憐的女子。”季致聲音中沒有蘊含情感,讓人無法透過語氣了解到他的心情。

史客平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走吧,沒有必要看下去了。”季致往外走去。

史客平站起身子,把窗戶關緊,跟在季致的身後離開。

劉氏可不會關心這個小妾的身世有多可憐,她一個巴掌扇在這個女子的臉上,聲響之大讓外面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那女子被這一巴掌扇的直接癱坐在地,一道血痕從她的嘴角往下流出。

許多人都不忍看,紛紛轉過身子。

劉氏抓著這個女子的頭髮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打的這個女子不由放聲大哭,哭聲和求饒聲響徹整個歷槐巷。

“我錯了,我錯了,求求您別打我了。”女子一塊頭髮被劉氏生生薅了下來,鮮血登時從她的頭上流下,鮮血猶如一條條小溪,從她的臉上劃過,在地面形成一個很小很小,卻很刺眼的水窪。

孫府很多家丁也不敢看,他們歪著頭。

似乎只要不看,就可以不知道。

這個女子活活疼暈過去了。劉氏好似扔一條死去的小貓小狗,把這個女子往旁邊一扔,臨了還補了一腳。

孫亢早就醒了,他看到如此血腥和殘忍的一幕,恨不得再暈過去,可他這時候苦逼的發現自已居然清醒的可怕。

劉氏朝他走來,孫亢一臉討好的笑容,“桂芯你聽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劉氏抓著孫亢的衣領,一拳就把孫亢的門牙打掉。

口中的劇痛讓孫亢不由得慘叫一聲,“桂芯,桂芯,我是朝廷命官,回去再說。”

劉氏聽到這句話才清醒過來,她看了眼外面圍的水洩不通的場面,也知道大庭廣眾之下毆打朝廷命官,可是有辱朝廷體面的。

她對身邊的孫府家丁指使道:“你把老爺抬上,我們走!”

幾個家丁抬起半死不活的孫亢跟在劉氏的身後往外走去。

一路上大家都知道這位孫夫人的可怕,紛紛讓路。

人群也逐漸開始消散,慢慢門庭若市的歷槐巷就變得門可羅雀了。

那個可憐的女子還暈倒在簷下,大家對她心生憐憫卻又不敢上前,於是只能嘆息一聲離去。

等所有人散去後,黑暗中走出兩個人,兩人把心懷不軌的地痞混混們趕走後,其中一個人走到那女子身旁用手指探了探鼻息,看了眼滿臉鮮血的樣子,嘆息道:“先送醫館。”

“等會。”另一人跑到院裡房間內,拿出一套女子衣裳,勉強把衣服給這個女子穿上。

兩人把這個女子放在一塊木板上抬著往外走去。

——

沒出桃花娘的預料,第二天孫亢就以養病為由請了假,昨晚的事情鬧得挺大,孫亢也沒臉去衙門了。

沒了你,兵部也還是要執行的,武庫這邊的事務就落到了兵部右侍郎白玖身上,白玖這個人既不是季致的人,也不是三皇子的人,季致不在乎他能投誠自已,只要對方握不住武庫就行。

皇帝聽完顧命司的彙報,啼笑皆非的對著姜以臨道:“這怎麼還用上下三濫手段了。”

姜以臨笑著說:“殿下面對這樣的局面,以任何人無法預想的辦法來破局,才是高明手段。”

皇帝聞言點點頭,“是這個理。”

朝廷體面還是要顧的,大年三十的夜裡,內閣下令,免去孫亢兵部主事身份,貶為嶺南崖州府儋縣教諭,即刻離京,不得有誤。

長安城中一處宅子,宅子中房屋裡一片黑暗,未起燈盞。

一道人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這個腦殘孫亢,居然因為這小事害事情前功盡棄!”

他旁邊還坐著兩人,其中一人搖著扇子道:“我就說了,此事操之過急,再加上你的行動鬧得人盡皆知,對方又不是傻子。”

他深吸一口氣,道歉道:“是我急了。”

又一人連忙道:“那禁軍還動不動?”

“不動了,明天上午,你去城南找一家名叫‘南淮行’的車馬行,他們會帶你出城,出了城,你回你的滇南。”

安命侯聽完眼睛放光,他等這一刻等的太久了,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拱手道:“鄭析日後必定以三皇子馬首是瞻,若有違背必受雷亟!”

桌旁那位搖著扇子,憐憫地看著地上的安命侯,嘴角泛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