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的歲月裡,一場浩大的民眾遷徙悄然上演。北方的百姓們背井離鄉,紛紛逃離戰亂紛飛的中原腹地,南下尋找新的棲息之所。他們融入南方的生活習俗,逐漸適應並紮根於這片陌生而又富饒的土地上。時光荏苒,新家園的安寧與繁榮使人們沉浸在幸福舒適的生活中,久而久之,他們心中那片北方故土的風貌,如同被時間的塵埃深深掩埋,漸行漸遠。
與此同時,南宋朝廷在這份表面的太平景象中變得愈發麻木。雖然每年都要向北方強權繳納數額不菲的歲幣,但面對南宋國庫如山的財政收入,這筆歲幣彷彿只是龐大財富汪洋中的一滴水珠,微不足道。朝廷上下似乎都習慣了這種看似安穩實則屈辱的日子,任由歲月在虛假的和平中流淌,卻不知更大的危機正在暗潮湧動……
在南宋國泰民安的盛世畫卷中,襄陽府這個西部重鎮卻悄然揭開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謎團。該地人煙稠密,地域遼闊,既是國家經濟的重要支柱,又是文化繁盛之地。而執掌這片繁榮疆域的知府顧鶴鳴,更是朝廷瑰寶,他乃是一介狀元出身,滿腹經綸,胸藏經緯,其治下的襄陽府如同明珠般璀璨奪目,每年為朝廷貢獻的稅賦高達數百萬貫。
正是這樣一位深受百姓愛戴、朝堂敬仰的棟樑之材,竟突然離奇殞命。這訊息如晴天霹靂,震動了整個南宋朝廷上下。
那一天清晨,當陽光剛剛灑向靜謐的襄陽府衙,知府顧鶴鳴的妻子李氏按例差遣丫鬟將早膳送至書房。丫鬟輕推房門,映入眼簾的卻是老爺僵硬的屍體橫陳案前,一股寒意瞬間席捲整個府邸。丫鬟驚駭失聲,尖叫過後,便昏厥倒地,彷彿連她的魂魄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事件攝去。一場籠罩著襄陽府的懸疑風暴,就此拉開了序幕。
李氏聞此噩耗,猶如晴天霹靂,悲痛之情如狂風驟雨般襲來,令她方寸大亂,幾乎無法自持。所幸府中管家顧安久經世事,歷練沉穩,儘管內心同樣波瀾起伏,卻能臨危不亂,顯現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他深知此刻首要之急是查明老爺顧鶴鳴猝然離世的真相,於是強忍哀痛,立即採取行動。
顧安厲聲吩咐下人嚴密封鎖書房,任何人未經許可不得擅自闖入,確保現場原貌得以完好儲存。緊接著,他又迅速派遣心腹快馬加鞭前往通知襄陽府的另一位要員——通判張賀濤,要求他火速趕來。
在南宋的地方行政體系中,知府與通判並肩共治,如今知府不幸去世,身為通判的張賀濤便責無旁貸地需挑起調查這樁詭異命案的重擔,不僅要揭示出隱藏在平靜背後的死亡真相,更要為朝廷和襄陽百姓廓清疑雲,給所有人一個公正且合理的交待。
與儒雅的顧鶴鳴截然不同,張賀濤曾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武將,早年他追隨抗金名將韓世忠,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而後,他選擇急流勇退,轉型為一名軍人出身的通判,成為官場中極為罕見的一股清流。
在收到訊息後不到半個時辰,張賀濤便帶領著仵作火速趕至顧府。此刻,顧府已然陷入一片混亂,顧安竭盡全力安撫悲痛欲絕的李氏,然而喪夫之痛使她幾近崩潰,數度哭昏過去。顧安見狀只能無奈地安排丫鬟精心照看,以免再起波瀾。
顧安見到風塵僕僕而來的張賀濤,正要行禮,卻被張賀濤揮手製止,直言當前形勢嚴峻,無需客套,找出顧鶴鳴的真正死因才是當務之急。
仵作走上前去,心中七上八下,畢竟這是位知府大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讓自己腦袋搬家。他仔細檢查了屍體後,逐一向眾人報告:“知府大人的屍身並無損傷痕跡,也未發現任何血跡。膚色如常,沒有中毒跡象,書房內遺留的茶水裡並未檢測出有毒物質,書頁間亦無砒霜殘留。根據屍僵程度判斷,顧大人去世時間應在五個時辰左右。”
張賀濤聽罷卻愈發緊鎖眉頭。屍體上沒有任何打鬥傷痕,也無中毒表現,甚至連面部表情都顯得頗為安詳,這就令人費解了——難道他是樂極生悲?再看看整個書房,整潔得一塵不染,找不到任何腳印或可疑痕跡,彷彿從始至終這裡只有顧鶴鳴一人,這更加令人難以理解。
死因尚未明朗,又如何能追蹤到兇手呢?
“大人,這裡有新的發現。”仵作如同發現了新大陸般面露喜色,旋即意識到此時此景並不適宜如此神色,遂迅速調整為一副嚴肅凝重的表情。
仵作手中拈著一撮細微的白色粉末,在張賀濤眼前展示,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將粉末置於鼻翼之下,一股淡淡的胭脂香氣瞬間瀰漫開來。
“胭脂?”張賀濤心中疑竇叢生。顧鶴鳴雖身為文人,卻有著軍人般的磊落與剛直,對男女之事從不忸怩做態,若說他有龍陽之癖,那簡直是荒謬至極。
那麼,這出現在現場的胭脂究竟意味著什麼?張賀濤目光凝重地落在顧鶴鳴安詳的遺體上,剎那間,一道靈光在腦海中閃現。
“仵作,拿溼毛巾來,仔細擦拭顧大人的面龐。”張賀濤此刻的語氣篤定而自信,彷彿已經觸控到了揭開真相的關鍵線索。
就在這緊要關頭,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了書房內的緊張氣氛。只見顧鶴鳴的正室夫人李氏步履蹣跚地闖入房間,她本已因過度悲痛昏厥過去,但聞聽張賀濤正在查驗丈夫的遺體,強忍住身體上的虛弱與不適,硬撐著趕來。此刻見張賀濤竟要觸碰官人的屍體,不由得怒火中燒,厲聲道:“不可!官人屍骨未寒,怎能容你們隨意擺弄!”
張賀濤面對情緒激動的李氏,神色肅穆而又不失和藹:“夫人,請您節哀順變,我們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查明顧大人真正的死因。請您暫時忍耐一下,不要阻止我們的工作。”
儘管內心五味雜陳,李氏終究明白通判張賀濤的地位等同於知府,且負有監督查案的重任,即便是官人在世時也對其敬重有加,如今更應遵從其安排。無奈之下,她只能含淚退到一邊,任由仵作繼續查驗。
當仵作用溼毛巾仔細擦拭過顧鶴鳴的臉龐後,原本平靜祥和的面容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一圈詭異的黑氣悄然浮現,青筋在面板下若隱若現,本是安詳的表情瞬間變得扭曲而猙獰。
“這毒真是陰險至極!”圍觀者們驚駭之餘,紛紛對張賀濤投以欽佩的目光。
仵作不動聲色地恭維道:“大人洞察秋毫,竟識破了有人對顧大人動了易容之術。”
面對眾人的讚譽,張賀濤並未流露出絲毫得意之情。他心中暗忖:江湖上的易容手段雖不算稀罕,但凡有點功夫的武林人士只需幾個月就能掌握個大概,他們通常會選用不易察覺的麵粉作為材料,而非顯眼的胭脂。
如此明顯的破綻,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難道這是設計好的圈套,故意引導自己發現這個看似低階的錯誤?張賀濤對此感到困惑不解。
要知道,膽敢刺殺知府之人絕非等閒之輩,其殺人手法與智謀必定高人一籌。如今出現這麼一個幾乎可笑的失誤,實在是難以理喻。
儘管頭疼不已,張賀濤並未因此亂了陣腳。既然發現了胭脂這一線索,就如同握住了牽動全域性的藤蔓,順著這條線索繼續追查下去,定能摸到兇手那隱藏在黑暗中的蛛絲馬跡。
在尋常女子的妝奩之中,胭脂無疑是點染朱顏的重要飾物,但純白如雪的胭脂卻極其罕見。畢竟,對於女子而言,白色的脂粉只會使面色顯得更為蒼白無力,不僅無法增色添彩,反而容易帶來驚悚而非美的效果。真正上乘的胭脂,當是那粉嫩的桃紅、熱烈的大紅或是深沉的紫紅,它們除了獨特的香氣引人入勝外,色彩本身的華美與稀有,更是讓其價值連城。
時至數日後,朝廷派出了一位欽差大臣奔赴襄陽府,對地方重鎮襄陽知府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表示了高度關注。這位欽差姓包名清,乃北宋斷案神探包拯之後裔,雖不及先祖膚色黝黑,但在公正廉明與斷案智慧方面,卻是相差無幾,甚至被譽為當今朝中少有的清正之臣,現任刑部侍郎一職,擁有豐富的案件審理經驗。
張賀濤聞聽包清到來,心中自然不敢怠慢,深知此人為官清正嚴明,尤其以追究真相到底的決心聞名於整個朝廷。
顧鶴鳴的遺體已不能再久置,炎炎夏日加之多雨的氣候,倘若再拖延下去,屍身恐將迅速腐朽發臭。面對李氏不斷的懇求催促,張賀濤終究還是不得不忍痛下令,按照禮制將昔日同僚安葬。儘管心有不甘,但他也明白,在包清這樣的能手面前,任何蛛絲馬跡都難以逃過法眼,而查明顧鶴鳴死因的重任還需等待這位欽差的到來。
夜幕降臨,襄陽城中的一家客棧內,包清與張賀濤兩人對坐共飲。原本,張賀濤為包清在府衙安排了住處,但包清卻婉言謝絕,選擇帶著貼身家僕包勝入住客棧,隨行的兵丁則被妥善安排至城外軍營。
“包大人,嘗一嘗我們襄陽府特產的佳釀如何?酒香醇厚,口感綿柔。”張賀濤熱情洋溢地為包清斟滿一杯美酒。
包清毫不猶豫地舉杯一飲而盡,他素來有這麼一個癖好,不愛金銀財寶,也無暇兒女情長,唯獨對杯中美酒情有獨鍾。此番初到襄陽府,案件還未正式展開調查,他便率先拉上張賀濤來到客棧小酌一番。
“果然是好酒,好酒啊!張大人,您真是有口福之人,如此美酒,我在臨安都沒機會品嚐,待離別時定要帶上幾壇回去慢慢享用。”包清滿臉陶醉,連連稱讚。
面對包清的讚譽,張賀濤笑得合不攏嘴,趕忙謙虛回應:“包大人過獎了,襄陽府只是彈丸之地,怎敢與繁華京城相提並論。能得到您的青睞,這酒也算是有了光彩。”
俗語說得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包清被張賀濤這一通恭維弄得心情更加舒暢,兩人就這樣推杯換盞,直至深夜,談笑風生間,似乎已忘卻了肩頭那尚未破解的懸案之重。
次日清晨,張賀濤因前夜與包清暢飲至深夜而稍顯遲起,心中不禁有些自責。眼見顧鶴鳴屍骨未寒,自己卻未能恪盡職守,若是此事傳揚出去,必然會對他的仕途造成重大打擊。他暗自發誓,必須儘快催促包大人破解此案。
與此同時,儘管包清同樣經歷了一夜的飲酒,但此刻的他精神抖擻、神態清醒。在自己的客房中,包勝正在向他彙報這幾日蒐集到的各種情報。原來包清雖尚未正式查案,卻已提前佈下棋局,讓包勝深入民間瞭解顧鶴鳴和張賀濤二人在襄陽府的官聲民望。
不出所料,顧鶴鳴和張賀濤在當地口碑極佳,百姓交口稱讚他們的賢良德政,認為在他們治理下的襄陽府日漸繁榮,甚至周邊州郡的百姓都紛紛想要遷居此地。包勝詳細敘述道:“顧大人平易近人,時常關心慰問貧困百姓,為他們送去衣物;而張大人不僅官聲卓著,更是個忠孝兩全之人,對久病臥床的大哥始終不離不棄,悉心照料多年。”
“這兩位確實是難得的好官。”包清點頭讚許,然而包勝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眉頭微皺:“可小的發現,張賀濤大人每晚酉時都會前往眠月樓,並於卯時離開。經調查得知,眠月樓乃是襄陽府最大的青樓,而其中頭牌紫月與張大人關係匪淺。”言辭間,包勝流露出鄙夷之色。
在宋朝時期,朝廷律法相對寬鬆,官員出入風月場所並不鮮見,張賀濤有此癖好倒也無可厚非。然而包勝接著說出了另一樁令人費解之事:“顧鶴鳴大人下葬後,其家中卻頻繁傳出樂曲之聲,但左鄰右舍卻紛紛表示未曾聽見,這讓小的十分困惑。”
包清聽罷,開始整理思緒:顧鶴鳴確係中毒身亡,死時臉上塗抹了胭脂以掩蓋真相。然而,究竟使用的是何種毒藥呢?
“包勝,你辛苦一趟,請仵作立刻前來。”包清下令道,決定進一步揭開籠罩在顧鶴鳴死亡之上的神秘面紗。
包清正準備離開房間展開行動,門外便傳來了敲門聲,張賀濤適時而至,向包清深深一揖,詢問案件調查的下一步打算。包清沉穩地將目前的情況與張賀濤逐一剖析,明確指出首要任務是追蹤那神秘胭脂的來源,並確定顧鶴鳴究竟是死於何種毒藥;至於下毒的具體手法,則可稍後探究。
不消片刻,仵作在包勝的帶領下步入房內。包清再度細緻地向仵作求證顧鶴鳴的死亡狀態及中毒詳情,仵作再次複述了當日驗屍的結果,著重強調所中之毒極為猛烈,儘管只在面部顯現毒性反應,而在身體其他部位卻未檢出任何有毒成分。
“此乃毒性過強所致,毒素尚未擴散全身,受害人即已毒發身亡。”包清耐心解釋道。他心知肚明,如此劇烈的毒性極有可能指向京城五春堂獨制的“幻毒散”,這種毒藥煉製工藝複雜且嚴格保密,專供朝廷軍需部門使用,尋常人絕無可能輕易取得。
張賀濤聞聽此言,猶如醍醐灌頂,身為軍人出身的他深知“幻毒散”的威力非同小可,立刻對這起看似平常的謀殺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當年在韓世忠將軍麾下北伐金國時,金國悍將完顏無我就曾遭遇這“幻毒散”的致命一擊,頃刻間命喪黃泉。韓將軍目睹此毒的恐怖威力後,嚴令部下務必小心看管,以免誤傷自己人。
如今回到此案上,那神秘的白色胭脂成了關鍵線索。包清已下令徹查襄陽府內所有的胭脂鋪子及煙花柳巷,然而得到的結果令人失望,無人見過這種白色的奇特胭脂。甚至有些女子對此嗤之以鼻,笑言官老爺是不是拿她們尋開心,畢竟誰家胭脂鋪會做那種塗上只會嚇跑客人的白脂呢?
案件至此陷入了僵局,若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顧鶴鳴的死因就只能成謎,他將成為一個無法昭雪的冤魂。
包清深思熟慮後對張賀濤提議道:“張大人,我們不妨分頭行動,我即刻啟程回京城,向兵部軍需處稟報此事,調查近來‘幻毒散’的出入記錄。而您則繼續在襄陽府尋找那詭異的白色胭脂,我會讓包勝留下協助你。”
張賀濤目光轉向了包勝,卻迎上了對方一種異樣的眼神,這讓張賀濤不禁心頭一緊,頗感不自在。
不過,包勝立即正色回應:“大人放心,卑職定當全力以赴,不負所托。”
數日後,包清風塵僕僕地抵達了京城,他一刻也不敢耽誤,直奔兵部軍需處而去,意圖從那裡挖出“幻毒散”近期的使用詳情。
身為兵部尚書的姐夫這一層關係,使得包清在調查時頗具權威,軍需處的軍巡使對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敢有絲毫懈怠。在查閱記錄後,軍巡使詳細報告了幾筆涉及“幻毒散”的領用情況:
“五月初十日,襄陽府都指揮使李成德因不明原因提取了三瓶‘幻毒散’;六月初一,江陵府副都指揮使劉輝取走一瓶,用途標註為鎮壓當地少數民族叛亂;而在三個月前的三月二十日,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是襄陽府知府顧鶴鳴也帶走了一瓶,其用途註明為消滅本地猛獸。”
包清的目光瞬間被顧鶴鳴的名字所吸引,作為文官的他本無權申請這種朝廷禁藥,於是,他未抬眼便質問道:“顧鶴鳴大人?他為何能出現在這份名單上?”
軍巡使頓時面露尷尬,支吾不語。包清猛然抬頭,目光炯炯如炬,“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最好如實相告,否則後果你應該清楚。”
面對包清的威嚴逼問,軍巡使面色煞白,最終囁嚅道:“大……大人,是張賀濤大人擔保的。張大人不僅是襄陽府通判,也是我過去在軍中的頂頭上司,因此我才特批給了顧鶴鳴大人。”
隨著這個資訊的披露,案情愈發撲朔迷離,包清滿腹疑竇地離開了兵部軍需處,心中已然預感到此案背後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夜幕下的眠月樓,紫月閨房內,張賀濤獨自悶飲,臉上愁雲密佈。
“官人,您為何如此憂心忡忡?是因為包清大人嗎?他不是已經回京城了嗎?”紫月輕輕接過張賀濤手中的酒壺,為他斟滿一杯酒。
“你不懂,他似乎看穿了些什麼。”張賀鳴眉宇間透出深深的憂慮。
“大人,我不明白,為何您不向包大人坦白真相?顧鶴鳴大人……”紫月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麼。
“住口!顧鶴鳴大人的遺體尚未寒涼,你怎麼能這般詆譭於他?此事休要再提!”張賀濤厲聲打斷,將酒杯重重拍在桌上,這一舉動讓紫月嚇了一跳,她從未見過張賀濤如此憤怒。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走。”張賀濤整理了一下衣衫,離開了眠月樓。紫月望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只能默默地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
一輪明月高懸天際,寂靜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打更的老孫頭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見了獨行的張賀濤,趕忙上前恭敬行禮。
“哎呀,張大人,這麼晚怎麼還一個人出來呢?顧大人過世了,您可得保重身體啊!”老孫頭關切地說著,語氣中充滿了激動與擔憂。
張賀濤苦笑著搖了搖頭,若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他的心頭浮現出韓世忠將軍的教誨:“我大宋男兒當以守護家國、安定百姓為己任,即使離開軍隊,也要忠誠於國家,竭力保護黎民百姓的安全。”正是秉持這種信念,張賀濤才決然地做出了那件不為人知的事。
當張賀濤步履蹣跚地回到家門口時,赫然發現門前佇立著一個二十年前就約定不再私下相見的故人——顧安。
“你來幹什麼?不是說好了再也不私下接觸了嗎?”張賀濤陰沉著臉質問。
顧安不以為意,揚了揚手中的酒壺,示意要與張賀濤共飲幾杯。張賀濤並未回應,徑直推門走進屋內。
“我這裡可不歡迎你。”張賀濤顯然心生不悅,儘管五年前在襄陽府街頭意外重逢,並得知顧安已成為新任知府顧鶴鳴的貼身管家,但二人曾有過的二十年不見的約定仍讓他感到不安。
“張大人何必如此決絕,我來找您並非無事,只是想求得一個答案,關於我家老爺離世的那個答案。”顧安嘴角含笑,眼神中卻透出一絲戲謔。
張賀濤瞬間挺直腰板,目光如炬地凝視著顧安,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真實意圖。
“你到底想說什麼?”張賀濤嚴肅地質詢。
“顧鶴鳴是被你所殺,對吧?”顧安一仰頭,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話語擲地有聲。
張賀濤聞此言如同遭遇晴天霹靂,雖明知真相早晚會被揭開,卻未料到來得如此之快。
見張賀濤面露驚愕,顧安並無絲毫驚訝,這更證實了他的猜想:顧鶴鳴的死確實與張賀濤脫不了干係。
“我在老爺書房找到了一瓶‘幻毒散’,這種毒藥的威力,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顧安從懷中摸出那瓶白色的瓶子,瓶身上一抹血紅格外刺眼。
見到幻毒散,張賀濤如洩氣般癱坐在凳子上,正待顧安繼續追問之際,包清帶著衙役們闖入了房間。
“接下來的故事由我來揭曉吧,張賀濤大人,你精心策劃的這一局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包清語帶敬佩,又夾雜著幾分犀利。
二十年前的烽火歲月裡,張賀濤與顧安皆是韓世忠麾下的驍勇副將,他們共同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深受韓世忠將軍的倚重。然而隨著岳飛嶽王爺遭秦檜陷害身故,韓世忠的抗金大業也隨之戛然終止。張賀濤被調派至地方軍隊任職,而顧安則選擇了退隱江湖,自此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張賀濤在地方官場如魚得水,憑藉其早年積累的戰功以及多次率隊成功平定匪患、保境安民的功績,受到了地方官員的高度評價,並屢次上書朝廷請求對他進行表彰嘉獎。
在一次剿匪行動中,張賀濤偶然救下了一戶身處危難之中的家庭。那是在郊外的一片混戰中,這家人的家僕幾乎全部壯烈犧牲,只剩下一個渾身傷痕累累卻仍在頑強抵抗土匪的勇士。見狀,張賀濤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成功解救了這戶人家。
令人驚訝的是,這位英勇無比的家僕正是多年未曾謀面的顧安。兩人曾情同兄弟,在分別之際依依不捨,如今久別重逢,張賀濤激動不已。然而,顧安的表情卻顯得有些異樣,他彷彿對張賀濤視若無睹,只是淡漠地看向他的主人。
原來,這一家人姓顧,是從飽受金國苛政壓迫的北方逃亡到宋朝的中原百姓。金人統治下的宋民生活苦不堪言,為了生存,他們舉家南遷。而顧安,則是在數年前被這一家人從生死邊緣救回,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毅然決然成為了這個家庭的貼身保鏢。
救下顧家一家後,顧老爺子和夫人感激涕零,連他們尚未成年的獨子顧鶴鳴也連連致謝。張賀濤安排衙役護送他們走出密林,並委託專人將這一家人平安送達家鄉。而當時的他並不知曉,這只是他與顧鶴鳴之間緣分的開始。
時光荏苒,十年之後,張賀濤調任至襄陽府擔任軍事要職,與此同時,昔日稚嫩的少年顧鶴鳴歷經科舉考場上的激烈角逐,一舉摘得狀元桂冠,受到了皇帝的青睞,被欽點前往廬州府出任通判,負責治理這個北方重鎮。
在顧鶴鳴的勵精圖治下,短短几年間,廬州府呈現一派繁榮景象,百姓安居樂業,社會治安良好,幾乎達到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理想狀態。因其卓越政績,顧鶴鳴再次得到了皇帝的關注,被提拔至京城,坐上了戶部員外郎的位置。
京城官場猶如一個大染缸,即便是曾以清廉自居的顧鶴鳴也無法置身事外。朋黨之爭愈演愈烈,顧鶴鳴雖想保持中立,無奈政治漩渦中的身不由己,因站隊不慎而遭排擠,被貶謫至襄陽府擔任知府之職。
命運使然,顧鶴鳴與張賀濤在襄陽府再度攜手共事。兩人聯手之下,襄陽府得以高效治理,秩序井然。隨著政績顯著,張賀濤也因此再獲升遷,榮登襄陽府通判之位。
顧鶴鳴在政績上堪稱楷模,但人無完玉,步入京城官場後,他不幸沾染了官員們常有的致命弱點——貪婪。這位曾經清廉如水的官員,在數年的京華歲月中逐漸蛻變成一個碩大的蛀蟲,儘管他在任期間實實在在地為民辦了不少實事,贏得了百姓的愛戴和讚譽,甚至收到了象徵民心所向的萬民傘。
貪婪終究是貪婪,對於那些前來求他辦事並送上厚禮的人,顧鶴鳴不再拒之門外,但他也立下了一套自以為的原則:不接受涉及貪贓枉法之事的賄賂,不參與顛倒黑白的勾當,更不支援仗勢欺人的行為。然而,除了這些底線之外,其他的好處他幾乎照單全收,以至於後來,即便面對出賣國家利益的誘惑,他也未能堅守初心。
在廬州府擔任通判時,顧鶴鳴因互市與金國邊境指揮官建立了友好關係,兩人共同推動了一系列互利政策,使得邊界貿易日漸繁榮。
回到京城之後,顧鶴鳴仍透過書信與金國指揮官完顏五竹保持著聯絡。直至某一天,一封來自完顏五竹的特別書信悄然降臨,自此,顧鶴鳴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這一轉折點成為了揭開其背後隱秘故事的關鍵線索。
“顧大人,自廬州一別後,兄弟我真是無時或忘啊。”完顏五竹在信中如是寫道,“近日我將抵達京城健康,期盼能與兄長再度相聚,共飲暢談。”
兩人如期在京城赫赫有名的酒樓“德福樓”相見。幾輪美酒佳餚過後,雅間裡的完顏五竹已然醉意微醺,面色泛紅,話匣子也大開了起來。
“老哥,假如有一個讓你一夜暴富的機會擺在眼前,你會不會心動?”完顏五竹蒼白的面龐上閃爍著異樣的興奮。
顧鶴鳴心中生疑,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什麼機會?”
趁著酒勁,完顏五竹吐露了此行的真實目的:金國計劃在未來三年內對宋國發動戰爭,他們意圖在宋國內部尋找一群高官作為內應,影響皇帝決策,並竊取邊關機密情報。
“這些投靠我們的官員,根據所提供情報的價值不同,都將獲得數千乃至數萬兩白銀的豐厚報酬。而且,還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政治地位提升。”完顏五竹打了個飽嗝,話語中滿是誘惑。
面對如此訊息,顧鶴鳴卻臉色凝重:“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難道不怕我洩露出去?”
完顏五竹聞言仰天大笑:“我知道你在乎的是黎民百姓,只要是有利於百姓的事,你都會去做。你們那昏庸的皇帝,身邊的奸佞當道,只知道魚肉百姓。這樣的朝廷,你又何必為它赴湯蹈火呢?”
顧鶴鳴心神黯然。自從步入京城仕途以來,他見識過太多朝廷高官們的偽善面孔,口頭上滿是仁義道德,背地裡卻是貪汙腐敗,完全不顧百姓死活,毫無宏圖壯志,只知為自己謀利。
“你讓我背叛國家,可曾想過我是朝廷欽點的狀元?”顧鶴鳴內心掙扎不已。然而,完顏五竹的話語如同錐心刺骨:“狀元?朝廷何時真正重視過你這個狀元?你在廬州府推行互市政策,卻被朝中小人誣陷暗通金國,收受鉅額賄賂。你在戶部勤勉盡職,廢寢忘食,卻又因與上司不和,被指責尸位素餐,權勢過大。這些,你還記得嗎?”
顧鶴鳴陷入了沉默,完顏五竹的話確實戳中了他的痛處。
自古以來,許多賢良之士在世事無常中被迫走上歧途,顧鶴鳴亦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輪迴。他開始反思,如果背叛朝廷能換取百姓生活的改善,即使揹負千古罵名又何足掛齒?何況那筆豐厚的酬金足以讓他救濟眾多困苦的黎民百姓。
在邊疆之地,他親眼目睹了太多的平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無數將士為國捐軀後,他們的家人卻孤苦伶仃,朝廷的撫卹遠不能填補失去親人的痛苦與生活的艱辛。那些曾為北伐立下赫赫戰功的英雄們已被世人遺忘,而他們的家屬則成為了朝廷掩蓋事實、粉飾太平的犧牲品。
“罷了,我便如此做。”顧鶴鳴眼神堅定,邁出了背叛國家的第一步。
接下來數年裡,作為戶部員外郎的顧鶴鳴巧妙地利用職權,將宋朝財政機密源源不斷地傳遞給金國。同時,他積極結交軍中將領,透過他們口中探知軍隊的裝備情況和士氣動態。此外,他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宋朝高層竟也有金國安插的間諜,而他的許多行動背後,都得到了這位神秘人物的暗中支援與協助。
最終,當顧鶴鳴被朝廷排擠出京時,正是這位神秘人物的精心策劃。因他的某些行為已經引起懷疑,為了保護更多的秘密不致洩露,必須儘快讓他撤離京城,從而避免可能發生的更大危機。
來到襄陽府後,顧鶴鳴表面上恢復了宋朝忠臣的身份,穩住了陣腳,在平靜的歲月裡蟄伏几年。然而暗地裡,他仍與金國的完顏五竹保持著聯絡,繼續秘密輸送情報。尤其是,顧鶴鳴打起了拉攏張賀濤的主意,作為北伐戰役中的英雄人物,張賀濤在軍中擁有眾多舊部和極高威望,一旦能將其收入囊中,無疑將大大加速他的計劃程序。
張賀濤對他的提議斷然否決,因為在他心中,金兵殘暴不仁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他曾親眼目睹金兵如何欺凌無辜百姓,燒殺搶掠,無數村落被毀,城鎮化為廢墟;也眼見無數平民死於金兵刀下,血流成河;更看見他們肆無忌憚地侵佔著大宋的江山社稷。
“因此,你決定策劃毒殺顧鶴鳴。”包清一針見血地指出。
面對包清的直言,張賀濤神色略顯頹唐,但眼神中卻毫無悔意,“對於這種背叛國家、出賣民族利益之徒,每一位忠誠的大宋男兒都有義務除之而後快。”
身為朝廷重臣,想要悄無聲息地除掉顧鶴鳴絕非易事。張賀濤耐心等待著最佳時機的到來。
終於有一天,下屬急報,襄陽城南出現了一頭兇猛怪獸,已有多名獵戶喪命其口。這頭怪獸力大無窮、皮糙肉厚,尋常兵器和毒藥對其皆無濟於事,使得周邊百姓惶恐不安,紛紛懇求官府出兵剷除。
顧鶴鳴素以愛民如子著稱,與張賀濤共同商議對策。張賀濤提出,唯有軍中秘傳的“幻毒散”方能制服此獸,這種毒藥毒性劇烈無比,一旦觸及面板即可迅速致死,任何猛獸都無法抵禦其威力。
由於張賀濤曾是軍中將領,如今下放到地方任職,無法直接申請使用幻毒散。於是,在他的推薦下,顧鶴鳴親自申領了幻毒散。
幾日後,幻毒散透過驛站送至襄陽府。憑藉幻毒散,張賀濤成功捕殺了那頭怪獸,並將剩餘的幻毒散悄悄收起,準備在適當時機歸還兵部。
此事過後,顧鶴鳴與張賀濤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儘管張賀濤拒絕了顧鶴鳴的拉攏,卻也無法向上級揭發他,一則缺乏確鑿證據,二則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親手解決這個問題。
張賀濤無法忍受那些人將無數將士用生命換來的江山拱手讓給敵國,若朝廷無力解決,那麼他就要親自出手。他將自己的計劃透露給了紅顏知己紫月,紫月聽聞後大為震驚,竭力勸誡他明哲保身,切勿行此滅門之罪。然而,張賀濤堅持認為,如果放任顧鶴鳴繼續下去,整個襄陽府乃至整個朝廷都將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
張賀濤以拜訪為由來到了顧府,顧鶴鳴誤以為他已回心轉意,對其毫無戒備。在會面中,張賀濤表面上和顏悅色,暗地裡卻不動聲色地將幻毒散混入了茶水中,嫋嫋的茶香瀰漫在空氣中,讓人無法察覺其中隱藏的殺機。
隨後,張賀濤找了個藉口匆匆離去,並趁機將剩餘的幻毒散藏匿在顧鶴鳴書房的隱蔽角落。顧鶴鳴起身相送,整個過程被僕人們看在眼裡。待張賀濤走後,顧鶴鳴返回書房品茗,隨著時間推移,毒性悄然透過茶香侵入體內,顧鶴鳴猝不及防,頃刻間便倒斃在書房之內。
夜幕降臨,張賀濤再次潛入顧府,巧妙地運用軍中的易容手法,用白色胭脂掩蓋了顧鶴鳴臉上因中毒而產生的黑青色斑塊,旨在製造驚嚇、混淆視聽。
這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由於顧鶴鳴平日習慣獨自在書房處理公務,僕人們不敢輕易打擾,再加上張賀濤身手不凡,行動輕盈,成功避過了所有人的視線。
包清疑惑不解:“你為何要故意留下幻毒散?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早晚都會被人發現,關鍵是誰能揭開真相。”張賀濤坦然回應。
隨著案件真相大白,張賀濤因為毒殺顧鶴鳴被包清帶回京城接受調查。與此同時,顧鶴鳴通敵叛國的罪行也被證實,並牽扯出一連串朝廷高官。皇帝聞訊震怒,下令包清徹查此案,務必將金國埋伏在宋朝的間諜網路徹底清除。
至於張賀濤的結局,他的功過相抵,最終得以無罪釋放。經歷了這場風波,他早已對仕途失去了興趣,選擇與紅顏知己紫月歸隱山林,共同享受遠離塵世喧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