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賬房童子花想容

我見太白金星這麼夠意思，自然也就不再客氣，順理成章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蒲扇在手，誰能敵我？

我拿起蒲扇，連滾帶爬地往外走去，什麼形象什麼氣質現在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能夠把花想容抓出來，比什麼都重要。

此刻，我恨不得如雷震子般身長翅膀，又想去哪吒三太子腳踩風火輪，只是天庭之大，我必須尋一個高處，才好叫他無處遁形。

“現形！”我終於找到一個高高的臺階，急忙爬了上去。

對著底下狠狠揮動蒲扇，捲起的獵獵風聲讓我心裡也不由生出了幾分寒意。

那些半空中飛絮一般的雲朵，也被我手中的蒲扇掀起來了。它們在我耳畔呼救，在我手下結伴同行，在人間的沉沉霧靄裡捲起一場風暴。

我在這場混亂之中看到了花想容。

被所有的狂風吹散，他終於在我面前一覽無遺。

“別跑！”

見到沒了殺手鐧，他立刻撒腿就跑。

“站住！”我厲聲呵斥道。

他本還打算繼續逃竄，可眼見走投無路，他還是選擇了繳械投降。

他到底還是一個凡人。

“把隱身衣交出來！”

他乖乖地伸出手來，把那七彩羽衣輕輕搭在我的手上。

看著他清澈而純粹的眼神，我突然有些心疼。

“你是時候回去了，離開人間那麼久，你家人肯定很擔心你。”我催促他快快起行，這一次的鬧劇歸根結底還是我的翫忽職守，我不會讓他承擔我的過錯。

可是他依舊站在原地，遲遲沒有行動。

“你做什麼呢？”我看他這副磨磨蹭蹭的模樣，忍不住上前詢問。

“我不想回去。”他吞吞吐吐道。

“為什麼不想回去？”我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如果換做是我，恐怕已經迫不及待往人間奔去。

“在人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我爸媽不管我，我就四處流浪，連續好幾天沒有吃飯了。我肚子好餓，迫不得已去偷東西吃，可是那些老闆總是追著我打。我看到有一架梯子，就往上爬，我想爬到天上去，就不會有人欺負我，我就不會餓肚子了。”他定定地看著我，我開始相信他真的是因為太餓了才會誤打誤撞到我這裡來。

“回去吧，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現在應該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想起天上與人間時間的差異，等他回去的時候，人間應該已經不再是當年的人間。

“那就更不行了，如果我回去，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什麼都沒有。卻白白浪費了幾十年光陰，我才不幹呢！這是你們神仙的過錯，怎麼能讓我承擔呢？”花想容跺了跺腳。

“捲簾將軍，你這裡解決了嗎？再下去我可瞞不住了。”太白金星氣喘吁吁趕了過來。

他花白的鬍鬚也不斷顫抖著，騎著一匹剛剛成年的毛驢，一顛一顛地向我走來。

“捲簾將軍，我呢，把那兩個童子給制服了，消除了他們所有的記憶，你這邊搞定就行了。”太白金星不愧是我的貴人，他一出手，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我這裡還有些小麻煩。”我看向花想容，其實心裡並不知道要怎麼處置這個無心的錯誤。

他的出現擾亂了我所有的計劃，但是我曾經是一個出家人，我的師父教導我慈悲為懷，萬物有靈，更何況是眼前這個淚眼汪汪的小男孩呢？

“救我，我不想回去。如果我手無寸鐵地回去，肯定是必死無疑。”他橫下心來，撲過來拉住我的衣角。

我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種極度純粹的目光。和天上的神仙不同，他是不帶任何審視與高高在上的，沒有虛情假意的憐憫，這是一個只想活下去的人類。

“我不會見死不救的。”我答應他。

“太白金星，能不能不讓他回人間去？”我對他說。

“你打算把他留在這裡？”大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帶著她的六個妹妹到了這裡。

“我不知道怎麼處置，總之，我不想讓他回到人間去受苦。他本就不是一個好命的人，就放過他吧。”我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但是答應了花想容，我又不想食言。

“人間的苦難太多了，像這樣的孩子千千萬萬，難道你都能救得了嗎？”沉默寡言的二公主難得開了口。

我知道她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卻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拒絕眼前的苦難。

“我知道佛家講究慈航普度，救苦救難，可是我們救不了那麼多人，也不能奢望讓自已成為誰的救世主。”大公主勸道。

“捲簾將軍，我們都已經幫你到這兒了，如果你執意把他留下來，一來是違反天道，二來我們誰也無法保證他不會闖出什麼大禍來，到時候我們還得給他收拾殘局。”大公主素來是識大體的，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勸我。

“如果我能保證讓他不亂跑呢？”我想起自已還沒有補完之前的舊賬，突然覺得或許自已可以給他一個適合的位置。

“這孩子也怪可憐的，如果你真的可以讓他找個合適的地方安身，我們也許可以把今天的事情搪塞過去。”七公主和六公主在一旁瞭解了來龍去脈，她們也動了惻隱之心，勸我們各退一步。

“如果能在天庭給他謀個職位倒不是不行，畢竟天梯也是我們遺忘在人間的。”三公主也鬆動了口徑。

“天庭的職位如今已經飽和了，怎麼給他再騰個位置出來？”二公主雖然始終沉著臉，可她見到姐妹們都慢慢往我這裡傾斜，也逐漸變化了口風。

“沒關係，我這裡還缺一個職位。我樂意留他在我的倉庫做一個賬房。”我突然提了出來。

“你一個看管倉庫的，還需要賬房？”太白金星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

“不瞞您說，我其實就是一個粗人。從前跟著大唐聖僧西天取經，又是一路打打殺殺，沒有做過什麼靜下心來的工作。再加上現在人間已經進化得處處都是高科技了，我想我們天庭也應該與時俱進，讓他幫我做個記載的文書不是很適合嗎？”我想了又想，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藉口。

“如果是這樣，我倒是可以給你把這件事給圓過去。不過，他既然在你這裡，你可就得看好了，類似於丟了隱身衣這樣的事，以後可不許再發生了。”太白金星輕咳了兩聲，提示我一定要注意。

我和花想容立刻心領神會，急忙笑道：“謝太白金星！”

我沒有告訴他們，我一心要留下花想容，除了對他的同情以外，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個助手。

我的記憶近段時間越來越差了，許多事情前一刻還刻在腦海裡，一轉身就忘得一乾二淨。

我不知道這和我失去的那段記憶有什麼關係，更加不明白我那段消失的記憶是如何被抹去的，但是，我現在並不是那麼急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急需一個助手。一個幫助我處理日常事務的助手。

事情處理解決後，他們全都散去，這裡只留下了我和花想容。

這個樸素的男孩看著我，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

為了留在這裡，我想讓他做什麼他都是心甘情願的。

“我不需要你幫我做什麼，你想只需要處理好我在這裡所有的賬目，有借有還就行了。你念過書嗎？”我突然想起這很重要的一點。

果然，他搖了搖頭。

“我哪有本事唸書呢？我連字都不識幾個。”

“可你卻能精準地找到記載七彩隱身衣功能的那一頁把它撕除。”我笑著搖頭。

“啊？這可不是我乾的！”我們面面相覷。同時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