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是個特殊又極富寓意的稱呼……”
千仞雪默默將那個陌生的名詞記在了心裡。
“但至少，他們義無反顧的犧牲並非是完全毫無意義的。”
她思緒飄回從前。
“建立末世基地，救援與接納倖存市民，清理各處喪屍，慢慢恢復生產……一切本來都很順利。
“甚至順利到，讓無數人類看到終結末世有望。
“如果沒有那些傢伙的話……”
喪屍爆發過後，世界經歷過連綿半年多不曾停歇半分的暴雨，經歷過持續數月的乾旱。
甚至還經歷過一次無比強烈的太陽風暴。
也正是因為那一次太陽風暴產生的超大電磁干擾，讓已經建立完畢的幾大末世基地彼此斷聯了近半年之久。
剛好，給了有心人可趁之機。
“建立起一個安全完備，足以容納千萬人以上的末世基地，眾志成城，數日便能起高牆，月餘便能靠人命堆出來。
“……但是摧毀它，只需要往裡面投幾個感染者，再引來屍潮。
“短則幾個小時，長則一兩日，就能讓基地完全淪陷。
“居民與軍隊被感染轉化，僥倖殘存著不得不逃離已成煉獄的基地，然後又命喪於基地外無窮無盡的屍潮。
“眼看就要恢復的秩序，一下子就又崩塌了個徹底。
“但誰能想到呢？
“做出這一切、接連讓數個官方基地淪陷的人。
“竟然只是想要自己當統領全人類的那個「王」而已。
想要建立新秩序，毀滅原來佔據領導地位的勢力，就是最簡單的辦法。
“為此，甚至不顧官方基地中無數百姓的生命。”
千仞雪平靜的訴說著這一切。
“明明秩序崩塌這種事情，應該是我樂於見到，並且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期待的才對。
“但我還是在那個一手建立了一箇中型民間基地、據說是穿越而來，身上有金手指的「男主」。
“帶著他在末世裡一路收羅的小弟和後宮，來到首都基地，宣佈建立以他為首的新秩序的那一刻——”
“砍了他的腦袋。”
最後一句是唐六幫她說的。
千仞雪看了他一眼：“對。我砍了他的腦袋，然後抓著他的靈魂，讓他親眼看著，他那些小弟和後宮又是怎麼被我大卸八塊的。”
唐六唇角慢慢揚起，是一個有些興奮的弧度。
“我喜歡你描述出來的樣子。”
他似是遺憾的感嘆了句。
“應該早點來看現場的。”
千仞雪面無表情：“那不是個好場景。”
至少後來，讓當時目睹那一幕的倖存市民沒有因為害怕她而逃出基地，還是花了她好一陣功夫。
又想起這些，她不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現在想想，當時也是太沖動了點。應該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再動手，或者乾脆直接遠端偷偷做掉他們的。
“不過當時，為了追查官方基地齊齊淪陷的原因花了我不少時間。”
而且等她找到那個末世文男主面前來的時候，又從他的記憶裡看見他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原因。
「哪個男人不想當一次皇帝」
「亂世梟雄，哪個男人不想建功立業」
「我既然穿越過來，還有金手指，那我就是天選之人」
「唯我獨尊，少年人就該這麼意氣風發」
「屆時我受萬人敬仰愛戴，身邊都是有過命交情的兄弟，還有美人環繞」
「晚年再看著子孫成群，倖存的人類在基地中繼續活下去，並研發出疫苗終結末世」
「這輩子就圓滿了」
千仞雪露出有些生理不適的表情。
“你能懂我看見那些時候的感覺嗎？嘖，真是……難以用語言描述。”
唐六不置可否，勾勾唇道：“所以，你是從那傢伙的經歷中看到並警醒了自己？”
千仞雪：“不能算完全是。但只要一想到我想坐的皇位，居然會還有持這種觀念的人也想坐上去……”
她狠狠一擰眉。
“我就覺得噁心。”
唐六淡然一笑：“因為人民只想要一心為國為民，毫無私慾、有如機器那般的皇帝誕生於皇位之上。
“你只是站在了「人民」的角度上而已。
“哦，當然也可以說，那種人本來就很讓人討厭，不管男女都是。”
千仞雪嘆氣：“他們自己既口嗨又肆無忌憚，然後給其他正常生活的人留下一堆爛攤子。”
她用力握了握拳頭。
“真想用聖光把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揚了！”
唐六杵著下巴，笑道：“要真這麼簡單，世界肯定早就趨於大同了。
“但很可惜，以殺戮的方式來遏止也是除不盡的。因為那是一種思想，一種……生物的本能。
“接受足夠的教育能夠扭轉一部分人，但教育的本質也就是讓人類學會剋制那種不正確的思想，壓抑那種本能。
“總會有人甘願放縱，並在其中沉淪。
“規則與秩序的束縛才讓他們懂得收斂和隱藏。
“可一旦讓他們發現一種不會支付代價，或者代價小到可以承受的釋放方式，他們依舊會肆無忌憚向他人洩露自己的惡意。”
他笑著攤手。
“道德高尚的人是少數，然而事實卻是，就連道德標準正常的人，或許都不是佔據大多數的那一批。
“人之一字，一撇一捺。看著很簡單，對吧？”
“嗯——”他想了想，惡劣的笑了，“實際也確實很簡單。
“成「人」本來就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無論向善還是向惡。
“複雜的從來都只是那個叫做「人性」的東西。
“但「人性」是決定一個人善惡本質的東西嗎？
“比如善良的人做了件壞事，惡毒的人做了件好事，所以就無法依據「人性」來評判好人和壞人？
“——我持保留意見。”
他看向千仞雪，笑了。
“不過你處理那個末世文男主的做法，我簡直不能再贊同了。”
唐六沖她豎了個大拇指：“對此，我只有兩個詞可說。
“乾的漂亮。
“好死。”
千仞雪嘴角抽了抽：“再漂亮也是以前的事了。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基地裡這一群人類最後的倖存者。”
她託著腮。
“老實說，看過這麼多事情在眼前發生後，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想過當皇帝統一世界的事了。
“只是看著最後這群灰頭土臉的人類，想著能救一個是一個，能活一個算一個。
“然後因為基地裡要處理的事情太多，物資分配，防禦工事，甚至還有疫苗研究……
“各種雜七雜八的，總感覺不親自盯著點的話，就會出各種差錯，然後最後一個基地也就沒了，‘啪’一下人類滅絕。
“結果好像誤打誤撞，也圓滿了我想當皇帝的念頭。”
唐六不禁微笑。
想了想，他跟千仞雪說：
“因為你本來就是一名領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