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看,楊玉柔和周明月都吃得很少,不過楊玉柔明顯好東西吃多了,魚肉盡挑嫩的吃,雞鴨只吃不帶骨的,小菜就挑菜芯吃。周明月嘛,不管吃什麼,臉上的表情都一個樣,也不知道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但兩人吃東西都有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動作好看,吃相漂亮。
再看其他人,拖家帶口的,嘴上留油,筷子撕不動,乾脆就用手,臉上是吃到肉的高興,邊吃還邊說話,牙齒上沾著肉絲菜葉都不知道。
這分明是荷花村吃宴席的常態,杜十娘此刻看著卻有些臉紅,她算是明白王文為什麼說食不言寢不語,要不然這副樣子吃東西,那不是讓人笑話。
又挑眼偷看前面靠近亭子的人家,眼睛滿是嫌棄,還有的人用帕子在前面不時拂兩下,再站在人身後的州府丫鬟,嘴角緊繃,眉眼眯成一條縫,分明就是憋著笑。
杜十娘心裡有些不舒服,都是吃地裡莊稼長大,不過天生了好命比旁人過得好,怎麼就這樣看不起別人來,要是頓頓好菜,誰會這樣。
再偷偷看眼亭子,容管事已經沒站在那,長長的紗布垂下,看不清裡面的情形,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亭子還要搭帳子。偶爾一抬眼,風吹帳擺,正好順著縫隙,瞧見裡面衣服袖擺一絲未動,竟是沒吃東西。
杜十娘不敢深想,擺正身板,慢慢吃麵前的東西,也不知是不是涼亭畫面作祟,現在看著這一桌子菜,她也沒了胃口。
手也慢慢停了下來。
涼亭裡。
李夫人瞧著的粗鄙之態,聲音極輕,“若不是父親接連被恭親王打壓,我何需親自招待這些人籠絡人心。”
“夫人,宴中便稱身體不適回去,這裡自有下人們伺候。”容管事彎腰對李夫人耳語。
李夫人頷首,卻透過簾子看著外面的一眾醜態,除卻靠近亭子的,忽見後幾排有幾人格外不同。
“阿容,那邊那幾個都是什麼人。”
容管事順著方向瞧,眼神微動,“夫人,粉衣的那位名為楊玉柔,賀郡商戶獨子林志安的娘子;旁邊那位深棕粗布衣裳的名為杜十娘,就是安縣荷花村王文的...家姐;再旁邊那位灰粗衣的名叫周明月,是溧水縣周亮的親妹。除了林志安,後兩人都是年幼家中長輩就去了的。”
“荷花村?不就是你這一趟去的地方,你不是說,杜十娘無知蠢笨,不懂禮數,恐是王文拖累?”李夫人對於那句停頓若有所思。
容管事不緊不慢地說道:“夫人,我見她時尚且還是一個無知農婦,比那些個婦人還差。”
說著還朝另一邊努嘴,那裡是吃相最粗魯粗俗的婦人,“不過如今瞧著,倒比那些時日稍好些,吃相坐相倒也沒那麼粗鄙不堪。想來是受人指點過。”
“噢?這才短短几天就有了這樣的變化?喚人上來,我仔細瞧瞧。”容管事花那麼長時間沒調教好的人,李夫人好奇是誰讓杜十娘有這樣的改變。
杜十娘正安靜坐著,默默等著宴席結束,就聽容管事喊了聲,“杜十娘,因著緣道,夫人想同你說說話。”
杜十娘先是心慌,這超出了王文交代的事項,可緊接著又想到王文叮囑過的話,強壓著心放回去。
琢磨著或許是因為容管事在李夫人身邊提了兩句,所以才會喊她。
當下起身,走到涼亭外跪下,“李夫人,小女子叫杜十娘。”
“噗!”
“哈哈!”
剛說完,杜十娘聽到有人在笑,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心又提起來,不知道哪裡做的不好,讓人恥笑。
很快亭子裡有一道溫婉動人的聲音響起。
“這話其實細聽並無大礙,不過是因為心懷感恩,說得著急就出了錯。”
笑聲立馬消了。
“畫兒說得在理,快扶杜十娘起來,今晚只當尋常家宴,諸位不必多禮。”李夫人發話。
容管事從亭子下來,親手扶著杜十娘,臉上帶著溫和笑意,“夫人小姐良善,不會計較接你來州府的這點恩情。快起來,站著回話就好。”
杜十娘臉都紅透了,也就是她黑看不清,暗惱吃了沒文化的虧,心底也感激那位替她說話的李小姐,“能來這裡是州府李大人幫忙,該謝就是要謝的。”
“李夫人,楊玉柔也當謝。”楊玉柔立馬站起來,來到桌案前跪下,向李夫人拜伏。
“周明月謝過州府大人大恩。”周明月也站起來跪謝。
有人帶動,一時間桌案的婦人們都出來跪謝。
李夫人:“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快請起。”
容管事趕忙下去,扶幾個上了年紀的婦人。
李夫人看向杜十娘,問道:“杜十娘,來恭州府可還安定自在?”
杜十娘眼神無措,有些尷尬,她聽不太懂李夫人的意思。
容管事上前,和藹友善,“十娘,李夫人問你,到了恭州府有沒有不順心的事,需要幫忙的事,都可以說來聽聽。”
杜十娘低著頭忙道:“李夫人,恭州府處處都好,要說不順心,也就是地方大,東西太多,叫我看花了眼,差點迷了路。”
在別人家要說漂亮話,這點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哈哈,恭州府確實有點大,不過你多呆段時間就好。”容管事和氣笑了聲。
李夫人點頭,她也不過是隨口問問,“你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杜十娘抬頭,李夫人在亭內卻被杜十孃的妝容嚇一跳。
面板黑紅,嘴巴更紅,李夫人一貫喜歡素雅,連帶著恭州府的世家大族都追崇清淡素雅風格,一時不能接受杜十孃的妝容衝擊。
離得近的幾個婦人,是恭州府本地人,更是憋不住低頭捂嘴,杜十娘發現站著更加侷促腳軟,耳邊的笑聲就像炮仗一樣,炸得她腦子轟隆轟隆,登時又低下頭不敢再看人。
李夫人輕咳兩聲,轉而立馬就提起另一件事情,“你可認字?”
這個杜十娘聽得懂,“以前不認得,路上認了幾個,到了這邊也沒忘記學。”
“那此時所學,書名為何?”
“這......”杜十娘眼神不自覺瞟向容管事。
容管事:“夫人問你,你現在讀的什麼書?學的什麼字?”
“李夫人,我還沒學到封面上的字,只認得其中一個西字。” 西這個字還是當時翠環教的第一個字,杜十娘老實回答,封面的字筆畫複雜,她還沒學到。
“有西字的啟蒙書?什麼啟蒙書這麼厲害,還是說和教得師父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