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話杜十娘沒傻到去問人，而是埋進心底，等到了恭州府，在找王文問清楚。
她跟在翠環身後，這裡面的花草樹木，比外面的還好看，目不轉睛，身後的吳寡婦比她更誇張，嘴巴不斷髮出驚呼。
杜十娘明眼瞧著那些小廝丫鬟，打量她們的眼神都帶著笑，那是讓人心裡不舒服的笑。再看景色，發現也沒什麼特別。
那老爺將容管事引到一處地方，杜十娘跟著翠環，翠環進去了她自然要進去，可一名小廝伸手擋在她面前。
“不好意思，側廳小，老爺另外安排了地方招待。請吧。”
杜十娘抬頭看了翠環和容管事，見她們只自顧自進去，像是不知道門外的事，暗咬牙再抬起頭說，“帶路。”
杜十娘看得真切，小廝撇下嘴，態度連友好都稱不上。在宅子裡七彎八繞，最後到了一間院子裡。
“就是這裡，進去了裡面自然有人安排妥當。”
丟下這句話，人幾步就沒了影。
杜十娘想追怕迷路，一進門，她再沒見識，也看得出來這裡比招待容管事的那地方，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一個上年紀的老媽子正在院子嗑瓜子，旁邊還有個小丫頭在掃地，老媽子打量她一番，對著掃地丫鬟，“小紅帶她們去安排好的地方。”
杜十娘拿著包袱進門，剛走沒兩步，那老媽子又叫喚，
“哎！等等！我這裡只安排女眷，男的不在這處。來個人帶他們走。”
這下子，就只剩下杜十娘和吳寡婦兩人，她們被安排進一間屋子。
小紅姿態懶散，“就是這，什麼都有，要是缺什麼管媽媽要就成。”
等人一走，吳寡婦往地上啐一口，“什麼個東西，一個下人，我可是良民百姓，還敢瞧不起我！知不知道我是——”
口中即將蹦出舉人兩個字，結果看到杜十娘又生生嚥了回去。一想到杜十娘也是這待遇，眼珠一轉，又扭著腰坐到杜十娘對面的床上去。
杜十娘看著房間，這房間比驛站的大，可裡面卻放了不止一張床，左右兩張，正對門還有兩張，除此之外就是正中央的一張桌子並幾張椅子，上面的茶壺連水也沒有。
心裡盤算著賀郡到恭州府還有多遠，在這裡要停留多久，從包袱裡掏出書本開始學字。
吳寡婦明白現在要想跟著杜十娘吃香喝辣沒可能了，忍不住恢復本性，“鄉里沒人要的姑娘還想著學人家讀書認字，真是井裡的蛤蟆想吃肉。”
“你有那個蛋疼功夫，還是操心到時候在恭州府怎麼過活吧。”杜十娘輕飄飄的一句，成功讓吳寡婦閉上嘴不說話。
到了傍晚，小紅又來推一次門。手上還拿著幾個黃面饅頭和一盤看不見油水的白菜。
吳寡婦見過好東西了，此刻再看這兩碟子伙食，反而還大為嫌棄，“這賀郡的大戶人家看來也就這樣，饅頭就白菜。”
說著手快掰下一塊饅頭進嘴，“呸呸呸！還不知道多少年的陳年老米，這米香味都沒。”
小紅將盤子往桌上一摞，斜著眼看吳寡婦，“廚房就這些，愛吃不吃，還挑？那你去找我們老爺說道。”
說完就走，吳寡婦氣的，指著小紅在後背嘀咕了好些鄉里難聽的話。轉頭看著吃東西的杜十娘，陰陽怪氣，“看來舉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進了城還不一樣是吃糠糟糧食。”
杜十娘只管吃，光吃不算，她還往包袱裡塞。
一盤子四五個饅頭，轉眼就只剩下一個，吳寡婦一瞧，顧不上嘴欠，連忙從杜十娘手裡搶下那一個，正是她之前掰過的那塊饅頭。
杜十娘將盤子裡最後一片白菜夾進嘴裡，吞了嚥下。拿著包袱就坐回床上，早先在茶館裡的糠糟玉米麵餅子早就吃完了，驛站的饅頭倒還剩幾個。
從包袱裡拿出先前的饅頭就開始啃，邊啃邊看書，像是找到某種樂趣，學起來也不覺得無聊。
吳寡婦只得一個饅頭，白菜還被吃光，只能饅頭蘸著盤子底的汁水吃，心裡不住後悔，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先吃了在罵，也好過那丫頭將饅頭全裝進口袋裡。
等小紅再次進來收盤子，看見兩盤光潔的瓷盤，“也沒養狗啊，怎麼這盤子比洗的還乾淨？”
吳寡婦沒吃飽，只好摸著肚子好言好語，“小紅姑娘，再來兩盤，我都還沒吃飽。”
“還來兩盤？哼！廚房沒吃的了。”小紅收起盤子扭頭就走，丟下吳寡婦一人在後面又是一陣嘀咕。
杜十娘冷眼瞧著小紅，低頭繼續練字。
第二天一早，有人通知她們離開。
杜十娘在昨天不能進的地方再次見到容管事和翠環兩人。
不過這次她們跟前是一位氣度更加氣派的女人，頭上首飾，比容管事的還多。身邊還跟著兩個小姑娘，昨天那位在她眼裡氣派的老爺反而走在後頭。
“容管事，回去替我向李夫人問安，還有幾件我前些天得的小玩意，也一併幫我帶去。”
“郡夫人放心，來之前夫人就交代了，別的可以不管，但郡夫人這是一定要來看看。”
“管家，送容管事。”
杜十娘知道這是要走了，趁前頭幾人不注意，落在管家後頭，往裡頭房子瞧了瞧，正好看到幾個丫鬟端著菜盤子出來，雞鴨魚肉，全是好菜，就是每樣都夾了點，唯有一盤空盤子，上面什麼都沒有。
這一路的火氣憋上頭，心裡來了主意。
“這盤子是被舔過了？怎麼比洗了的還乾淨。”
所有人臉色大變，容管事翠環像看瘋子一樣看她。
翠環立刻站出來，指著杜十娘呵斥，“杜十娘，郡夫人面前，你怎敢放肆？！就是舉人見了郡夫人，那都是要下跪行禮的！”
杜十娘佯裝後知後覺，一副鄉里沒見世面的做派，嚇得直接跪下。
“我我我...我沒別的意思，這一路上都聽著故事，說外面都是我沒見過的貴人，都是大世面，我就是初來乍到，看見這裡面樣樣都好，想學學這裡人家的做派，昨天照顧我們的小紅姑娘就是這樣說的，我以為是好話來著，就學來了，早知道你們會那麼生氣，我就不再你們跟前賣弄，沒想到我還是丟了容管事和翠環姑娘你們的臉，。”
杜十娘身子顫抖，手不停在衣服上擦，表明她現在緊張到手冒汗。
跪了有一會兒，她沒聽到聲音，偷抬眼瞧眾人反應，發現這下變臉的是郡夫人，容管事臉色也難看。
“小紅？管家，去查查有沒有這個人，這回事，如確鑿，直接發賣了去。”
“是。”
“容管事，我御下不嚴，讓你笑話了。”
“哪裡，也是這農女粗鄙，丟人丟到跟前來了。”
杜十娘垂眼，嘴皮上下還在磕碰，說著這裡氣派，她見到什麼都想學，出了笑話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郡夫人和容管事都懶得搭理她，只有翠環暗咬著牙低吼讓她閉嘴。
說閉嘴她就老實閉嘴。
不多時，管家身後跟著一位老媽子，老媽子身後是小紅。
老媽子已經知道事情經過，這會子瞧見人立馬撲通跪下，哭喊著，“冤枉啊夫人，雖然沒給老奴交代客人身份，但是老奴也是不敢怠慢，準備的膳食，都是按照管事級別備膳，兩素一葷一個湯菜，那是萬萬不敢虧待客人。”
小紅也哭道：“夫人，奴婢真沒說過那樣的話，奴婢好歹在府裡做了多年的丫鬟，怎麼可能會這般沒規矩，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郡夫人：“那就是這個農女搬弄是非了？按照郡府規矩，發賣了都是輕的。不過你是容管事帶來的人，還是由容管事發落為好。”
甭管真的假的，這屎盆子是不能扣在郡府頭上。
容管事黑著臉，恨不得將杜十娘給掐死，萬萬沒想到她的面子會毀在一個農女手上。現在還不得不處理這個爛攤子，是真是假對她都沒有意義，杜十娘一開口就已經給她丟了人，“郡夫人，農女欠管教，不如就地二十大板。”
郡夫人立馬點頭，“好。”
老媽子和小紅對視一眼，不哭了，眼裡滿是戲謔。
